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極北小鎮
這一晚,王曼衍有點沒休息好。可能是因為換了一個地方導致睡不着,也可能是這個床着實有些狹小,或者更重要的是因為她和高北菱同床共枕。她不知道高北菱是不是同樣輾轉反側,只聽見高北菱平靜的呼吸聲,在靜谧的夜色中,像平靜的海面上輕微的波濤。
她因為和高北菱靠得如此近而激動得幾近戰栗,随即她意識到她可能是愛上高北菱——至少要比好感的級別要高,甚至用喜歡來形容都顯得單薄了,她一想到終究還是沒有逃脫國王和特參糾結不清的魔咒,就險些跳起來猛抽自己兩巴掌。
顧及到可能會驚擾到高北菱,王曼衍最終只是輕嘆了口氣,翻了個身。其實愛上高北菱也沒什麽不好的,高北菱除了名字顯得有點傻和已婚之外,也沒什麽缺點。她溫文爾雅,身家清白,勤奮聰穎,沒有不良嗜好……
首先,應該想辦法讓她離婚。
其次,還應該想辦法讓姜琦離首都越遠越好。
再次,她要和高北菱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要讓高北菱接受她,似乎需要一些努力。
這麽想着,王曼衍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王曼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但卻是個陰天,窗外顯得灰蒙蒙的。身邊空空蕩蕩的,她坐起身,在高北菱的家中轉了一圈,家中空無一人。高北菱的父母可能已經去上班了,高北菱卻不知什麽緣故而不見蹤影。
王曼衍打着哈欠,乘坐公寓裏嘎吱作響的電梯下樓。她不喜歡獨自呆在高北菱的家裏,那個家顯得冰冷而簡陋,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樓下小區的道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一條筆直的道路延伸向遠處。王曼衍站在路中,向那條道路的盡頭望去,明明那條路并不長,她卻覺得好像一直看向地平線,也找不到路的盡頭。她在原地出神了幾分鐘,就看到高北菱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彼端,她手中提着兩個飯盒,頭發被風吹起來,在臉側漂浮。王曼衍忽然想到高北菱轉述的,穆雅貢關于她情人的模樣。
……那個人在黎明将要到來時,在地平線上出現,越來越近,然後消失在黑暗的霧氣中,伸手去抓,也只不過抓到随着眼淚消逝的夜風。
王曼衍迎了上去,高北菱看起來有些意外。
“您已經醒了?”
王曼衍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想要去握住高北菱的手,又覺得這樣難免太過突兀,于是沉默地和高北菱又返回家中。因為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已經說好要去北邊哥哥失蹤前最後去過的小鎮,所以高北菱開始動手收拾兩人的東西。
“您想在那邊過夜嗎?”高北菱問。
王曼衍正坐在客廳裏,望着窗外,那裏能看得到遠處的山脈,山下還有一座工廠,四個矮胖的煙囪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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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一會兒,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那個鎮子上,有多少家旅館?”
高北菱被她問得一愣,回答道:“不太多吧……可能就五家。”
這座小鎮本來只是個林場,住着一些伐木工人和他們的家人,本身名字叫做“長敬第二林場”,甚至不夠建鎮規模。後來在國家大力倡導開發旅游資源的號召下,才修起能供旅游大巴同行的盤山公路和其他基礎建設,改名為“極北小鎮”,以北方邊境的原始森林和冬天雪景作為賣點進行宣傳。可能是當地政府的投入還不夠大,也可能是這裏地理位置實在有些偏僻,總而言之雖然景區宣傳鋪天蓋地,接待游客情況卻不容樂觀,今年以來,景區接待游客不過兩三千人次。
王曼衍知道她的哥哥不論在什麽景區過夜,他都會選擇在賓館或是正規的旅舍投宿,絕對不會去當地人家借宿,這是出于安全和身份保密的需要。如果他當時在極北小鎮過夜了,也應該會住在賓館中,那麽賓館的入住記錄就會有痕跡;她還知道,哥哥有一張名叫“宋城”的□□件,或許找到當時哥哥入住的房間,也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她們在去極北小鎮的路上,王曼衍告訴高北菱自己的想法。高北菱開着車,眼睛望向前方蜿蜒的山路,她說:“如果陛下只是要調查這個的話,其實讓我去查就可以了。”
王曼衍沒有應聲。她現在也有點弄不清楚,究竟是她更想要和高北菱多相處一段時間,還是想把哥哥失蹤的秘密查個水落石出。
高北菱的駕駛技術果然很不錯,在一側就是懸崖的盤山路上,轉彎處甚至不踩剎車減速,好幾次王曼衍都感覺車子要漂移了,心驚肉跳。依照這樣的速度,本來三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高北菱開了兩個小時就到了,趕在中午之前,已經将車停在極北小鎮的停車場上。
六月中旬的小鎮景色和其他任何一個森林公園都差不多。山上有郁郁蔥蔥的森林,小溪從一排排特色民宿旁邊潺潺流過去,樹蔭下還帶着山中的涼意,遠處山巒上,隐約能看到皚皚積雪。鎮中主路正在溪邊,水畔放着幾個飯店準備的燒烤架,不過近期正在嚴防山火,燒烤架也都棄置不用了。
高北菱當時在長敬工作時的社會事務執行證還沒有過期,她在車裏換了社會事務局供職時的制服,拿着執行證在鎮上的社會管理處輕而易舉調取到所有經營者的名單。其中經過正規登記和申請營業許可的旅館只有五家,另有随時歡迎客人上門的民宿和不正規的黑旅店無從統計。王曼衍認為她哥哥入住的話,肯定是在這五家旅館之中選擇。
這五家旅館四家就在小鎮上,另外還有一家在景區之中,需要走大約一個小時的山路。王曼衍和高北菱先調查了這四家旅館。根據當地旅館管理條例,客人的入住記錄必須保存半年以上才允許銷毀,王歡衍的住宿記錄應該還保留着。
走訪的過程中,王曼衍發現高北菱好像極其擅長和這類經營者打交道,依靠她那個實際上應該被作廢的證件和一身衣服,不費多少力氣就弄到了王曼衍所需要了解的信息。然而令她感到失望的是,時間已經到了黃昏,這四家賓館都跑了一趟,按照在哥哥去小鎮游玩的時間計算,并沒有一個叫“宋城”的客人入住。
“如果這些記錄沒有被篡改過的話,先王當時可能是入住景區裏的那家賓館了,”高北菱說,“不過現在已經晚了,上山的話天都黑了,我們明天再去吧。”
王曼衍不置可否。她們坐在小溪邊的公共長椅上休息,頭頂是一棵茂密的大樹。王曼衍有點餓,高北菱去附近的飯店買吃的,王曼衍獨自坐在那裏,望着眼前流過岩石的泉水,傍晚的風有些涼意,吹拂在皮膚上時,王曼衍覺得很舒服。
她聽見在河道的上游有人叫她,但是不叫她的名字,只是沒禮貌地喊道:“喂!嘿!就是你!”
她不悅地擡起頭,卻發現竟然是哥哥穿着一件黑衣服,站在離她不到兩米的灌木叢中叫她。王曼衍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樹林中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天這麽早就黑了嗎?哥哥向她走過來,走了兩步,雙腳就踩在水中,黑色的溪水。王曼衍看清楚了,她哥哥并不是穿的黑衣服,而是身上洇出大量血跡,将衣服都染成了深色。
王曼衍想要站起身,卻動彈不得。高北菱提着保溫袋和外賣盒匆匆走到她身邊,搖晃着她的肩膀:“陛下,您睡着了嗎?快醒醒,會着涼的。”
王曼衍很想對高北菱說,她沒有睡着,她的眼睛還大大睜着。但是她發不出聲音。她又看向河對面,哥哥站在河水中央,臉色蒼白,身體僵直,像一棵樹。他慢慢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把手|槍,向她們這個方向指過來。
不要!王曼衍在心中大喊,她死死盯着她孿生哥哥的一舉一動,高北菱還在溫柔地叫她,可她明明清醒着……
哥哥空洞的眼神盯着兩人,動作機械笨重,仿佛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似的。王曼衍發現,他的槍口并非沖着自己,而是對着高北菱。
她聽到哥哥在說話,哥哥的聲音真切出現在腦海中,仿佛哥哥就在她的耳邊對她講話一樣。可是,王曼衍看到哥哥像尊舉着槍的雕像一樣站在水中,并沒有張口。
“不要信任她,快離開這裏,快來找我,來到我身邊。”哥哥說道。
王歡衍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此時高北菱察覺到王曼衍正望着溪水中,她慢慢地轉過頭,電影中慢放的鏡頭。王曼衍看到高北菱的側臉,從她的表情推測,高北菱也能夠看到哥哥。王曼衍第一次見到高北菱的眼神變得如此可怕,仿佛惡鬼。周遭變得無比安靜,連同水流都沒有絲毫的聲音,随後哥哥就如一棵枯樹般倒在水中……
王曼衍猛地睜開眼睛,手腳發麻,額頭上滿是冷汗。高北菱蹲在她的面前,一臉擔憂地望着她。太陽還沒有落山,山谷中顯得很明亮,太陽光穿過樹冠,在地上落下斑斑駁駁的影子。面前的溪水也是那麽清澈,一切看起來都是安全的。
“您睡着了?”高北菱問,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到她的額頭上,為她拭去額頭的冷汗。
王曼衍拂開高北菱的手,她望向溪流的上游。剛才短暫的噩夢中,哥哥是從上游走來的。
“我要去第五家賓館看看,”王曼衍站起身,“我現在就要去。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