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終見鶴師
次日清晨
神采奕奕的陸贈秋進入游戲, 收拾一番後徑直推開?房門。腳步卻在踏到走廊的那一瞬刻意被放輕,整個人?悄悄地?向院中空地?行?去。
現在的她不是前一晚的陸贈秋了。
是陸·努力追求閣主·不到黃河不死心·秋秋!
按理說這個點?,閣主應該正在院中練劍。陸贈秋依照林盡挽教給她收斂內息的功夫, 踮着腳摸了出去。
果不其然,離庭院越近, 耳邊利刃破空之聲便愈發明顯,隐約能感覺到有散而不亂的劍氣。陸贈秋怕被閣主發現, 因此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便止住了腳步。
閣主一貫是平靜淡漠的樣子, 也就偶爾在她和幾個熟人?前會笑一笑。練劍時更是正顏厲色,顯出幾分天下第一劍客的凜冽。
格、點?、崩、截......林盡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最基礎的劍十?三式,這是她每日的基本功, 二十?年來風吹雨打從未遺漏一天。
劍之于她,是浸入血液、融入骨髓、融入靈魂的一部?分,是她此生的執着與信念。
這才?是林盡挽的劍術,九州第一的原因。
晨光熹微,朝晖初顯。院中隐有微風乍起?,半脫茂葉的樹枝也不禁輕搖幾下。
“叮。”
承影嗡然長鳴,似是意興已盡。林盡挽此時也抖腕收勢, 輕呼一口濁氣, 将其收入鞘中。
院中靜得徹底, 林盡挽剛要動身回?房,卻倏然發現了院中的另一處輕微的吐息之聲——
“沒想到還是被閣主發現了。”
陸贈秋見?林盡挽眉頭微動,心知到底瞞不過她。不等閣主巡視周圍給她揪出來, 人?幹脆直接從一旁的亭柱後躍出, 慢悠悠地?朝庭院中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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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盡挽轉頭見?是她來, 下意識地?唇角上揚。片刻後又?不知想起?什麽,生生按下翻湧的思緒。
想如往常般開?口, 但言語裏終究平添幾分關切之意:
“前幾日舟車勞頓,你今天怎麽還起?得這樣早?不若回?去多休息一會兒。”
“我哪裏需要睡這麽多覺,”陸贈秋心中一暖,笑吟吟地?開?口回?道,“不過,主要是因為我想看你練劍。”
“看我練劍?”
林盡挽失笑,以為陸贈秋是對其他兵器起?了好奇之心:“你若想學何時不能。偏要大早起?出來。”
“我哪裏是想學劍,”陸贈秋見?閣主沒領會她意思,無奈道,“閣主,我只是想看看你罷了。”
下一秒她語氣一轉,語氣戲谑:“往常睜眼?便能見?到閣主,今早一醒卻不見?大宗師在身邊。怎麽,閣主還不允許我這個小先?天來主動找你不成?”
林盡挽愣了一下,不知陸贈秋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躊躇片刻,終歸還是道:
“寧氏治家頗嚴、巡視嚴密,此處又?近城門、禁軍左右,應是很安全?的。”
陸贈秋:......
難道是她的語言還不夠精準?她應該是在悄悄地?向閣主表示對昨晚分房去睡的不滿罷?
要不她還是去專程請教下程以燃得了。
陸贈秋猶豫着剛想再?開?口,卻聽遠處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兩位已經都?醒了麽?”
正是寧長雪并程以燃兩人?走進,兩人?回?到闊別近一年的家中,皆是洗去一身疲勞,換套新的衣衫:
“昨夜是閣主和陸客卿住下的第一日,不知此院的安排可還合兩位心意?”
林盡挽聞言點?頭,“小家主行?事妥帖,自無不适。”
“那便好,”寧長雪展顏一笑,而後又?正色道,“前來打擾兩位,主要是因為昨夜鶴師處,仿佛又?遭到了窺探。”
鶴時知是聲傳江湖幾十?年的神醫。上任梁懷帝沉迷聲色而畏早亡,強硬地?将其請入宮中為太醫。不過半月,便迫于杏林聲潮将其放歸。雖是懷帝無能掌控時局致此,但也是鶴時知聲名之盛的另一種表現。
燕京的玩家還私下裏說過,無論如何不動鶴時知等名醫的鐵律,大概就像公約裏,交戰雙方一律不許射殺醫護人?員的規定一樣。
所以寧長雪才?會對此事格外挂心。
林盡挽臉色微沉:“還是拜神教?”
陸贈秋聽到這才?了悟,試探着開?口猜測道:“難不成是拜神教擔心鶴師可以治好千年冰,便屢次向其痛下殺手?”
“是,”寧長雪點?點?頭,“拜神教自年前開?始,便大肆捕殺藥師名醫。先?前我們從六扇門處獲得消息,以為其只是為了制造天眼?丹。但現在看來,恐怕還有另一層意思。”
“閣主診出千年冰後,便急書我要我保護安全?。因為如果普天之下有誰還可以解開?寒毒,那個人?必定是鶴師!”
“所以拜神教是為了避免有人?能救閣主,就幹脆把名醫都?殺掉?”陸贈秋咋舌,為其手段殘忍而感慨。
“倒因我使鶴師平受禍事,”林盡挽嘆口氣,“前些日子聽聞她在京郊真武觀修行?,不知這幾日可否等到鶴師。如果見?面,是一定要致歉的。”
寧長雪微微一笑,“閣主有所不知,昨日閣主進京的消息甫一傳開?,寧府便堆滿了各派送來的拜帖。???鶴師自然也很快地?知曉此事,當晚即決定啓程歸京。”
“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該到府中了。”
“能見?到她的女兒,是我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靜室之內,香爐中燃着一段線香,淡而綿長的氣味飄繞在三人?身側,叫人?不自覺地?放下一切心緒,空舒寧靜。
林盡挽和陸贈秋并坐于小案一旁,在其對面,則是一鶴發童顏、精神矍铄的老人?。雖然年逾八十?,但說話依然中氣十?足,行?動手穩眼?準,絲毫不見?衰老之意。
鶴時知定定地?看了陸贈秋一會兒,不自覺地?嘆口氣,“真是像啊。我第一次見?到你母親,仿佛她也是這個歲數呢。”
陸贈秋:論這武林中人?都?認得我這回?事兒.jpg
“真是慚愧,我倒是對我父母的舊交一無所知。”陸贈秋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無妨,他們倆人?自有自己?的打算,”鶴時知感慨道,“只是見?到你,真讓我既開?心又?不開?心。”
“鶴師的意思是?”林盡挽緊接着問道。
鶴時知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開?口卻道:
“一把年紀還能見?到小輩,是我們這些老人?不多的喜悅。但如果是在這裏看到你,卻恰恰證明事情已經到不得已的地?步了。”
“不得已?”陸贈秋怔然,趕忙謹慎地?再?次細問,“鶴師是否知道些什麽?”
“你們知道,大梁的開?國皇帝是誰麽?”鶴時知卻提起?一項完全?不相幹的事來。
“梁太.祖元長生。”陸贈秋用論壇中的消息回?答她。
“再?前一個朝代呢?”
“是大晉。”
“不,是魏。”
“或者說,也有可能是唐、周。”
鶴時知搖了搖頭,“在我二十?六歲以前,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動蕩的。”
她沒給兩人?再?次發問的時間:
“我年少時發現,自己?和周圍的人?很不一樣。”
“書本上的知識仿佛每天都?在變動。開?創大梁基業的是一個叫做元長生的人?,但他是如何取得天下的呢?史書昨日寫?他是起?于草莽、今日就變成他是前朝宗室之後、明日又?換做世家大族出身”
“我住的地?方,每天的名稱也不同。晨起?是平陽郡、正午是平州府、傍晚又?成了南直隸。”
“而最奇怪的是.....”鶴時知頓了一下,眼?中鮮少地?露出幾分遺憾,“其他人?頭腦中的觀念也在随世而動,卻都?不曾對此感到困惑。我的父母還反過來呵斥我,說是得了失心瘋。”
“我不想被當作異類,成人?之後便選擇開?始游歷四方。但也正是因此,發現了許多更奇異的事情,譬如高山下一秒成平地?,擁擠的人?群瞬時消失無蹤,滄海桑田,原來只是眨眼?間。”
陸贈秋逐漸有了猜測,鶴時知遇到的“變動”,更像是游戲背景設定的變化。
但為什麽獨獨她能意識到?難不成,是因為AI有了自主意識?
可這樣的話,她的父母是AI嗎?他們又?是怎麽到現實的?
“我們的命運,似乎只存在于“上天”的一念之間,恍如方格上的棋子,不知生、也不知死。”
“但這種情況在某一年突然變了。本朝國號為梁、元長生是草莽出身、天下各地?用州府劃分疆域。我開?始懷疑小時候的事情是臆想。直到......”
“直到遇見?你母親。”
鶴時知擡頭,“中間種種自不必多說。但回?想起?我和蕭弄月的最後一次見?面,正是十?年前。”
“此去一別,遙遙無歸。”蕭弄月腰側橫着真意刀,跪坐在小案旁正色道。
“我們夫妻二人?是特地?來向您告別,”陸明遠在她身側溫和道,“您也為我們解清了不少疑惑。能遇到您,是我們的幸運。”
“告別?”鶴時知訝然,“要徹底去到他方世界了麽?”
蕭弄月點?頭,“不得已而為之。如果再?呆下去,恐怕會被那些人?發現,到時候,一切都?只是空談了。”
鶴時知沉默片刻,忽然低聲道:
“如果不去呢?現在不也很好。你們二人?在武林中都?已顯有聲望,固定不變或常動常變的事情也越來越少。那些人?或許不會再?回?來了。”
“不。”蕭弄月認真地?搖了搖頭,“您也說了是或許,哪怕僅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絕不會就此罷休。”
“享用十?幾年榮華富貴,最好能做個閑雲野鶴。這曾經是你親口說的話啊。”
“您了解我的性子,又?何必再?這樣勸我。”蕭弄月坦然一笑,“心似白雲,意如流水。我沒有很高的志向,只是想為自己?求一個可以選擇的權利。”
鶴時知勸不動她,只得看向陸明遠,“你也是這麽想的?”
陸明遠只笑了一下,神情溫柔,眉宇間卻隐有毅色。
什麽話都?沒說,但什麽話也都?說了。
相處幾十?年之久,鶴時知如何不了解他們?她嘆口氣,“好罷,那我祝你們成功,希望日後會有重逢的機會。”
“一定會的。”蕭弄月鄭重道,而後拱手還禮,一揮衣袖便要起?身。
下一秒卻被陸明遠拽住。
“還有秋秋的事,”陸明遠無可奈何地?嘆氣,“你別急着走啊。”
“喔,差點?忘了。”蕭弄月撓撓頭坐回?去,先?前那股勁兒全?然消失不見?。
她又?不高興地?推了陸明遠一下,“都?怪你,你倒是早點?提醒我啊!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酷一點?的告別動作呢。”
陸明遠早就知道她的本性,聞言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早告訴你,也是一個下場。”
蕭弄月: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