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憶往昔心初定
一會兒，張嬷嬷來叫早，陳鳳若起身，看見女兒也醒了，就說“宜兒，宜兒今天好了沒？要不要跟娘一起去給祖母請安？”
趙宜在心裏撇了下嘴，是“繼”祖母好嗎？
那個女人，心思歹毒，整天陰陽怪氣，一點好事沒辦過，最後自己和母親落到那個地步，她的功勞可不小。
剛冒出這個念頭，吓了一跳，自己現在這模樣，也就四歲多，腦子還想不明白事呢！這種念頭，哪是一個小孩子能想到的啊？
四歲的身體，裝了個二十歲的魂兒，腦袋嗡嗡作響，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母親見她發愣，又輕輕的問“宜兒想去嗎？”
“不去，我還沒好。“她幹脆的回答。
陳鳳若吃一驚，眉毛一挑“喲！拒絕的這叫一個幹脆！你這小家夥兒，這麽有主意了？”
轉頭跟張嬷嬷說“你發現沒？這丫頭一下子變樣了。看這說話，看這眼神兒，大姑娘似的了。我娘原來常說，有苗不愁長，這不就是了？一下子就大姑娘了啊！”她捏捏女兒小鼻子。
“可不是！咱們大小姐可聰明呢！”張嬷嬷是母親的貼身嬷嬷，這個時候笑眯眯的說。
趙宜起來，由丫頭嬷嬷伺候着，梳洗完畢，又吃飽喝足，坐在椅子上，兩條腿懸空，腳上兩只緞面繡花鞋，輕輕晃着，看着自己的母親，陳鳳若正對着鏡子穿外衣裳……
高高的個子，細腰，翹臀，兩條長腿，豐滿的胸，單看這身材……啧啧！
一頭烏發，又黑又密又硬。
皮膚不算白，烏黑的兩道彎眉，修剪的整齊。
烏黑的兩只大杏核眼，顧盼生輝。
毛絨絨的睫毛，撩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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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紅暈，鼻子細高，紅紅的嘴唇，雪白的牙齒。
穿一身墨綠繡大團紫色芍藥的寬袖襦裙，頭上戴着好幾件精美的首飾。
真是個豔麗又驕傲的女子。
陳鳳若打扮好，站起身，要出門兒……
“宜兒，娘去一會兒就回來，你乖點啊！不要亂跑。”
趙宜嬌聲答應了，陳鳳若帶着丫頭走了。
趙宜對着胖嬷嬷說“嬷嬷，我吃多了，要轉轉，你別管。”
劉嬷嬷說“哎喲姐兒，真有主意！好，嬷嬷不管，您随便走，可不能出院啊！也不能到荷花缸邊上去！”
她答應，出了屋子，院子裏放着大盆的花，還有幾個大缸，裏面養着荷花和魚。
劉嬷嬷還是不放心，站在臺階上看着，又叫了個小丫頭“去荷花缸那裏瞧着，別讓大小姐靠近。“
小丫頭答應一聲音走了過去。
趙宜東看看，西看看，走來走去，邊走邊想邊回憶。
到底是夢，還是一切重來了？要是夢，怎麽那麽長啊，她站住想想，漫長的時間，衆多的細節，曲折的經歷，怎麽可能是夢呢？
自懂事起，我就沒看到過這樣豔麗，這樣自信的母親……對自己這樣溫情的母親……這種感覺，太過美好。
不管事情為何，我都要跟這樣的母親在一起。
咦，我爹呢？
怎麽家裏沒看到他？
母親和自己的富貴生活，母親的打扮，提起父親時眼中嘴角的微笑，應該和父親很要好啊。
可惜我那時渾渾噩噩，什麽都不懂。
那麽，我記憶裏都有些什麽？趙宜仔細的回憶着。
我院子的右側，有個月亮門，穿過去，是個更大的院子，正殊院，這就是母親住的地方。
趙宜慢慢走過去，那個院子可大了，十分規整，貼着院牆，有幾株桃花。地上鋪着石板，也有大荷花缸，院子中間也擺着大盆的花。
幾級臺階上去是主屋三間，帶門廊和耳房，雕梁畫柱，很是氣派。
她走過去，站在院子中間，環視四周，努力回憶。
漸漸的，那些往事，一段一段的閃現在眼前……
那個時候，這個通向外面的大門，常年都關着的。
出院門往前右轉是前院，左轉是花園。
我住的地方在母親的隔壁，哦，我現在也住在那裏。
母親院子的桃樹，好大顆。枝杈低，小時候能很容易的爬上去。
春天的時候，開滿了桃花。
開敗的時候，落一地粉紅。
有人要掃，母親說“由它去吧，我家的山上，都是自己開落的。”
夏天，太陽曬不到的時候，母親會帶着她，坐在廊下，稀稀落落的做着活計。嗯，好像給自己的襟擺上繡幾只蜜蜂“蟄過你舅舅。”母親輕輕回憶着說。
冬天，燒了暖牆，窗臺上放着水仙。
母親呆呆的看着窗戶，輕輕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時斷時續。
我很少看到父親。
為什麽？父親呢？
我娘為什麽回了娘家？
為什麽還能帶上我？
她想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
突然想起離京的那一天。是一個早晨，天還沒亮，侯府大門開着，點着燈，還有火把。
半夜裏被叫醒的她，丫頭們伺候她穿戴好了，她還有些迷迷糊糊，母親拉着她說“宜兒，給你父親磕頭。”
火把閃動，發出光亮，父親沉默的面容，瘦高的身材，在燈火裏時明時暗。
想起了父親的模樣。不由鼻頭一酸……
她跪在濕冷的地上磕頭，父親拉起來她，然後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她的小臉貼在父親的肚子上，父親的身體瘦而堅硬。
她不記得與父親有如此親近的時候……
然後有人扶着她上了車，車輪轉動，到了城門，天剛蒙蒙亮，黑黑的門洞……
趙宜想不起別的了，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又在院子裏轉了幾趟，還是沒想起什麽有用的。
索性就不想了，回到自己院子，坐在廊下的凳子上，看看自己的幾個丫環在忙碌，劉嬷嬷指揮着她們，把自己睡的被子曬在太陽下面。
要洗的衣服帶出去。
茶壺茶碗清洗晾幹。
有人在地上輕輕灑水，有人跟在後面掃地。有人在擦桌子，彈花瓶上并不存在的灰。
一切有條不紊。
陳鳳若給侯夫人請過安回來，就看到月亮門那邊，自己一身粉紅絲衣的女兒，正在往這邊看。
陳鳳若高興的笑着，站在那裏招着手“宜兒！”
趙宜朝母親跑過去，張着小手“娘！”
“慢點走，不要跑，別摔到了。”
陳鳳若就站在那幾盆牡丹前，頭上的首飾在太陽下閃着光芒，美麗又高貴。
趙宜撲到她身上，抱着她的腿“娘，我好想你。”她低聲說。
陳鳳若伏下身，抱着親了她一口“宜兒，你爹爹要回來了！已經在路上了！宜兒，你想爹爹嗎？”她的語氣和表情，激動又快活。
“想，女兒想爹爹。”她點頭說。
陳鳳若領着她往屋裏走，轉臉跟張嬷嬷說“宜兒她爹也真是的，要回來，也不給我來封信，還得從那邊知道。哼！回來，我非……”說罷不高興的眨着眼，嘴也抿了一下。
“世子爺太忙了，估計回來的時間也不确定，要跟您定好了時間，到時回不來，您該着急了。您可不能計較這個！”張嬷嬷趕緊勸說。
陳鳳若後面跟着兩個大丫環，綠萼和紫嫣，兩個丫頭臉上也帶着笑，聽到張嬷嬷說的話，其中一個嘴輕輕撇了一下。
“哼！“母親輕哼了一聲，但眼睛是在笑的。
陳鳳若一手輕輕的拎着裙子，一手拉着自己的女兒，踩着臺階，門裏有個大丫頭打開簾子“夫人。”倒挺有規矩。
一進到這個寬敞的房間，就有一股子香味。趙宜環視了一圈，眼裏所見，即熟悉又陌生。
在西北的那些年，家裏有櫃有箱子就不錯，哪有這麽考究的家具啊……大紅漆的屏風，兩大兩小四只花瓶，條案上擺放着海螺珊瑚，牆上挂着牡丹富貴圖，地上是整幅的真絲地毯。
陳鳳若坐下，把趙宜拉在身前，臉微微紅“宜兒都不記得爹了吧，他走的時候時候，你還不到一歲……”說着，眼圈有些紅。
“娘，宜兒一看到爹爹，就想起來啦！爹爹回來就不走了吧？”趙宜趕緊轉移話題。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他出去這麽久，應該能在家呆段時間的。”
陳鳳若撫摸着女兒，思緒飛遠。
“不知道爹爹還記不記得宜兒呢。”趙宜低頭想着，母親說過，十五歲的時候，爹爹要來西北接她。可是她到了十五，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是爹出了事，還是不願意接她了。
無論是哪個結果，母親都無法接受，否則也不會那麽快的死了……
趙宜年紀小，明顯精神不足，想一會兒事情，就累得要命，中午吃完飯，沉沉的睡了個午覺。
還做了個夢。夢裏，那火把下時明時暗的瘦高的身影，總在眼前晃，讓她心裏慌慌的，抓也抓不住。
陳鳳若也睡了一會兒午覺，綠萼和紫嫣交待了小丫頭照看着，回到自己屋。她們住在主院旁邊的排房，有頭有臉的丫頭和嬷嬷住在這裏，其它的都住在侯府外牆後院。
紫嫣和綠萼回來，脫下外衣和鞋子，松快一下。
兩個人都想着心事，沒說話，但也是能感覺出來的高興。
可是要回來了！再拖一年，可就真等不得了。
要是在別的人家兒，家中男子要是在外邊那麽久，婆婆肯定要給姨娘，或者貼身伺候的。
可在趙家，侯夫人是續娶的，不是世子親娘。嫁進來時，世子已經十歲，都跟着侯爺做事了。
侯夫人站住腳後，想伸手管世子的事，但沒伸進去……
兩個丫頭都在想“也不知道世子爺在那邊，身邊有沒有人……”
她們可知道，外頭興這個，送個妾室，送些個特殊的女子，是很常見的。
一時想這，一時想那。
這一天，趙宜沒要陳鳳若陪她睡，早上，還是胖嬷嬷叫醒她，她沒着急起來，較之前兩天，她清楚多了“嬷嬷，我點冷，在被窩裏呆會兒。”
胖嬷嬷說“好，嬷嬷跟夫人說一聲去。”
趙宜在絲綿的被子裏翻來覆去的，這是我的家，這是我的床……
她執着的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