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學刀向晚
陸贈秋以為是閣主沒聽清楚,于是重複道,“是,我差人去六扇門也送了一份。”
林盡挽聞言點點頭,仿佛方才只是她随口一問:
“不坐下喝杯茶麽?”
陸贈秋順勢坐在小案旁,斟了一口茶水後明顯放松下來,話出口也愈發流暢,“我此次前來,是想請教閣主一些武學的事情。”
“但說無妨,我尚且略通武道之事。”林盡挽用杯蓋刮去浮沫,靜靜聽着。
“閣主或許也推究過刀術?那日晚我聽閣主曾說,大衍刀法的坤三式容易傷到自己。”
“《大衍刀法》是天衍閣的不傳之秘,雖不知你從何得來,但它确實是适合金刀的最好刀法。”閣主泰然自若,卻是對陸贈秋得到這份不傳之秘沒有半點不忿。
“它是天衍閣的鎮閣刀法,我作為閣主又豈有不通之理。”
陸贈秋聞言被茶水嗆了一口,強忍着沒咳出來。有苦難言也,她總不能《大衍刀法》說是從數據庫裏偷來的。
“既然如此,我是問對人了。”将《大衍刀法》的來歷含糊過去,陸贈秋索性直接問道,“我也正想請教閣主這套刀術的奧妙。這幾日不知為何,我再難以複現那晚月下一刀。坤三式無法完全施展出來,內力也沒有什麽提升。”
聞言閣主放下茶杯,是肅然的樣子,沉吟片刻才道,“陸客卿,是初入武道不久罷?”
“是。”陸贈秋嘆道。心道論起來哪裏是不久啊,是一共也沒幾天。
“我七歲時初入武道,至今二十載。”林盡挽卻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回憶道,“七歲那年我第一次提劍,往後五年,我卻沒有學過任何一招劍術。”
小陸客卿聞言訝然,“閣主難不成,是練了五年的劍式?”
《千秋江湖》中的功法,都由“式”組成。編合後的殺招,往往能在原本“式”的基礎上讓殺傷力翻上幾倍。
“是。”林盡挽點頭道,“基廣難傾,根深難拔。任何功法招術,都離不開最簡單的‘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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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刀為例,即有最根本的十三式,為挑、截、推、滑.....我那日觀陸客卿的刀,仿佛是未曾學過這些。”
“正是如此。”陸贈秋聞言歉疚道,“之前僅是憑着神器和刀術,來逞一逞強。”
“刀主霸道,《大衍刀法》的刀一同乾二一般,全在一個‘氣’上,對技巧的依賴卻不強。但往後的七招刀術,是熟能生巧......”林盡挽解釋道,“恐怕根基不穩,才是陸客卿現在最大的問題。”
說着,閣主忽然站起身來,“走罷。”
陸贈秋聽得津津有味,忽聞閣主此言微微一愣,“去哪?”
“去演武場。”林盡挽面色平靜,“紙上談兵,多說無益。”
這是要教她的意思。
小陸客卿受寵若驚,“已經打擾閣主這麽多時間,怎麽好意思......”
“我從不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功夫。”林盡挽坦然。
陸贈秋微怔。
......
“劈,重在‘刀勢’。”林盡挽白皙修長的指節握緊刀柄,一雙淡褐眼眸凝光如鏡,正在這午後的熾陽下熠熠生輝。
內力流轉,她攜着如山般重的氣勢一步向前,倏地劈出一刀!
雖是閣主随手在兵器架上抽出的普通長刀,卻在其手中也恍如神兵一般無往不利,勢若千鈞。
陸贈秋在旁看得愣神,只贊慨不愧是當今的千秋榜第二。
她仔細回憶了閣主的動作,許久才手提金刀,嘗試向前模仿。那“劈式”也果真有了幾分雛形。
林盡挽微微颔首,但依然道:“還不夠。”
還不夠。
小陸客卿靈光忽現,她調出後臺,将閣主方才一刀的錄像導入系統,開始進行數據分析。
所謂技術改變生活,數據成就武道,科技才是第一生産力嘛!
在确認出刀角度、分解速度以及手腕用力程度後,陸贈秋開啓系統輔助,嘗試1:1還原出刀。
“轟——”
果然成功複刻!
“這刀......”林盡挽見狀卻微皺眉頭,雖是對上了小陸客卿的滿臉疑問,但仍直言道:“有形無意,頗為奇怪。”
陸贈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先前等級卡住無法提升時,她便有感這游戲似乎并非像普通網游的升級打怪一般簡單。如今這刀式雖然能在物理意義上做到百分百的相似度,但确實失了那股“意”。
她再次憶起魏捕頭的話:“不付出任何代價而可以達到無數人渴求的境界,這是什麽樣的道理?”
還是得一刀一刀踏實來啊。
陸贈秋并未氣餒,反倒被激起了勝負欲。自己初入武道,要想和拜神教抗衡難免還有很長一條路要走。她初來此地即獲傳奇功法和神器金刀,已然比大多數人幸運多了。
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她依照林盡挽的話微調握刀姿态,精神抖擻地再次劈刀,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長進似乎仍有些微小。
忽有淡卻綿長的檀香味襲來。
陸贈秋未握刀的左手小指微動幾下。
想來是閣主為了看她動作的誤處,站得離她近了些。
“不必在意是否會傷到我,出刀即可。”林盡挽聲音依然泠如清泉,“心若山重,刀如虎雄。”
這是“劈”字的訣竅。
但閣主站得着實有些太近,些許是擔心自己失手傷到她。陸贈秋總覺束手束腳,幾息之後,甚至連原本呼息的節奏都失得一幹二淨。
“你的心亂了。”林盡挽在旁嚴聲提醒道,“心如山重,是要靜心凝神。”
“好.......”
陸贈秋應了一聲,随閣主默念劈的訣竅:心若山重,刀如虎雄。心若山重,刀如虎雄。心若......
心若浮雲飄走啦~
小陸客卿心中哀嚎一聲,緊接着迅速将注意力轉回到刀上,她深吸幾口氣——
終于再無雜念。
......
日落西山。
越千歸作為天衍閣的副閣主,需要處理的事情一點也不比林盡挽少。自武林盟主失蹤後,整個天衍閣暫時代為裁決江湖之事,每日收到的信件數量絕不在少數。
再加上近日林盡挽南下臨安,消息靈通的不少臨安門派紛紛發來拜帖,謹慎地詢問這位大宗師的目的。盡管她和閣主都不是很想理這些俗事俗物,但不給回信難免讓他們心生惶惶。
還有拜神教西使、金劍碎片......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很忙碌、很煩躁。
臨近傍晚,暮色漸起。越千歸才将手中事務處理完畢,分門歸類好。她走到窗前,遠眺放松目力。
咦?
越千歸微眯雙眼,但見院中的演武場上似有人影舞動。
莫非是閣主在練劍?
越副閣主驚喜地诶了一聲,要知道自從上次所謂“應天雙絕”的轶聞傳出,閣主便單在獨處時練劍,鮮少露面。
那現在,确實是觀摩劍術、一睹劍仙風采的很好時機!
身子迫不及待地稍向前傾,越千歸探頭出去,定神凝視那人影。
果然是林閣主在......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宗師級的江湖人耳聰目明,越千歸細細地看了好幾遍才不敢相信地确認,閣主仿佛正在教那個陸贈秋練刀。
那個隐刀門的陸贈秋。
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故人,能得閣主這樣垂青!
越千歸眉頭緊鎖,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猶記得是前年的事,湘州餘家的家主同閣主一直有些私交。雖不過是互通書信,但比起那些“一句話都搭不上”的人,她在林盡挽這兒已稱得上“關系頗為親近”。
但閣主還是堅決地拒絕了這位家主,關于送自己的妹妹到天衍閣的提議。
她還記得閣主是怎麽說的:
“餘家主說,想讓她妹妹到此安心修劍一段時間,如果閣主能指點一下,那就再好不過了。”
“回絕掉。”閣主掂起棉紗輕沾劍油,徐徐地将其揉在承影劍上。她動作輕盈,言語卻仍是一貫的簡潔:“沒有時間。”
再看一眼窗外,越千歸愈發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和記憶。
肯定是有哪裏出錯了。
副閣主:今晚的臨安城,有我的心碎聲。
......
劈、挑、截、推、滑、崩......
陸贈秋一連将刀術十三式全數打出,動作如行雲流水,潇灑淋漓。
“今天不妨練到這裏。”林盡挽擡頭望了望月色,肯定道,“陸客卿的進步速度,比我想得還要快上幾分。”
“是閣主教得好。”陸贈秋收刀入鞘笑道,91級的大宗師手把手帶入門,如此待遇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武學之道,勤字為先。”林盡挽搖頭,“若陸客卿沒有這份勤,我再怎麽教也是無用功。”
閣主這話說得誠懇,陸贈秋很難壓住意欲上翹的嘴角。
同閣主練刀,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着實是一種享受。
當世第一的武林盟主已經失蹤很久,林盡挽完全擔得起“天下第一”的名號。她也不愧是如今冠絕武林的大宗師,哪怕是她口中“不擅長”的刀道,她對此亦稱得上了如指掌,起碼也是一般宗師的水平。
揮刀時的順暢自然仿佛渾然天成。給陸贈秋的錯覺,是那刀合該在閣主手中,也只能在閣主手中。
見識過最頂尖劍客的風姿,陸贈秋難免對“宗師”境心生向往,誰不曾有一個縱馬江湖的期待。現下拜神教虎視眈眈,她也曾信誓旦旦地對閣主說,要同她一起尋找金劍。
她怎甘落後閣主許多?
“那也還是要謝過你。”陸贈秋笑回,一個下午的相處,讓她在林盡挽面前随意了許多,她戲谑道,“以後我再登門求教,還希望閣主不要嫌我煩。”
“不會。”閣主轉頭看來,那眼神較練刀時的嚴厲竟柔下三分。她雖惜字如金,但言語裏沒有半點玩笑之意。
陸贈秋心髒不聽話地停拍一下。她忽然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熱衷“紙片人”。
因為現實中,沒有這樣的【劍仙】。
她掩住心頭悸動,故作鎮定:“那我改日再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