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何當共剪西窗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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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晨曦裏尚沾着露水的紅紅的野果嗎?你驚豔過身處六月山下是炎熱山上卻是不變的雪山嗎?你聽過兩山之間飄渺隐約的笛聲嗎?你喝過前年埋在某個小旅店裏甜膩的桃花酒嗎?
你聞過花香,聽過鳥鳴,愛過一個人嗎?
顧姻是顧老爺唯一的女兒,顧老爺是方圓百裏最富貴的人家,在最繁華的一條街裏,一半的商鋪都是顧家的,顧老爺有錢又顧家,從不吃喝嫖賭,唯一的愛好就是寵女兒,只要顧姻開心,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顧老爺都能拿錢把它砸下來。
顧姻從小便生活在蜜罐子裏面,家中生活富裕,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人生倏忽一下子便過了十八年。
接下來,她只需要等待着哪家公子上門提親,然後出嫁,做他人婦,一眼望到底的生活。
哪個賢者曾言,人生若無所求,宛若魚之鹹。
顧姻有些厭煩這樣的生活。
丫鬟在屋外喊顧姻吃夜宵,顧姻想起今夜貪吃,晚飯就足足吃了三碗米飯,她摸了摸自己圓潤的面龐,忍痛拒絕了,而後悵然若失地趴在窗臺上,仰望繁星點點,夜風從對面吹來,顧姻舒服地眯起眼睛。
減肥總是減不下去,美是美矣,就是胖點。
要減肥,就不能再吃烤全羊,紅燒肉,蒸熊掌,糯米糕,桂花糕,棗泥,糖葫蘆了,好難過,顧姻想着這些美食,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顧老爺聽聞顧姻不吃夜宵,親自端來夜宵,緊張地來此看望,一進房門就關懷地問:“兒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瞧瞧?”
顧姻看着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我不餓。”
“怎麽能不餓呢?”顧老爺大驚失色,“你晚上才吃了三碗米飯,不吃點夜宵怎麽能行啊!”
“爹!”顧姻惱怒喚他,“哎呀我不餓,你別管我,你回去休息吧。”
看着女兒催促,顧老爺面色為難,最後他把夜宵放到桌上,再三囑咐:“餓了就吃點哦。”
顧姻沒有回應,顧老爺一望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顧姻餘光瞥一眼夜宵,哇,紅燒豬蹄,還有銀耳羹,看起來好香,不,我不能吃,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顧姻一邊想着,一邊關上窗戶,再不敢看夜宵一眼,滾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緊。
睡吧睡吧,睡了就不想吃了。
夜裏顧姻做夢,夢裏紅燒豬蹄們手牽着手,一起圍着她轉圈圈,顧姻則打坐在地,嘴裏念叨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接着便醒了。
也不知是何時辰,只覺得萬物寂靜。
忽然一聲細微的聲響傳到顧姻耳間,顧姻再凝神聽,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顧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她還是有些害怕,她起身亮起房間燈火,燈火闌珊,将她的身姿映在窗上,怎麽看都是有點胖的姑娘。
怕是野貓什麽的,就在顧姻這樣以為,窗上傳來三聲響。
“姑娘可曾起身?”窗外如是傳來這般聲音,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有些輕佻,更多風流。
說來顧姻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子,夜半時刻,屋外傳來男子聲音,顧姻不但不怕,還伶牙俐齒地回了一句:“你瞧不見我掌燈了嗎?”
屋外人沒想到得此回應,愣了一下,發出一聲笑:“那我可以推窗嗎?”
“不可以。”顧姻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一口氣吹掉燈,然後一只手提起凳子,步履蹒跚地走到窗邊,屋外月光皎潔,她清楚可見一個男子的輪廓被映在紙窗上。
嗯,以她的臂力,應該能一擊必重,如果現在喊救命,等爹帶着下人來時,她怕自己性命不保,好,穩住穩住。
一,二,三……
“啊……”顧姻舉起高高的凳子,窗戶忽然被人推開了。
她看到一枝尚帶夜露的桃花,柔美而芬芳,不知是何處折來,而後她看到一雙眼,真好看的眼睛,比女人的眼更妩媚,仿佛天上星河揉碎了灑在夜空中。
他口中叼着一枝桃花,含笑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顧姻愣住了,手舉着凳子一動不動,她的心跳快得要沖出胸膛。
慕燭也愣了,看着眼前這個胖姑娘,不是說西家的美人明動一方,怎麽長得這麽……圓潤。
慕燭收起眼底錯愕,對上顧姻呆若木雞的表情,取下口中的桃花,挂上職業似引誘的微笑:“不知姑娘芳名?”
“顧……顧姻。”顧姻咽了口口水,趕忙将凳子放下,并且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睡衣及頭發。
“哦,顧姻姑娘。”慕燭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顧姻覺得自己的名字怎麽從他口中那般動聽。
“顧姑娘可知西府在何處?”
“西府?”顧姻毫不猶豫地回答,“就在隔壁啊。”
原來如此,慕燭心已知曉自己認錯了人,便無心糾纏,畢竟比起這個胖姑娘,隔壁那個西美人才是目标,于是慕燭道:“在下告辭了。”
“且慢!”顧姻手比口先動,一下子便抱住了慕燭的胳膊,顧姻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得慕燭差點從窗邊掉下去,半天穩住身子,他眉眼迅速閃過一絲厭惡,偏偏回過頭來,嘴角挂着笑意問她,“有何事?”
“公子是誰,夜半還此作甚?”顧姻抱緊慕燭的胳膊,誰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從天而降的公子,她先看到的,先占了再說。
慕燭試着把胳膊從她手中抽出,沒抽/動,于是他俯身,頭發拂過顧姻的面龐,顧姻嗅到山水的味道,嗅到了塵埃與花香,甚至夾雜着一絲孤獨。
少年的聲音暧昧:“我啊,是個大盜。”
等了片刻,未聞尖叫聲起,慕燭覺得這姑娘有些呆,逗着也不好玩,他輕輕松松便從顧姻的禁锢中抽離,就在他要離去時,顧姻卻道:“我有銀子,好多好多銀子。”
“嗯?”慕燭回頭看,他看到顧姻的兩個圓溜溜的眼睛放着光。
“我給你銀子,你帶我出去好不好。”受夠了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她想去大江南北見見。
怕慕燭不信,顧姻轉頭在自己的梳妝臺上拿出一個盒子,她獻寶似地把盒子捧到慕燭面前,盒子裏是整整齊齊的黃金白銀加支票,顧姻說:“帶我出去玩玩,我把這些都給你。”
銀子啊,多可愛,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裏,是最忠誠的信仰。
顧姻還怕慕燭不肯,結果慕燭手一揮,盒子裏的東西全不見了,慕燭嘴角笑意更濃:“好。”
“走吧。”慕燭從窗臺越下,對顧姻伸出手來。
顧姻剛把手遞過去:“哎,等會等會。”她又把自己的小胖手收回去,慕燭看她在給桌上留了封信,走向他兩步,又折回去把桌上已冷卻的豬蹄啃了兩口。
“走吧。”顧姻的嘴上油光水滑。
慕燭收回他的手,顧姻倒也沒在意,毫無形象地從窗戶翻過,她仰起頭問慕燭:“我們要從後門溜走嗎?”
慕燭搖搖頭,顧姻追問:“那怎麽走啊?”
“這樣走。”慕燭聲剛落,顧姻已被他提起,少年帶着她已越上屋檐,顧姻堵到嗓子眼的尖叫被咽了回去,月盈明亮,那一刻,顧姻覺得自己離月亮好近,近到可以摸到的距離。
夜風吹到她臉上,是自由,萬家燈火熄滅,她俯視整座街市。
“你好厲害啊!”顧姻喟嘆,“那啥,慢點行嗎,我,我肚子難受。”
慕燭沒有理會,腳尖輕點,月下只留一道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