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床共枕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陸贈秋一行人的原本計劃。
陸贈秋聽聞此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質疑。依照她先前“斷鏈”時所處空間聽見的話, 無名,或者說?蕭弄月,此時壓根就不?會在《千秋事》的游戲世界中出現。
但問題是, 那封急信言之鑿鑿:
這位消失十年之久的武林盟主無名,再出現時仍遮着面目。但人應該是貨真?價實的, 她左手提着不?可僞造的武林盟主印,右手執着十年前聲揚江湖的“真?意?刀”, 在燕京的黃金臺上向林盡挽發出了生死令。
“來年初七的子夜一戰黃金臺, 無論傷殘不?計生死,以這同天衍閣閣主、天下第一劍客林盡挽的約戰,徹底定下武林盟主之位的歸屬。”
因為在無名失蹤的這些年, 武林中推舉林盡挽擔任盟主的呼聲愈來愈高。只是林盡挽心知蕭弄月和陸明遠兩人絕非身隕,故而?才只認下了“代盟主”。
無名以這樣的名義下生死令,林盡挽沒有半點回絕的可能。
“再出現時仍遮着面目?”陸贈秋卻愣了神,“我母親她,一直都不?是以真?面貌示人嗎?”
“只是在成為‘無名’的時候,會戴面具罷了。”
林盡挽微微點頭,“師母她一直在‘天衍閣閣主的柔弱夫人、‘武林盟主當世第一’的身份上來回更?換, 決不?讓除師傅和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此事。”
陸贈秋摸了摸頭, 疑惑道, “為什麽要隐藏?是想?要給自己留一個身份作為什麽後備計劃或退路麽?”
“師母說?,”林盡挽很少?見地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因為這樣, 會很有趣。”
陸贈秋:?
林盡挽也不?在陸贈秋面前替師母維護神秘形象, 徹底揭露了蕭弄月幼稚的一面:
“師母說?這種?反差感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她這麽多年一直在等待一個師傅受傷的機會,期待會有拜神教的人趁虛而?入殺上門來。而?就在身負重傷、不?能自理的師傅無措地抱住弱小的自己時——”
林閣主說?到這裏?頓了一下, 再度開口時語速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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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哭哭啼啼孱弱無力的閣主夫人,就能提着真?意?刀砍遍天下,從而?保護師傅振興天衍威震武林一驚天下,享受那些看掉下巴的目光了。”
陸贈秋在原地沉默半晌,對?蕭女?士的此等言論未發表任何意?見,只悄悄轉移話題問道:
“話說?回來,大梁的武林盟主不?露真?面目,其他的門派宗主不?會沒有意?見麽?”
“不?會的,”林盡挽篤定地搖搖頭,很鄭重地道,“因為師母真?的很強。”
“這麽厲害?”陸贈秋來了興趣,“那我離她當年刀術的造詣,還差多遠呢?”
林盡挽面有豫色。
“閣主不?必顧忌我,直說?無妨。”
“大概,還至少?隔着三個師傅罷。”
陸贈秋轉頭看了看自己的人物?面板信息,對?着《大衍刀法》-熟練度(36/100)的可憐數值,決心要趕在進燕京城前達到60的水準。
輸給誰,都不?能輸給蕭女?士!!!
商路旁的一處旅舍
金刀同紫金槍殺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嘯聲。闊刃重刀揮出蒼金色的斬痕,如?龍的槍尖閃着寒光,仿佛挑動着破空的銀線。
越往北,屬于白晝的時間便愈短暫。所以在雲州華燈初上之時,豫州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此時商道上已再看不?見走卒行車,為了節省燈火費用,四?處只有後院的馬厮亮着一盞微青的薄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的夜色中像燈塔一般忽明忽暗的閃着。
陸贈秋和程以燃正在這幾乎看不?見彼此的夜中對?練。這種?情況下,磨練的除了刀槍的技巧,還有人本能的戰鬥反應和意?志。
前者可以不?斷地通過重複來提升,但後者,只有在實戰中才能習成。
陸贈秋打得很難受。寬背的長?刀劃空之聲非常明顯,盡管有踏雪無痕幫忙,身經百戰的程以燃總能在近乎目不?能視的情況下精準地發現她的位置。
程以燃手中的燕尾紫金槍名喚風涯槍,是寧長?雪花重金尋來的。
槍尖似乎做了很特殊的處理,風阻極小以致槍聲極微。再加上程以燃出色的輕功,陸贈秋只能在槍近乎要殺到身前的地步時,迅速地提刀回擊。
但前些日子閣主的教導也并?非白教。故而?在雙方不?動用內力的情況下,兩人也能戰成平手,難分高下勝負。
“咚——”
硬似金石的刀槍在院中撞開如?古鐘般的沉聲。程以燃抖了抖手腕,将槍收回了身後。
然後,這位白日裏?神情冷酷的黑衣少?女?突然笑了笑,顯出與初識時的冷厲截然不?同的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多謝陸客卿陪我練槍,從湘州離開後,我很久沒打得這麽痛快了。”
“該是我謝過你才對?。”
整個車隊中,陸贈秋和程以燃境界差距不?大,又有一顆很相似地渴盼突破的心,所以很快地熟絡起來。
陸贈秋将金刀收入鞘中,玩笑道,“每每和你對?練,我總覺得對?上的,其實是個行走多年的老江湖。”
程以燃今年堪堪十九歲,如?此年輕的宗師,還有着一身稱得上“老辣”的功法,這閃亮亮的前途近乎擺在了這兒。她也确實值得寧氏商行下極重的籌碼。
重到,恐怕那位寧氏的小家主都把自己搭進去了。
陸贈秋想?起這幾日見到兩人相處的一幕幕,心裏?有點說?不?出的羨慕。
按照寧長?雪的說?法,兩人五年前在燕京相識,自此,程以燃便一直伴在寧長?雪左右。眼下兩人明顯已互生情愫,只待一個時機而?已。
“小燃——”
正這時,驿站內傳來寧長?雪的呼聲。幾乎是聽見這聲音的剎那,程以燃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快快應了一聲欸。
然後她轉頭向陸贈秋看去,在要開口的瞬間,陸贈秋便向她擺了擺手:
“快回去找小家主罷。”
程以燃笑了一聲,是說?不?出來的高興。她向陸贈秋行了一禮權當作別,然後立時提槍溜走,很像一只急于回家的金毛獅子狗。
“唉。”
陸贈秋望着程以燃的背影在原地呆立了很久,驀然生出一種?被說?好?并?肩作戰的戰友抛棄的感覺。
她在原地嘆了口氣,提着刀猶猶豫豫地不?知要不?要現在回去找閣主。
那日接到生死令的信息後,她們幾人商議一番,決定讓越千歸先行回應天天衍閣處理餘事,之後再趕來帝都。而?林盡挽和陸贈秋則同寧氏商行一并?北上,直奔燕京。
這樣也有一樁好?處,林盡挽身上的千年冰,便能直接托付于當今的天下第一神醫鶴時知了。
今天是同副閣主分開的第三日,一行人已經走至豫州界內。上午趕路時遇到一點麻煩,以至于誤了些許行程,晚上只能在就近一處小驿站歇腳。
小驿站小驿站,本來房間便不?多。眼下這個時候,各地的行賈又都在跑年前的最後一趟商單,故而?房間分到最後,林盡挽和陸贈秋只能宿在一間屋中。
而?且還是一張床。
這個安排讓陸贈秋十分無措,說?出來吧,倒顯得她想?和閣主保持距離(畢竟她絕沒有這個意?思?);可不?說?,她真?要和閣主同床共枕麽?
關鍵是現實情況如?此,連寧家的小家主,也都要和程以燃同住一間房。
所以陸贈秋出來前特意?地告訴了閣主,說?她要同程以燃好?好?練一下拳腳功夫,讓閣主不?必等她,先睡便是。
本來計劃是在樓下多練一會兒刀術,等閣主睡了後她再悄悄地溜回房裏?。但誰想?到寧長?雪會這麽早地叫程以燃回去。
在原地猶豫躊躇了片刻,陸贈秋心一橫。
還是回去罷。
陸贈秋輕輕地推開門。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響,陸贈秋小心翼翼地進屋關門。
再一轉身,卻見房中還亮着幾盞油燈。林盡挽捧着一卷書半倚床頭,房間內靜得只有書頁摩擦的聲音。
陸贈秋擡眼看去,但見閣主顯然是已經沐浴過後的樣子,平日裏?束起的三千青絲垂落,盡數披散在肩頭。她僅着一件白衣,在幾盞薄燈的襯托下美得不?似凡人。
她在原地定了定神,這才開口問道:“閣主怎麽還沒有睡。”
林盡挽卻不?答話,聽她問起只搖了搖頭,略表自己睡不?着的意?思?,後又将手中經書合上,輕輕地放到了一邊。
陸贈秋有些慌神,些許是為了掩蓋不?可告人的心思?,又或者怕閣主說?出什麽她不?太想?聽到的話。她立刻不?讓場內回落到寂靜的地步,用一種?看似随心的口吻講她方才在樓下同程以燃的相處。
林盡挽卻一直默默地低着頭,沒有主動去追着問下去,眸光沉沉。
“後來,寧長?雪就将程以燃叫走了......”
陸贈秋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連串的話,說?到最後險些差了氣。
可能是因為她進來時帶進來了幾縷寒風,屋內的燭火忽然開始随着氣流搖曳起來,一滴滴的蠟油滑下,本就暗淡的燈光又弱了幾分。
也就在這個時候,林盡挽輕輕地開口了:
“你不?去沐浴麽?”
“啊?”陸贈秋愣了一下,轉念想?到,閣主這是催她上床睡覺的意?思?麽?
也就是說?,閣主不?反感這件事?
林盡挽卻以為是陸贈秋沒有聽清她的話,又重複道,“你不?去沐浴麽?”
大概是覺得自己話中似乎有點命令性的成分,林盡挽仍靜坐着,掩下所有心緒,回補似地道,“直接睡也可以,無妨的。只是我覺得,你身上似乎有種?很奇特的香氣。”
“有嗎?”陸贈秋疑道,卻仍然擡手嗅了嗅衣衫,果然聞到一股極淡的花香。
“閣主果然感知敏銳,”小陸客卿笑了一下,“可能是剛剛同程以燃練刀時不?小心沾染上的罷。是她自己的愛好??仿佛每天,小燃身上的香味都不?太一樣。”
程以燃,小燃。
林盡挽想?,這是陸贈秋今晚第十八次提到這個名字了。
她同小家主那位護衛,很投緣麽?
秋秋一貫是很自由不?羁的性子,到哪都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至于對?待朋友,似乎也皆是熱絡歡欣的态度,先前待臨江仙如?此、待盛行雲如?此、待程以燃如?此,待自己......
也是如?此。
是沒有區別的。
陸贈秋見閣主提起此事,以為是她不?喜歡這股味道,便迅速地脫掉外衫,準備去沐浴洗漱了。
臨走前還不?忘再次囑咐林盡挽:
“閣主,你若是困了便先睡,千萬不?要等我。”
她向來行動迅速,下一秒,門又被嘎吱一聲合上。漂浮在屋中的塵埃被湧入的氣流卷起、又落下。四?周沉寂下來,重歸為陸贈秋先前未進來時的模樣。
林盡挽阖眼,無聲地嘆氣。
她自少?時練劍起,便深深地記住了陸贈秋這個名字。于她而?言,“陸贈秋”三個字像是初到天衍閣時的橋,仿佛能靠她和師傅師母拉近些關系。
而?當陸明遠和蕭弄月離開之後,林盡挽孤身一人擔起天衍閣的重任。偶爾回憶起過去同師傅師母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也往往夾雜着陸贈秋的名字。
直至潭山再相逢,出現在她眼前的陸贈秋和記憶中的碎片逐漸重合,構成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最開始的開始,她真?确地是想?把陸贈秋當作家人看待,也算是替師傅師母看顧她,還一還舊日的恩情。
但現如?今,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應該,是喜歡陸贈秋的。
但這份喜歡,恐怕得不?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