第13章 往事
養心殿外此時也是挂着大紅燈籠,從小路的一頭蔓延到另一頭,映照的整個宮裏像白天似的亮堂。可畢竟是皇宮,旁人不敢喧嘩,小皇帝後宮無人,故而這裏的中秋節氣氛看起來卻是分外黯淡。
趙麒見送到了目的地,便垂首道,“皇上,養心殿到了。皇上既然乏了便早些休息吧,微臣先行告退。”
韓臻卻說,“趙卿,現在天晚了,宮門定是關了。你今夜留宿養心殿吧。”說的是雲淡風輕,內心卻是七上八下的,韓臻生怕他又拒絕了。
卻見趙麒道,“多謝皇上體恤。”
韓臻一聽他答應了,眼珠子都瞪得老大,內心歡喜,連帶着嘴角都笑的彎彎的,笑嘻嘻的伸手拉住趙麒的胳膊,就将他拉進了屋。
趙麒進了養心殿,裏面的擺設和之前沒什麽變化,除了多加了幾盞各樣的燈籠。
韓臻從小很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所以養心殿裏向來沒有什麽伺候的貼身侍女。他幾下就将身上的外衣脫掉,穿着亵衣亵褲就鑽進了被子,開心的說,“趙卿,你也快來睡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趙麒沒說話,低頭解開腰帶,動作輕緩優雅,那墨色的眸子裏卻暗沉如同暴風雨前波濤洶湧的海面。
趙麒解開頭發,他平時都是束起發用玉簪固定住,現在那如同潑墨般的烏發就散在他的背後,素白的裏衣和青絲黑白交織,美的驚心動魄。韓臻支着半個身子,睜大了眼睛看他。只覺得他劍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星空,唇如丹蔻,一時間慌了心神。
韓臻捏緊了雙手,見趙麒朝他一步步走過來,緊張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了一通,連手心也汗濕了。
趙麒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側身躺在他身旁蓋上被子兀自睡去了。
韓臻心跳越快,幾乎要從胸口跳了出來,這時候鼻尖對着趙麒的後背,那烏黑的發絲就糾纏着躺在他眼前。韓臻慢慢伸出手,輕顫着抓住他的一縷頭發,像着了魔似的湊到鼻尖聞了聞。雖然沒什麽味道,也是韓臻卻覺得很好聞,又把鼻子湊過去嗅了嗅,滿足的笑了起來。
再說趙麒,僵硬的躺在龍床上,身後還有一個不知何時又要發作的小皇帝,入睡顯然有些困難。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皇帝終于睡去了,手臂無意識的抱着他的腰,玉白的雙手搭在他的肚子上。
趙麒見他睡熟,才慢慢挪開他的雙手,掀開被子爬了起來。
趙麒坐在床沿,透過窗子看着外面月亮。今日是農歷八月十五,那素白皎潔的月亮大大圓圓的,美不勝收。古人常常月下起舞,或是月下獨酌想來也是有道理的。
趙麒想起來上一個中秋節,先皇布置了一桌酒席,與妃嫔皇子們熱鬧的過了節。今年,宮中卻只剩下寂靜慘淡,一絲過節的喜慶也見不着。小皇帝孤苦伶仃,一定也是過的凄苦。
趙麒低下頭剛要去揉揉小皇帝的腦袋,卻又收回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起身便走出了養心殿。
殿外候着幾個宮女太監還有許多禦林軍。
大太監桂公公原來正打着盹兒,忽然見趙麒穿着裏衣就走了出來,不由得一愣,而後走上前去道,“丞相大人可是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奴才們去辦就好,何必自己出來,要是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趙麒點點頭,道,“桂公公,一會兒給本相熱些酒吧。本相去前面那亭子裏坐會兒。”
“是,奴才這就去辦。”桂公公當然知道這于理不合,不過這丞相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當然是不能虧待更不能得罪了。
其實從上輩子算起,趙麒已經十多年沒喝酒了。以前他獨愛靜坐茶樓,點上一壺清香花雕,可是那件事過後,就再也沒有沾過酒分毫。
他從來自律,不會喝醉,那次卻是真的意外。
趙麒并不是趙家的獨生子,他還有一個親弟弟,名喚趙麟。這趙麟比趙麒小了整整五歲,從小便愛粘着哥哥,又不調皮搗亂,可愛的緊。
趙麟自小偏愛兵法三十六計,長大後更是精通排兵布陣,有着經世之才。先皇之時,趙麒憑借着自身本事和手段年僅二十出頭就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後便随着弟弟的心願,将趙麟派到前線做了軍師,大将軍是張貫之子張翔。
趙麒以為趙麟是軍師,近年來邊疆也沒有打過仗還算是和平,自然是不會有什麽事。誰知,西疆忽然偷襲邊界,似乎忌諱張翔的威名不敢明目張膽的打仗,便派了數十名殺手去刺殺張翔寓意直搗黃龍!幸好張翔機警才沒出事,可是一直在他身邊的,手無縛雞之力的趙麟就沒那麽幸運了。
探子沖進朝堂就說,‘皇上!西疆于昨夜忽然派出殺手刺殺張翔大将軍!我将士拼死保護,終于将那些殺手通通抓住扣押天牢,現在只等皇上處置!’
先皇也是一驚,道,“好啊,這西疆竟敢在我國犯上作亂,傳令下去,捉到的活口全部挂着城門上曝曬,叫那些蠻子看看與我朝作對的下場!”
探子卻又支吾道,“啓禀皇上。。。昨日一役張翔大将軍雖然沒受傷,可是,軍師趙麟卻為了救大将軍而身中數刀,至今還昏迷不醒。。”
“你說什麽!”這是第一次趙麒在朝堂上如此失控,他瞪着眼睛,目眦盡裂的望着那探子,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那探子哆嗦着什麽也說不出來,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回丞相大人,趙麟軍師他受了傷還沒醒。。。”
趙麒的生母在生趙麟的時候得了敗血症沒幾天就死了,五歲失母,趙麒并不痛恨這個弟弟,反而寵愛至極,甚至比他爹還要寵他。大約幾年前的時候,趙老爺到了大限之日去了。
難不成,現如今,連他的寶貝弟弟也要走了不成??
趙麒痛苦萬分,卻強打着精神強迫自己堅持下去,逼着自己相信事情還有轉機。
第三天,前線傳來消息到趙府。趙麟不治身亡。
趙麒當場便愣住了,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木然的定在原地。唯一的弟弟也沒有了。從此是孤身一人。趙麒大笑着狂飲烈酒,仿佛這樣就能麻痹刺痛的神經似的。
醉酒之後,趙麒心想,其實也算不得是孤身一人,至少他還有韓臻,那個單純可愛的小皇子。對了,再過不久,自己就能助他成為皇帝了。趙麒越來越想去見韓臻,也不顧自己醉酒失态就直沖進韓臻的院子裏。
下人們早就被遣退了,趙麒沒了顧忌,粗魯又暴戾的強占了韓臻,全然不顧他的哭喊。趙麒心想,他是我的。只有他是我的。
酒醒之後,趙麒捂着劇痛的腦袋從床上爬起,卻猛然看見身側躺着奄奄一息的韓臻。此時韓臻面色潮紅竟是燒的人事不知。趙麒心中大駭,顫抖着揭開被子的一角,果真看見韓臻身上青紫的痕跡,還有兩腿之間紅白交織的液體,一片狼藉。
趙麒幾乎是吓得從床上摔了下去,眼睛通紅,竟然當場就哭了出來。連得知趙麟的死訊時他也不曾這麽懦弱的掉眼淚。
這種事情壓根不好去叫禦醫,趙麒只能自己動手,用水洗幹淨韓臻身上的痕跡,在用溫水敷着額頭幫他退燒。
傍晚的時候,韓臻終于有了意識,睜眼的時候還有些茫然,後來看清楚趙麒坐在他身邊的時候,臉色驀地變得煞白,失去了所有血色。
趙麒小心翼翼的幫他換了塊帕子,見他醒過來便柔聲問,“可還難受了?”
韓臻在被子裏的拳頭捏的死緊,才克制自己沒有親手去殺了他,道,“嗯,好多了。”
趙麒心中一顫,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昨晚醉了酒失了分寸,斷不會再有下次了。至兒,原諒我。。。”
“嗯。”趙麒,你怎麽不去死呢?韓臻閉上眼睛,掩住眸子裏刻骨的恨意。
趙麒雖然後悔萬分,卻喜悅韓臻并沒有責怪他,便以為韓臻對他也是喜歡的意思,不由得伸手揉揉他的頭發,俯下身将他抱在懷裏,道,“至兒,只此一次。我再不會叫任何人傷害你,我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