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打梨花深閉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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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要出遠門了,沈珂要走了,沈珂就像煮熟的鴨子要飛了,顧姻盯着沈珂的背影想着,她那戀戀不舍的目光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顧姻沒有問沈珂所指的舊事是什麽,沈珂是個有故事的人,可這并不代表危險,他的前塵她未了解,可他的餘生,她都會參與,也許等到那麽一天,等他想要告訴她時,她想她會是一個耐心的聽衆。
自從沈珂做出這個決訂時,顧姻能感覺到沈珂的心中明顯放下了包袱,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她喜歡看沈珂笑,那麽溫柔的笑容,像一碗幹淨清冽的井水上放着幾枝綠薄荷,總使她心生愉悅。
沈珂細細交代她家中事物,又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向鄰裏之間打了招呼,希望他們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對她能有些幫襯,整條街的女兒家們在得知沈珂要離開,目光比顧姻還難舍難分。思及再過半月就要入秋了,最近的氣候忽上忽下,沈珂将家中的薄被拿出來,在院子曬了一下午,将被子放在房間裏給顧姻備着,柴米油鹽也都有購買,家裏的銀兩夠用,都交在她手中,道她若不想去繡樓便不去了。
沈珂很認真地對顧姻道:“我不在時,別輕易給陌生人開門。”轉頭又對一旁玩耍的狗狗道,“狗狗照顧好娘子。”
狗狗聽到自己的名字,擡起一雙碧色眼眸望向畫師,很通靈性地喵嗚一聲,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
顧姻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她鑽進他懷裏撒嬌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抵這就是夫妻吧,與他在一起,可戲弄風月,可回歸生活,可俗又可雅。
顧姻又趕着時間給他做了件新衣,給他收拾好行囊。
等到沈珂出行的那天,顧姻将他送到渡口處,渡口悠悠,一江碧水緩緩東流,天地渺渺,水波粼粼。
顧姻拉着沈珂的手,就是不想松開,她這樣子落在別人眼中,是小姑娘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幸好是清晨,渡口的行人不多,只有幾只渡船與擺渡老翁。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過了一小會兒,一旁的擺渡老翁笑了,朝顧姻喊聲:“小姑娘,別舍不得了,快讓你郎君渡江吧。”
顧姻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環住沈珂精瘦的腰身,偷偷嘟嘴巴,往他懷裏蹭了蹭,然後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他。
她看着沈珂的眼睛囑咐:“你要早點回來呦。”
說完她飛快地踮起腳尖,在沈珂側臉留下一吻,她從來沒在外面這麽大膽地對他動手動腳,此刻害羞地将頭埋在他胸膛。
沈珂的嘴臉悄悄彎了彎。
“嗯。”他輕聲應,他被她握過的手還殘留着她的溫度,沈珂輕輕動了一下手指,而後擡起手若有若無地撫摸着顧姻柔順的秀發,心中生出淡淡的不舍。
就這樣,在顧姻使勁的揮手中,渡船載走了沈珂,載着顧姻的思念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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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遠遠便看到狗狗乖巧地蹲在家門口,見顧姻來了,喵喵地叫着,似乎就在等她,顧姻走近,彎腰将狗狗抱在懷中,摸了摸狗狗柔軟的頭,對它道:“哎,怎麽辦,我現在就想他了。”
“喵。”狗狗叫道。
顧姻為送沈珂,向繡樓請了半天的假,繡樓最近人手很緊,因為一個大戶人家嫁女,訂了婚服。繡樓經常會接這樣的活,可這大戶人家很有錢很有錢,顧姻當時問繡娘阿紅很有錢是得多有錢時,阿紅道夠你花十輩子。
十輩子啊,顧姻眼睛都睜直了,那真真就是很有錢了。
阿紅又說:“也不知你家夫君那一幅畫能賣多少銀兩,我可聽說京城有個畫師,一幅畫竟賣了幾千兩,達官貴人争相求畫,卻還是千金難求。”
“幾幾幾千兩。”顧姻別說這輩子呢,就算下輩子也見不到這麽多錢。
于是兩個窮人在繡樓裏一陣感嘆。
不過有錢人,真真奢侈,什麽東西都要最貴的,最好的,于是她們用了最貴的鳳凰金絲,最技藝精湛的繡娘,還得日日夜夜加工着要做出最精致的衣裳。
繡樓最近為了那一套嫁衣簡直忙得天翻地覆。
昨天夜裏下了一場暴雨,屋外可聽風聲呼嘯,雨水噼裏啪啦打在檐瓦上,似水一樣倒在地上,顧姻有些害怕,夜裏将狗狗抱在懷中,一人一貓蓋上被子,她忽然好想沈珂,若是他在,一定會把自己緊緊抱住,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早上醒來時,顧姻的臉蹭在狗狗柔軟的肚皮上,怪不得好溫暖。
暴雨過後,天色陰沉,甚至有些涼意,顧姻将家中的被子換掉。家中處處都充斥着沈珂的氣息,細細算來,沈珂也走了二十天有餘,前些日子,街坊鄰居還問沈珂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呢。也不知他将舊事處理如何,途中是否辛勞。
繡樓裏那件嫁衣做好了,前前後後花了兩個半月,嫁衣如火,巧奪天工,上繡金絲龍鳳,那件嫁衣是女子出嫁時的羞赫,是父母真心實意的祝福,它将會随着新娘從此嫁入夫家,成全一對有情人。
那家大戶說是後天來取嫁衣,嫁衣暫且被存放在繡樓的房間裏。
顧姻在想她家夫君怎麽還不回來。
夜裏,顧姻正在睡夢中,屋外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阿紅的聲音帶着慌張與無措,她大喊:“姻姻,繡樓着大火啦!”
誰也不知道夜裏繡樓是如何起了火,待人發現的時候,火勢浩大,濃煙滾滾,南邊三處繡房已經燒得噼裏啪啦,顧姻和阿紅趕到時,不少繡娘已經在救火,繡娘們每兩人負責着一間繡房,裏面存放着當月做出的衣服,不少繡娘冒火跑進去搶救針線與衣裳。
大家都在找那件新成的嫁衣,可是儲存間裏根本沒有。
顧姻與阿紅本一間繡房,所幸繡房在北面,阿紅早已将東西搶了出來。
她幫忙打水,提着水桶來回救火,只是大火吞吐着舌頭,一浪高過一浪,似要将天上的星辰都吞噬掉。
忙忙碌碌間,卻見繡娘淼淼紅着眼挨了過來。
淼淼算是顧姻帶過的徒弟,顧姻雖年齡不大,可手藝算得上精湛,手下也帶過幾個繡娘,不過最後留在繡樓裏的只有淼淼。
淼淼含着眼淚小聲對顧姻說:“姻姻姐,我怎麽辦,我……那嫁衣在我的繡房裏。”
說完眼淚就從眼眶裏滾落。
原來那件嫁衣本應讓淼淼放在儲存間,可淼淼一時疏忽,将它忘在自己的繡房裏,顧姻擡頭望去,南面五間繡房已經着了火,淼淼的繡房火勢卻不是很大,如果現在進去,也許能把嫁衣救回。
淼淼自知闖下大禍,如果嫁衣真的被燒毀,一定能查出她來,她在繡樓就真的待不下去。顧姻是她師傅,也在繡樓裏常常幫襯她,她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怎麽辦,我闖大禍了,嗚嗚。”淼淼哭着說。
“別哭了。”顧姻頭疼,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淼淼,又看了看身後繡樓沖天的大火,她咬了咬牙,将手中木桶中的水倒在自己身上,在淼淼吃驚的目光和旁人的驚呼聲中,闖進繡樓裏。
繡樓裏濃煙滾滾,嗆得姑娘咳嗽不住,眼睛被熏得幾乎睜不開,顧姻跑到淼淼的繡房,火已經燒了半邊屋,桌上的嫁衣已經燃了起來,她趕忙将嫁衣上的火拍滅,也顧不得檢查,抱着衣裳就往外沖。
火勢太大,繡樓裏多是布料,成排的衣裳被燒,火焰攀上簾蔓,阻攔她的去路。
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顧姻才發現地上竟還躺着一個人,不認識的面容,不是繡房的繡娘。
“醒醒,醒醒。”顧姻叫她兩遍,只是那人早已昏過去,根本不應。
顧姻咬牙,将那人背在身上,用嫁衣牢牢綁住,似提了一口氣地站起來,想要拼盡全力往外沖,只可惜走了幾步,卻又被火勢逼了回來。
她已汗流浃背,瞥呼吸困難,随着意識越來越模糊,濃煙讓她看不清眼前一切,她使勁搖了搖頭,努力想要朝着出口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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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很不舒服,又幹又癢,在意識完全回籠之前,顧姻狠狠咳嗽出來。
顧姻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有人溫柔的将她扶起,松香漸漸将她包圍,再然後,唇上濕潤,溫軟的舌頭細細勾勒着她的唇角,讓她慢慢放下防備,張開口來,茶水清淡中夾雜一抹苦澀,從他口中皆數渡到她口。
她下意識想要更多,嘴角卻忽然傳來刺痛。
他将她輕輕咬了一口。
顧姻很想醒來,可意識疲憊,又昏昏沉沉陷入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