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恨死她了
嚴亦思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陽已經落山,光線逐漸暗下來,天邊鑲着的霞光也慢慢散淡。
這個時候,是該回家做晚飯了。
嚴亦思瞥了一眼還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馮惠,正思考着如何哄她回家,村支書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把嚴亦思拉到一旁,小聲說:“錢都還給他們了,得了錢的都回去了。”
“你都登記下來了嗎?”嚴亦思不等他說完,連忙問道。
“登記了,都登記了,不過,”村支書頓了一下,“還差小娟家的錢沒還,聽小娟她媽說,這錢是小娟偷偷拿走的。她家金額比較大,我把其他小賬先平了,小娟她媽還跟我鬧別扭呢。剛才死活不肯走,我打了保證,說你絕對會還錢,她猶豫了好久才同意離開。”
嚴亦思先說了一聲感謝,然後才問:“還差多少?”
村支書伸出一個巴掌。
嚴亦思點點頭,“叔你放心,既然你都替我打了保證,這五元錢我肯定會還,我明天就還給小娟她媽。”
說完,她把眼神瞟向坐在地上的馮惠。
村支書立即懂了她的意思,走上前拍拍馮惠的後背,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別哭啦,該回家吃飯了,你肚子還沒餓啊?”
馮惠倒是很聽話,她果真不哭了,站起身來直接往外走。
這時候,馮競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挨着馮惠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
三個人,一大兩小,走在并不寬敞的巷子裏。路旁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白色的煙從煙囪裏面冒出來,騰騰的熱氣撲面而過,勾起人的食欲。
嚴亦思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問身後隔着兩米距離的馮競:“你剛才去哪兒了,怎麽沒有瞧見你人?”
馮競和馮惠兩人原本腦袋挨着腦袋小聲地說着悄悄話,聽到嚴亦思的聲音,兩人立馬不作聲了,一副戒備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是個罪大惡極的人。
嚴亦思:“……”
行吧,看來她這個後媽成了最讨人嫌的形象。
回到家時,隔壁楊姐正躬着身子在菜園裏擇菜。
她瞧見三人走回來,極為親切地打着招呼:“喲,回來啦?”
楊豔是個三十來歲的寡婦,丈夫得肺結核去世之後,她就一直獨居。她與亡夫有個兒子,兒子現在是亡夫的哥哥在撫養。
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養不着,她對隔壁三個小孩格外的照顧,三個小孩和她也親近。
“楊姨,你在幹什麽?”
馮惠的話音剛落,馮競就已經跑到菜園裏,勒起袖子和楊豔一起擇菜。
“我也要幫你擇菜!”馮惠見馮競蹲在菜園裏,她也湊熱鬧似的要去擇菜。
三個人圍在一起,有說有笑,氛圍融洽得像一家人。
嚴亦思站在不遠處,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往自家屋子裏走。
等嚴亦思的背影消失之後,楊豔低下頭,小聲問馮競:“你的事情解決了?”
“沒有,”馮競漫不經心地說:“我臨走前還聽見常富榮在後面叫喊,說這事沒完。”
楊豔點點頭,小心瞧着馮競的臉,試探道:“聽說你嚴姨還為你說話了?”
馮競“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楊豔看不出他的心思,故意嘆了一口氣,說:“你嚴姨人也挺好的,她要是以後多關心關心你們,你們也不要總是和她鬧脾氣。”
“她人哪裏好了?她剛才還騙我錢呢!”馮惠想起剛才的事,依舊憤憤不平。
“哦?是嗎?她怎麽騙你錢了?”楊豔一副很想知道的語氣。
于是馮惠把在村委會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最後得出結論:她那個便宜後媽不是個好人。
楊豔看到馮惠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轉頭看見一旁的馮競仍然不說話,只專心擇菜,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心裏拂過一絲擔心。
終究,她還是沒忍住,故意試探道:“小競是不是對你嚴姨改觀了?也是,你嚴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強子給你道歉,說明她是在乎你的,你該感激她。”
“才不是勒,我哥才不感激她,我哥恨死她了,是吧哥?”馮惠把臉湊到馮競的面前,等着他的回複。
馮競“嗯”了一聲,繼續低頭擇菜。
楊豔這才又笑起來,有意無意地對馮競說:“你沒事就好,其他不重要,也不枉我一路跑回來給你嚴姨報信。喲,你手腕上怎麽回事?怎麽青了這麽一大塊?”
楊豔眼尖地發現馮競手腕上有淤青,她把馮競的左手拉過來,仔細瞧了瞧,心疼地說:“你看你,總是和人打架,自己傷了都不知道。”
馮競點點頭,默默地把袖子拉了下去,覆蓋住那一大塊淤青,毫不在意地說:“沒事兒,小傷而已。”
“以後要多注意一點知不知道?”楊豔說完,轉頭問馮惠:“那你的事情呢,解決好了嗎?”
“錢都還給大家了,還有什麽沒解決的。”馮惠悶悶不樂地說。
楊豔拍拍她的腦袋,寵溺地說:“傻孩子,以後缺錢你和楊姨說啊,幹嘛去騙別人的錢。”
馮惠聽完,心裏的委屈一股腦沖上來,抱住楊豔的胳膊使勁蹭了蹭,撒嬌似地說:“還是楊姨對我們好,要是老爸當初娶的是你就好了。”
楊豔滿臉都蕩漾着笑容,明明心裏很高興,嘴上卻還是說:“傻孩子,說什麽胡話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馮惠對馮競抱怨:“你看看楊姨,讓我缺錢就找她,比某個只知道騙小孩錢的人好多了。”
馮競按了按手上淤青的地方,他想起剛才楊姨很快就發現了他手臂上的傷,而嚴亦思跟着他走了一路都沒有發現,于是很贊同地附和馮惠:“對。”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慢慢地從隔壁走回來。
嚴亦思透過廚房的小窗戶看見兩個小孩歸來的身影,開始把米下鍋。
農村裏八十年代用的都是那種土竈,竈臺一米來高,中間架起一口大鐵鍋,鐵鍋下面是竈肚,需要往裏面不斷添加柴禾來加熱鐵鍋。
嚴亦思把剛劈開的兩根木頭放進竈肚裏,然後從雞窩裏掏出幾個雞蛋,洗幹淨,放進快要蒸熟的米飯上。
做完這一切,她摘掉圍裙,朝着剛回來的兩個娃大喊一聲:“飯快熟了哈。”
喊完之後,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是有三個小孩嗎,還有一個呢?
仔細算起來,她這一天都還沒有見過馮厲呢。馮厲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不會是出了什麽事情吧?
偏偏這個時候,嚴亦思的右眼皮跳了起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雖然這話沒什麽科學依據,但是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刻突然不恰當地跳了起來,嚴亦思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馮競打人,馮惠騙錢的事情才剛剛解決,馮厲可別再整出什麽幺蛾子。
嚴亦思把腦袋探出去,朝着馮競和馮惠問道:“馮厲呢,你們知道馮厲去哪了嗎?”
話音剛落,外面走進來一個人。
“媽,飯熟了沒。”清脆的童音,但氣息不足,聽起來有一種軟綿的味道。
嚴亦思詫異地擡頭,正對上馮厲那雙狹長的眼睛。
不得不說,這三兄妹中,馮厲是長得最好看的那個。
馮競長得兇神惡煞,和“好看”二字基本不搭邊,當然,他也不難看,只是眉宇間的兇氣太盛,讓外人産生不了親近感。
馮惠的五官算是普普通通,但她皮膚有些黑,整個人看上去就少了一份水靈。所謂“一白遮三醜”,偏黑的皮膚讓她普通的五官雪上加霜。
只有馮厲,生得不像是農村裏土灰土灰的娃。他的皮膚很白,即使臉上和後頸處被曬黑了,但依舊比馮惠要白。他的眉目很清秀,不像馮競那樣粗狂,他是典型的江南男子長相,似乎是江南水鄉裏孕育出來的人。
“媽,飯熟了沒?”馮厲見嚴亦思望着他發呆,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嚴亦思這才回過神,心裏暗自驚訝。
馮競和馮惠,他們倆親切地稱呼隔壁楊姐為“楊姨”,他們甚至連一聲“嚴姨”都不願意稱呼她,而馮厲居然直接以“媽”來稱呼她。
不知怎地,嚴亦思一下子對這個馮厲充滿了好感。
然後她思考了一下,馮厲這個人長大後是犯了什麽事情來着?
哦,想起來了,馮厲,天才少年,16歲就成立了世界上最大的黑客組織,然後策劃了入侵外國軍用計算機,制造病毒攻擊國際大企業造成幾十億的損失,竊取國際銀行信息盜取幾千萬美元等等重大國際事件,導致國家對他下達黑客逮捕令。
馮競和馮惠長大後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影響力可沒這麽深遠,而馮厲弄弄小動作,國際都要抖一抖。後來國家要嚴辦馮氏一家,連馮耀齊後來也受到牽連,這大多就是拜馮厲所賜。
這麽一想,下頭了。
“熟了熟了,搬凳子過來,可以吃飯了。”嚴亦思回了一句之後,轉身往廚房裏去。
她把雞蛋從蒸熟了的飯中挑出來,然後用冷水沖了沖,裝進一個豁口的碗中,端到桌子上。
她從中挑出一個,遞給馮競,“吶,把雞蛋剝了皮,放到手腕上滾一滾,淤青馬上就會消了。”
馮競遲疑着接過雞蛋,問她:“你怎麽知道我手腕上有淤青?”
嚴亦思呲笑一聲:“早看到了。”
馮競低着頭盯着雞蛋看,看着看着,耳根子紅了。
嚴亦思說完,又從口袋裏掏出五塊錢,遞給馮惠,“小娟家的五塊錢還沒還,你明天把這五塊錢還給人家。”
馮惠愣了一下,接過錢,默默和馮競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