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宵,你從來都不知道珍惜
“楊宵……”程道聲不願意又只能再次提起這個名字。
他曾是他們之間的紅娘,最後竟拐走了新娘。
不過還好他有自知之明。
“他願意成全我們。”他說得很有自信。
俞舟歡終于譏笑出聲,不知是被程道聲刺激的還是被楊宵刺激的。
她将音調往下壓了一些,食指關節頂在桌面:“別再跟我提他!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就算他發瘋想做孔融,我也不是他手上的一顆梨。還有,我不希望你用‘我們’兩個字,我和你清清白白,我對你也沒有一點一滴的餘情。你亂說話,搞得好像是我出軌,會害我離婚時利益受損。”
她竟會和楊宵計較財産?
程道聲只在意最後幾句,跟着他問:“那你為什麽要和他結婚呢?”
“因為我愛他。”
“你沒有坦誠。”
“嚯,在你眼裏我是一個對婚姻這麽不嚴肅的人嗎?還是你覺得我和你是同一類人,只有利益至上。程道聲,我現在倒真是有點疑惑了,我怎麽會喜歡過你。”
他的自私被放大,還染上了自負的毛病。
這麽想想,當初他選擇無聲無息地分手,簡直是她俞舟歡的福報。
俞舟歡無意聊下去,切出手機的飛行模式預備打車。
不過幾秒鐘,手機上便出現了幾十通未接來電。有兩個是六點時程道聲打的,剩下的全部來自楊宵。
真是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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锲她媽的頭!
是誰和自己前女友西湖邊喝茶敘舊,是誰裝出一副受害者模樣吊着一口氣說無所謂離不離婚。
明知道她最讨厭冷戰和博弈,他卻要冒死一試。
活該!
俞舟歡渾然不知自己的臉正在變形,一邊輸入行程一邊套上大衣。她起身時,程道聲也跟着站起來,而她根本沒放在眼裏,自顧自轉身,結果撞上站得筆挺的楊宵。
他套了件e的蒼粉色衛衣,頭發跑得蓬松而淩亂。
俞舟歡看着滿滿的少年氣,只想罵一句——王八蛋中的王八蛋!
鬧到今天這個地步,竟然還穿着她給他買的衣服。
“老婆。”想不到楊宵還可以更不要臉,時隔七天,揚着左右兩個小酒窩再次叫她。
俞舟歡瞪了他一眼:“你是來檢驗你的綠帽子嗎?”
“我聽見你剛才說的話了。”
哪一句?
自然是“因為我愛他”。
“可我還有後半句沒說。楊宵,我要離婚就是因為我不愛你了。”
他搖搖頭,滿臉不信。
說起來男人的自信真是謎一樣的東西,不需要傳染,娘胎裏帶來。
有服務生抱着大捧玫瑰走來,一大片的純白浪漫讓氣氛更加詭異。
等到還剩三步時,服務生不敢向前,看向程道聲請求指示。
俞舟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不想在西餐廳裏做狗血泡沫劇的女主角,撇下兩個男人獨自離開。
一個追上來,一個則因為要買單慢了一拍。
出租車司機大概是新手,在附近繞了三圈都沒有找到入口。俞舟歡只好在瑟瑟秋風裏無聊地踩着落葉玩,順便承受身旁兩個男人的一廂情願。
他們一個要補救,一個求原諒。
那麽焦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兩個出軌了。
“夠了吧。”俞舟歡作為聽衆都有些累了,“為什麽你們覺得我只能圍着你們兩個轉!你有女朋友的時候,就把我介紹給他;等你要跑路要分手了,又讓他來照顧我。只要一個不在,就換另一個上。我也不是一窮二白無法自食其力的人吧,就算沒了男人我還有那麽多朋友,我還有我媽!你們不用那麽關注我,不用怕我沒依靠,放了我行不行。”
俞舟歡說得有些激動、有些憔悴,甚至傷到了自己。
以前總是随遇而安囫囵生活,這幾天較真地想了想,他們都不是非她不可。
或許她根本沒有得到過愛情。
出租車終于來了。
上車、關門、方向盤一打,很快就淹沒在城市的昏黃道路中。
車窗忽然模糊。
這場小雨下得沒有任何預兆,漸行漸遠的人中有誰會被淋濕呢。
俞舟歡揉着額頭閉上了眼睛。
她不願意多想,她怕自己的心會變得像幹枯落葉那般脆弱。
做人一定要堅強。
尤其是做女人。
被甩的兩個男人仍舊站在原地,雨點落在他們的發梢、擦過他們的睫毛。
“抱歉。”楊宵昂頭,“我不會退出了。”
他比一米八八的程道聲矮了五厘米,可從大學認識開始,他的氣場就從未輸過。
用姜泛泛的話來說,楊宵一看就是從幸福家庭裏出生的人。
而幸福的人天生就比旁人高出三丈。
程道聲沒法不以為然。
他回道:“你未必會贏。”算是有些心虛。
街燈在這一秒齊齊亮起,路邊有歌手剛剛收拾好音箱話筒。她開始哼唱,雖然設備一般,可這首歌自帶氣氛,把男人女人都唱得心思亂哄哄。
歌詞裏寫道:“一顆愛你的心,時時刻刻為你轉不停。我的愛,也曾經,深深溫暖你的心靈。”
這是張信哲的一首老歌,而張信哲是俞舟歡她媽最愛的歌手。
她家的小書店還沒關掉之前,只要走到店門口,就能聽到張信哲的聲音。俞舟歡曾在叛逆的青春期嫌棄過一段時間,示意她媽播放Taylor Swift的洋氣英語歌,但她媽吳美芳是個在小事上比較強硬的女人,拉扯到最後,仍是俞舟歡被同化。
因為愛過俞舟歡,楊宵和程道聲都在KTV唱過這首歌,下一段歌詞甚至能背得一字不差。
“你和他之間,是否已經有了真感情。別隐瞞,對我說,別怕我傷心。”
當初都将苦情歌當作示愛,誰料如今自己就是曲中人。
而誰會傷心到最後,大概老天知道。
當出租車司機問:“你們買這房子的時候多少錢啊?”俞舟歡才回神。
怎麽回了新房。
應該是剛才下單匆忙,忘了修改目的地地址。
搬進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能在這裏住上很長一段日子,就好像她對婚姻的預判。畢竟連吳美芳和她親爸也是熬過十幾年才說拜拜的。
可惜她低估了人類進化,雖然壽命越來越長,情感紐帶卻越來越薄弱。
“要送進去嗎。”出租車司機又問。
俞舟歡猶豫兩秒“嗯”了一聲。來都來了,她打算上樓看看,要是楊宵膽敢金屋藏嬌,她一定要他赤膊出戶!
人是沒有,俞舟歡的心情卻不見好。
玄關裏的布朗尼染色郁金香蔫得快要發臭,鍋子裏的拉面還沒有洗,甚至并不寬敞的客廳裏還躺着一個風塵仆仆的旅行箱。
俞舟歡忍不住往上踹了一腳,沒想到它的萬向輪并沒有固定,差些沖出去撞到玄關。還是俞舟歡自己狼狽地撲過去,才阻止了花瓶碎光的慘劇。
一陣驚魂落定,她氣得腦袋直搖口幹舌燥。
冰箱裏有楊宵常備的可樂,她拿了一罐,拉開金屬環,氣泡亂冒,才喝了一口,手機上就有信息過來。
“今天你住家裏吧,我去範嘉傑那邊睡。”
愛去哪裏去哪裏。
俞舟歡打字到一半全部删光。
不過她挺感激他的識相。
成家之後,俞舟歡很快習慣了當家做主的滋味,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譬如在沙發上躺得橫七豎八,譬如十二點睡覺然後十二點起床,譬如晾曬在陽臺的衣服要等到穿的那天才收下。這幾天住回吳美芳的家裏,她只能壓抑天性,免得吳美芳啰啰嗦嗦,也免得她繼父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手機上很快有了新的信息提醒,是工作群熱鬧了起來。
心中雖然怒吼:“拜托,瞎了嗎,這是周末時間!懂不懂勞動法啊!”。可是手上積極跟風,回複得幹淨利索:“收到!”
然後哀嘆着打開電腦,幹完公事,索性一鼓作氣又碼了一章小說。
三千多字完工後,俞舟歡下意識地轉動僵硬的脖子。她曾經質疑過自己做這些的意義,一個月的稅後工資和寫小說的收入加起來不過一萬多,在上海,能買房還是能買車?連買只拿得出手的包包都是捉襟見肘。
但琢磨透了,便知道自己掙來的真金白銀總歸是最靠譜的。
大事辦不了,能解決柴米油鹽奶茶咖啡也很好。
絕對不能因為生活裏的傷心難過、人渣賤貨,就放下“不工作不幹活當鹹魚”的狠話。
沒錢,會把失戀離婚的痛苦放大一萬萬倍。
關上電腦,俞舟歡終于想起關照自己的肚子。
西餐廳裏的東西不管飽,未到十二點就消化完了。她打算煮碗泡面,結果又一次看見那個沒有洗的鍋。她拒絕替楊宵善後,狠狠地把泡面丢回了抽屜。
她記得自己之前買過一箱山東煙薯。當時只吃了一回就跟楊宵鬧分居,今天索性一次性烤完,一個都不要留給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山東煙薯在泡沫的包裹下,早就壞透了,俞舟歡不死心,一個個地檢查,結果是一個個地扔掉。
花枯萎的時候她沒有哭。
家裏被搞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連和楊宵冷戰的這幾天,她都一次沒有哭過。
偏偏這幾只爛掉的山東煙薯引得她止不住地掉眼淚。
而楊宵就是在那時候回來的,他看見家中燈火通明,紅了眼睛的俞舟歡正拎着一大袋的垃圾向他走來。
還沒說話,就被她從頭到腳瞪了一遍。
那麽委屈又那麽倔強。
她将垃圾直接丢在了他的腳邊,不輕,敲在大理石上還有悶響。
“舟舟。”
“騙子,出爾反爾!”
“不是的。我看攝像頭裏,你進了書房就沒出來過,我怕你有什麽事情。”
“我能有什麽事情?為情自殺?為你自殺?你放心我沒有那麽蠢。”
“我是怕你一寫東西就忘了時間,對身體不好。”
他總在她脆弱時給到致命的關懷,在她刻薄時溫柔接話。
他那麽好,又那麽壞。
俞舟歡哭出聲來,鼻尖紅得更厲害了。楊宵于是抱住她,輕拍她的後背。他的胸膛寬闊,将她籠進一片安全的黑暗中,然後俯下身,在她耳邊繼續承認自己的錯誤:“都是我蠢我不好,別哭了舟舟。我也愛你的,我比你愛得更多。”
“你什麽都不懂。”俞舟歡沒有回抱,她垂着兩只手,沮喪極了。
他與她之間,誰愛得早,誰愛得多,又是誰在耗費歲月浪費機會。
她最清楚。
“楊宵,你從來都不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