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六個鼎
◎淤青(兩更合一)◎
天邊熹光微露, 女仆們穿着蓬松的墨綠色仆裙,戴着花邊白圍裙,手裏拿着鐵噴壺在綠籬中澆水。
從沉睡中的醒來的大公主, 提着裙角,在花園噴泉旁施展美妙的歌喉。鳥兒圍繞在她身邊, 叽叽喳喳, 松鼠和野兔跟在她腳下。
撐着下巴打瞌睡的宋鼎鼎,腦袋倏忽一垂, 被公主一個高音猛地驚醒。
她迷迷瞪瞪的睜開眼, 感覺嘴角一片濕潤, 伸手擦了兩下,迷茫的看向鋪了滿桌子的日記本。
她昨晚上研究了半宿的日記,但并沒有找到關于神識的太多線索。
原主後面為了不讓玉微道君失望, 隐瞞了自己沒有神識的真相, 每到考核時, 便依靠暗器或投毒作弊贏得比試。
宋鼎鼎在儲物戒裏,最開始從田地中發現的那些靈草, 其實就是原主煉毒需要用到的毒草。
在裴名拜師玉微道君後, 愛慕原主的同宗門師兄弟掏心掏肺的對裴名好, 一向不茍言笑的玉微道君也待裴名青睐有加, 原主因此一度崩潰。
而大長老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無意間發現原主考核作弊的事情,以此要挾原主每隔五天必須回府一次。
若是她不回去, 大長老就會直接去玉峰山找玉微道君喝茶, 再有意無意的提起考核之事, 瘋狂在原主緊繃的神經上踩來踩去。
若她回去, 大長老便逼着她煉丹, 動辄不順心就是一頓毒打,将原主身上鞭撻得遍體鱗傷。
在她一次次沉默中,大長老甚至變本加厲到将她閨房裏的床榻,換成寓意多子多福的紫檀木雕花床,又在她屋裏設上觀音送子圖。
大長老已經不再相信她能煉出生子仙丹,待他找到合适的機會,就會随時将她撲倒,拿來當做采陰補陽的鼎爐。
原主終于承受不住,在多方壓迫下徹底黑化。
剛好玉微道君被神仙府的人下了毒,只有神仙府的混沌鎖才能解開劇毒,裴名毫不猶豫前去神仙府,經歷九死一生,将混沌鎖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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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在半路截胡混沌鎖,冒領了裴名的功勞,救了玉微道君後,僞造證據陷害裴名偷盜混沌鎖,與魔域私通。
除了大長老,其他大部分都是原文裏已知的劇情,宋鼎鼎本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誰料,原主為了報複大長老,卻是用偷偷藏起來的混沌鎖,鎖住了大長老的三魂六魄。
——原來大長老壓根就沒有死,所謂的突然‘暴斃’只是一種迷惑外人的假象。
大長老的魂魄被抽離軀體,鎖進了混沌鎖裏,失去三魂六魄的軀殼,便會出現心跳、呼吸停止,身體僵硬等死亡征兆。
但事實上,在大長老軀殼腐爛之前,只要将魂魄歸體,他還可以重新活過來。
原主打算等到大長老下葬過後,再将他的三魂六魄放出,屆時讓大長老在貼滿鎮魂符的密封棺材裏醒過來,體會什麽叫毀天滅地的絕望。
看到這裏時,宋鼎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得自己不是在看日記,而是在看驚悚複仇小說。
若是原主拿的不是惡毒女配的劇本,或許結局就是她找到神識,大仇得報,挨過三道天雷飛升成仙。
但可惜她不是——主角黑化是情有可原,配角黑化是罪該萬死,這便是恒古不變的小說定律。
宋鼎鼎揉了揉泛青的眼圈,神色疲倦的收拾着扔了一桌子的日記本。
她昨夜幾乎沒睡,睡着後又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日記本,做了一個可怖的噩夢。
她夢見大長老沒死,在混沌鎖打開天門秘境的頃刻間,大長老的魂魄附身在了某個法器上,然後一路蟄伏在她身邊,伺機暗殺她。
她為了避開大長老的報複,在夢境裏到處逃竄,就在她躲進床榻底下,以為自己安全的時候,大長老緩緩俯下身子,在黑暗中露出了一雙血紅色的雙眼。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像是被鬼壓床了一般,胸腔一陣窒息。而後,她被大公主一個高音給吓得回了魂兒,現在手心裏還滲着黏膩的冷汗。
這噩夢代入感太過逼真,以至于醒來半晌,宋鼎鼎神色還有些恍惚。
她收拾完最後一本日記,整理好後,重新放回了儲物镯裏。
宋鼎鼎看着摞了老高的日記本,心裏微微有些疑惑——原主寫的這些日記,為什麽沒有直接放在儲物镯裏,而是存放在了長老府的無妄閣裏。
無妄閣是存放重要資料畫卷的地方,玉微道君經常出入此地,要是被玉微道君發現了日記本,那她豈不是自己将罪證遞給了別人?
難不成,原主是故意将日記本放在無妄閣,就是想等玉微道君發現,而後像是憐憫衆生的神明一般,親手将她拉出深淵?
宋鼎鼎忍不住輕嗤一聲。
可拉倒吧,就玉微道君那種人,別說拉原主出深淵了,不往她身上再添兩腳都是好的。
宋鼎鼎正要離開,身後卻突然傳來‘咚’的一聲脆響,她下意識的轉過身看去,便見田地裏落了個大紫葫蘆。
葫蘆藤上還長着六個顏色不一的葫蘆,随着吹進來的風左右搖晃,像是彩虹一般顏色絢麗。
她挑了挑眉,不知想起了什麽。上前撿起沉甸甸的紫葫蘆,彎着食指,用指關節敲了敲葫蘆。
“阿鼎,起榻了嗎?”房門外突然響起馬澐的聲音,他叩了兩下門:“國王要感謝你,專門為你擺了宴。”
宋鼎鼎應了一聲,将紫葫蘆取出了儲物戒,稍作打扮後,出門跟着馬澐去了宴廳。
今日馬澐氣色好了不少,她昨夜瞧他越傷越嚴重,臉色蒼白的吓人,便将裴名送給她的靈氣丸送給了馬澐兩瓶。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裴名送給她的幾瓶靈氣丸,要比顧朝雨送給她的靈氣丸更有效果。
走在地毯上,安靜的連腳步聲都聽不見,馬澐沉默了一路,終于忍不住道:“阿鼎,謝謝你的補元丹。”
“但是太貴重了。”他取出一只玉白的小瓶,遞到了她手中:“一瓶就夠了,剩下的補元丹還給你。”
作為西海龍族分支馬家屯的小皇子,馬澐的父王表面一派奢華富貴,私底下卻是個摳門鬼。
當初在長老府豬圈裏劈壞的避寒劍,一寸千金,乃是馬澐求了十幾年,母妃又用自己嫁妝添了三千金,父王才勉強答應給他買的。
父王有十幾個皇子,他并不是最受寵的皇子。
像是這種三百塊高階靈石一瓶的補元丹,平時他從未吃過,只有過年過節,父王一高興才會給衆皇子們分下去一兩瓶。
而宋鼎鼎卻一口氣給了他兩瓶,足足六百塊高階靈石,價值一千二百金。
馬澐眼眶微微濕潤,宋鼎鼎卻是一臉懵,什麽補元丹,這不就是裴名送給她的普通靈氣丸嗎?
“那什麽,你先留着吃吧。”她扯了扯嘴角,客套的将補元丹推了回去:“大家都是朋友,沒關系的。”
——大家都是朋友。
他一路以來,總是因為裴姐姐對她惡語相向,冷嘲熱諷。可她卻早已将他當做了朋友嗎?
馬澐頓住腳步,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吸了吸鼻子,攥緊了手掌心裏沾染上她體溫的白玉小瓶。
……
宿醉剛剛醒來的白绮坐在餐桌上,她臉上戴着薄薄的面紗,輕紗遮不住的額間,隐約滲着些紅疹子。
白绮時不時伸手撓兩下脖子,頸間被抓撓出道道紅痕,龇牙咧嘴的表情,令她失去了以往的優雅從容,略顯得有些猙獰。
宋鼎鼎一進宴廳,便看到坐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渾身不自在的白绮。
或許是因為白绮跟裴名相識,又或者是她父親曾對裴名有過救命之恩,宋鼎鼎見她似乎身體不舒服,走上前去:“白小姐,你需要醒酒湯嗎?我可以……”
當她看清楚白绮滿是紅疹的臉,聲音戛然而止,神色驚詫的張開了嘴。
“你這是過敏了?”
白绮埋下頭,捂着臉悶聲道:“沒有,被蚊子咬了。”
她說了謊,她昨晚上喝斷片了,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花園裏的桃樹底下,手裏還抱着兩只毛茸茸的大桃。
她對桃子過敏,一碰到桃毛就打噴嚏、起紅疹,與桃子共處一夜後,她渾身奇癢難耐,身上撓的都沒有好地方了。
宋鼎鼎自然是不相信白绮的話,她好歹學過五年醫,白绮皮膚上的紅疹子,分明就是過敏的症狀。
雖然不知道白绮為什麽會突然過敏,但她并沒有多問,直接從儲物戒裏取出曬幹的草藥,放到白绮面前:“這是刺蒺藜,每日煎水服用三次,可平肝、解郁,祛風止癢……”
不知想到什麽,她又補了一句:“也可以當做醒酒湯喝。”
白绮知道這東西,她過敏時,父親總會用這種草藥給她煎水喝。什麽醒酒湯,分明就是宋鼎鼎在給她找臺階下。
她神色微郁,不想接過刺蒺藜,卻又耐不住身上的奇癢,若是再繼續抓撓起來,怕是要破相留疤了。
遲疑半晌,白绮還是別別扭扭的接過了刺蒺藜:“我沒有醉酒,但是喝些醒酒湯也可以。”
她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一擡頭對上宋鼎鼎,卻倏地愣住:“你脖子怎麽青了?”
宋鼎鼎有些尴尬的提了提衣領:“沒事,可能是昨天在鬥獸場磕碰到了。”
她脖子上的青痕,是那日玉微道君闖進她房間裏掐的,一雙手掌印隐隐泛青,在白皙修長的頸間顯得尤為突兀。
白绮聞言,愣了一下,目光凝在宋鼎鼎頸間。
她頸上淤青共有四道,像是被手掌掐過的印痕。然而四道淤青上下錯開,指印大小不一,看起來好像不是同一人掐的。
白绮方才倒是聽餐桌旁的人說過,昨日宋鼎鼎和黎畫一人殺了一頭變種獸,但那兩頭變種獸會掐人脖子嗎?
她張了張嘴,見宋鼎鼎不想多說的樣子,索性還是沒有多嘴。
不多時,國王牽着大公主的手,走近了宴廳裏。他面帶感激之色,看着宋鼎鼎道:“尊敬的勇士,你不光拯救了我的小女兒,還救醒了我沉睡多年的大女兒,幫她也找到了幸福。”
“我誠摯邀請你參加大女兒的婚禮,就在明天。”國王轉過頭,笑着看向大公主身旁的白面英俊王子。
宋鼎鼎:“……”
昨日參加小公主的婚禮,在角鬥場裏死在變種獸口下的弟子,足足有十六人。
而受重傷者八人,輕微擦傷者四人,還有一個阜江閣的劍修,直接在賽後失蹤了。
雖說那些死掉的人,都是自己作死,跟她沒什麽關系。但她自己險些喪命角鬥場,黎畫也跟着受了重傷,整整昏迷了一宿。
“大公主的婚禮,我們或許沒辦法參加了。不過……”她嗓音頓了頓,将紫色葫蘆放在餐桌上,拿起餐刀抵在葫蘆上,沿着葫蘆殼外沿,小心翼翼的劃了下去。
掀開一半的葫蘆殼後,露出了半勺葫蘆裏躺着的葫蘆娃娃。娃娃約莫三尺高,頭上頂着小巧的紫葫蘆,赤着胸膛,腰間圍着幾葉綠藤和紫褲。
宋鼎鼎笑道:“不過,二公主應該可以去參加。”
話音落下,紫葫蘆娃睜開了菱形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兩下,将視線定格在宋鼎鼎身上,清脆喊道:“爺爺——”
宋鼎鼎:“……”
看着葫蘆裏突然蹦出來個娃娃,衆人皆是吓了一跳,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這個小娃娃,難不成是阿鼎的靈寵?”
“看着也太弱雞了,這跟我膝蓋一樣高的小毛娃娃,能有什麽用?”
“依我看,連低階弟子的肉盾靈寵都不如,最起碼肉盾靈寵還能擋個傷害。”
“修仙者的靈寵乃是因緣結印,有多強的能力,便能結印多強的靈寵。或許阿鼎還不夠厲害,才會招來這樣的靈寵,畢竟人無完人嘛。”
……
宋鼎鼎沒搭理他們,她打開儲物戒,将剩下六個成熟的葫蘆摘了下來,依次用餐刀劃開葫蘆殼。
六個不同顏色的葫蘆娃,從葫蘆殼裏蹦了出來,他們稚嫩的聲音此起彼伏:“爺爺,爺爺!”
年少當爺的宋鼎鼎,一臉慈愛的摸了摸葫蘆娃們的腦袋,不由在心底感嘆一聲:果然男頻修仙文誠不欺我,那個賣葫蘆種子的阿婆就是深藏不露的NPC仙人。
翻遍整個動物王國都找不出來的七個小矮人,竟然讓她給種出來了。
“尊敬的勇士,請問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你已經想出辦法救我的二女兒了嗎?”國王看着膝下子孫環繞的宋鼎鼎,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