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威逼
也是湊巧。
郭湛安正在掌櫃的招呼下品嘗酒莊十年陳釀,就聽到後頭傳來瓦罐破碎的聲音,随後傳來一個略微熟悉的男人的聲音:“你們幹嘛呢你們!我付錢了,憑什麽不讓我喝一口嘗嘗!萬一你們兌水騙我怎麽辦?”
随後又聽到一個人在勸他:“劉老爺說笑了,我們怎麽會騙您呢?您要的杏花酒在這裏,這是給其他客人準備好的葡萄酒,劉老爺若是想喝,我去後頭的酒窖裏給您勾一勺來,您看成麽?”
就聽那個劉老爺不耐煩地說:“那還不趕緊去?我告訴你,你可別拿拇指大的小勺子來打發我,就、就那個勺子,就拿那個勺子去勾,不滿我可不答應!”
“成,劉老爺您就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
郭湛安笑着和身邊的掌櫃說:“這劉老爺脾氣挺大啊。”
掌櫃有些無奈,只是來者皆是客,他也不能朝郭湛安抱怨什麽,只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足以說明一切:“讓客人見笑了,來,這裏還有三年的桃花酒。十年陳釀可能太醉人了,客人家裏若是有老人小孩,想應景喝點酒,這桃花酒倒是不錯。”
說着,掌櫃倒了一杯,遞給郭湛安。
郭湛安接過,先是聞了一會,酒香撲鼻;再淺淺地嘗一口,入口滑而不澀。
“這酒不錯,準備三壇吧。”
掌櫃應了一聲,記在心中,又問:“客人家中還喜歡喝些什麽酒,或是零嘴兒?我們酒莊還有酪酥一類的吃食,味道也是不錯的,客人不如嘗嘗?”
郭湛安心中不由想起霍玉鼓着腮幫子的樣子,莫名一笑,說道:“零嘴這東西我不懂,等我弟弟回來了,你讓他品鑒品鑒,若是喜歡,每個都包些回去。”
掌櫃應下,笑着奉承:“客人與令弟的關系真好,不知令弟有什麽忌口的?我也好提前準備,免得大過年的鬧出事來,反而不美。”
想到霍玉吃東西時那美滋滋的一張臉,郭湛安笑意更濃:“只有一個,不好吃的不要。”
掌櫃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去準備。”
這時,又聽到後頭的劉老板的聲音:“你這是什麽葡萄酒?我呸!分明就是泔水!這東西也敢拿來給你爺爺我喝?活得不耐煩了?”
Advertisement
掌櫃略一皺眉,正想招呼其他人來陪郭湛安品酒,自己去後頭處理這件事,就聽見郭湛安在一旁說:“這個人,姓劉?”
“可不是,”掌櫃苦着一張臉,“都要過年了,還來這裏鬧。唉,也不知道這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郭湛安倒是有了些眉目:“或許是我一個舊識,我去看看。”
掌櫃自然是不願意其餘客人卷入這無端是非當中的,只是郭湛安說此人或許是他的舊識,掌櫃也只能帶他進後頭去看了。
結果一瞧,可不就是老虎寨裏的劉老大麽!
較之早前,劉老大略顯落魄,身上穿的是已經出絮的棉襖,上頭還有好幾個補丁,腳上一雙布鞋破了個小洞,比起在老虎寨中的日子,的确是艱難了不少。
難怪,福清這麽容易就用錢和酒從他口中套話了。
郭湛安已有打算,他走到苦着一張臉不住和劉老大道歉的年輕人旁邊,說道:“這不是劉老大麽?”
原本正耀武揚威的劉老大停了下來,仔細打量了郭湛安幾眼,滿臉驚恐:“你怎麽來了?莫不是,莫不是你不守信用,改變主意了?”
郭湛安早前曾答應過老虎寨衆人,只要他們不再為非作歹,自己便既往不咎。正因如此,劉老大乍一看見郭湛安,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出爾反爾,是來抓他回去的!
郭湛安明白他心中的擔憂,說道:“放心,我說到做到。”可是沒等劉老大把一顆心放下,他語氣倏然一變,冰冷異常:“只是你有沒有說到做到呢?”
劉老大滿不在乎地說道:“當然了,你看我什麽時候為非作歹過了?”
郭湛安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酒勺,說道:“現在不就是麽?”
劉老大有些着急,梗着脖子說:“那是他們先騙的我!拿劣酒裝好酒來騙我!”
掌櫃在一旁插嘴道:“兩位客人,容我說一句,這酒雖然不是價值千兩的西域葡萄酒,但也是我們酒莊所有葡萄就中上乘的了。老實說,若是我,劉老爺想喝,我還不一定給呢。”
劉老大氣急:“你說什麽?”
掌櫃冷着一張臉道:“劉老爺,劉老板,你欠我們酒莊的錢可還清了不曾?”
“不是說了年後再還麽?而且,今天我可是拿銀子來跟你買酒的!”
掌櫃朝後面招呼了一聲,轉回頭看向郭湛安:“這位客人,還請讓一讓,若是誤傷了您可就不好了。”
劉老大又急又怕:“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我怎麽樣,我就站在你們酒莊門口喊冤,讓其他人都知道你們酒莊是如何仗勢欺人的!”
掌櫃大喝一聲:“閉嘴!你欠着我們酒莊總共五兩十七文錢,今天拿了半吊錢來買酒,買得起我們這的葡萄酒麽?喊冤?若是要喊冤,趕明兒我就上知府衙門,請知府大人出面替我們做主,看看是我們酒莊仗勢欺人,還是你欠錢不還,還血口噴人!”
一聽掌櫃搬出知府大人,劉老大嚣張的氣焰立刻滅了,他恨恨地說道:“我的酒呢?給我拿來,我現在就走!”
郭湛安在一旁看着,更加斷定劉老大這段時間來日子過得艱辛。只是這人以前在老虎寨中作威作福慣了,又不懂得經營,如果沒有人搭一把手,恐怕日子會愈發過不下去了。
如今眼見劉老大提着酒要走,郭湛安便讓掌櫃替自己留意着霍玉什麽時候回酒莊找他,若是回來了,就拿些零嘴兒給霍玉吃。
他自己則付了定金,喊住劉老大:“我們難得見一面,霍玉也挺想你的,不如去旁邊的閑來酒樓聚一聚?”
劉老大本是不肯的,可是想到傳聞中閑來酒樓那些菜肴,難免饑腸辘辘,也就同意了。
點了壺酒和幾個小菜,劉老大也不客氣,先大口喝了三杯,才說:“郭大人這次找我有什麽事啊?”
郭湛安也懶得與他客套,直接說道:“前些日子,有人找你打聽過霍玉的事情。”
“哦?這事啊,”劉老大想了想,回答說,“的确有這事,是個賊眉鼠眼的小兔崽子,說是你的仆人,奉命過來找我打聽打聽霍玉的事情。”
這人自然不可能是賈歡,郭湛安心中給福清記了一筆,又問:“都問了些什麽?給了你什麽好處?”
劉老大一愣:“不是你派來的?”
郭湛安搖頭說:“不是。”
劉老大一拍桌子:“他娘娘的王八羔子!叫我逮着他,一定扒他一層皮!原本還以為霍玉能跟着你過好日子,我就坦白了,他娘娘的居然是騙我的!”
郭湛安在桌子上輕叩兩下:“不光如此,又過了些日子,另有一個人,趁着你酒醉胡鬧的時候,從你這裏套出了霍玉的身份。”
劉老大一個激靈,瞪着郭湛安:“你在試探我?”
郭湛安先是搖頭,後是點頭:“第一個不是,第二個是。”
劉老大憤怒難掩,臉頰不住地抖動着:“你到底是什麽目的?是想逼死我麽!”
“什麽目的?”郭湛安反問他,“你還看不出來麽?有你在,霍玉就危險。”
劉老大不明白:“我沒礙着他的事,也沒替他招惹仇家,怎麽霍玉的安危和我有關系了?”
郭湛安說道:“霍玉跟着我,可以謀劃一個好的前程,但是必然會四處樹敵。若是誰都能從你口中套話,霍玉還如何成就一番事業?”
劉老大眼中精光消散,如同兩汪死氣沉沉的深潭。他呆呆地坐在那,盯着桌子上散着熱氣的菜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郭湛安也不急,自斟自飲,任由劉老大自己去想明白。
若不是劉老大話中無意間流露出來他對霍玉的一片關心,郭湛安本來是不打算給他機會的。
在他看來,劉老大此人嗜酒如命,又容易莽撞壞事,若是被人套出話,不光是霍玉有危險,連自己都會受到牽連。可是轉念一想,過去十幾年中,他與霍玉朝夕相處,感情就算談不上深厚,那也不淺。
霍玉年幼便被抛棄在大雪中,霍大山把他撿回山寨後,山寨諸人或多或少對他都有些照顧,而郭湛安并不吝啬對于他們的回報。
既然如此,就再給劉老大一次機會,讓他自己決定。
片刻後,劉老大果然開口:“我明白了,多謝郭大人不殺之恩,我今天回去後,就帶着我婆娘離開這裏,去西南。”
郭湛安達成目的,慷慨地從錢袋中掏出幾張銀票,以及一些碎銀:“這些是我替霍玉給的,多謝你這麽多年來的照顧,就當做是去西南的盤纏。去了西南,也不要再做打家劫舍的勾當了,拿這些錢去做點小筆買賣。”
劉老大接過,小心翼翼地收好,不再多言,悶頭吃菜。
直到兩個人從酒樓出來,往不同方向走前,劉老大突然叫住郭湛安,對着他長長一拜:“郭大人,霍玉就托付給你了。”
郭湛安看着劉老大黑白夾雜的束發,突然一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