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河內司馬懿
“文學掾司馬懿。此人少有奇才,博學洽聞。丞相曾兩次請他出山,可見對他的看重。公子若能得他輔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其實提出司馬懿,黃元還有她自己的打算,若是曹丕真能請動司馬懿輔佐他,那麽她就可以設法慢慢淡出曹丕的視線。
曹丕滿意地點頭“嗯,不錯。我竟把他給忘了。”他亦看着黃元,兩人目光交彙之際,猶如滿天繁星倒映在一泓清泉之上。
馬車在一處街邊停下。曹丕撩起車簾看了看說“轉過這個街口就是相府側門。我就送你到這兒。”
喧鬧的許都西坊,人潮湧動。
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其貌不揚,衣着平常,是屬于那種放到人堆裏絕對認不出來的人,舉止談吐也與普通文士一樣恭謙有禮,只有在凝神思慮之間偶爾流露出幾許沒有遮蓋住的智慧光芒。他懷裏揣着兩支狼毫筆從筆墨店裏緩緩走出來。
“司馬先生,”一個小厮打扮的人上前向他行禮“司馬先生,我家公子請先生到前邊四方樓一敘。”
司馬懿迅速打量了小厮一眼,略一思索道“那就勞煩小哥前面帶路吧。”
四方樓雅間裏,一位錦衣玉帶的年輕公子緩緩将酒樽舉至嘴邊,他也不急着喝,而是先閉上眼聞了一下香味,然後才抿上一口酒。似乎對這酒還算滿意,薄唇勾出一抹誘惑的淺笑。
“在下司馬懿,見過二公子。”司馬懿進屋恭敬一拜。
“司馬先生不必多禮,”曹丕顧不上穿鞋起身相迎,拉着他道“我久慕先生才華,卻一直未能與先生小坐暢談。今日終于有機會向先生讨教一番,甚感榮幸。”說話間已拉着司馬懿在案幾前坐下“也不知先生愛吃些什麽,略備薄酒小菜,請不要嫌棄。好在這四方樓的紫金檀是許昌城裏有名的佳釀。先生請。”說完親自舀了杯酒遞于他。
司馬懿雙手接過酒,看了眼滿桌的美酒佳肴,謙虛地說“在下粗鄙之人豈敢當二公子謬贊。今日多謝二公子設宴相待。在下先敬公子一杯。”說着以袖掩面,一幹而盡。
“好。”曹丕亦舉杯飲酒。
“果然是陳年佳釀,好酒好酒!”司馬懿放下酒樽,贊不絕口。
曹丕一笑“那就請先生再嘗嘗這木子雞與小肥羊,這些都是四方樓的招牌菜。”
“好,多謝公子。”司馬懿只是喝酒吃菜,偶爾誇贊兩句酒香菜好,絕口不問曹丕請他來的原因。
“司馬先生,你覺得我四弟如何?”曹丕正在夾菜,看似不經意的随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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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懿夾菜的手一頓,“這個……不好說。在下與四公子只有幾面之緣。倒是常聽坊間傳頌四公子才貌無雙。”他收回手看着曹丕“二公子與四公子是親兄弟,自然比在下更清楚。”
“嗯。”曹丕夾了片竹筍放嘴裏慢慢嚼着,直到吞下竹筍才再度開口“那麽,先生覺得相府主簿楊修如何?”
“在下與楊主簿交集不深,因此也不好說。只是聽人說楊主簿有顆七竅玲珑心,深懂丞相的心思。”司馬懿張口閉口都是“不好說”、“別人說”,就是不說自己的想法。
曹丕無法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不瞞先生說,我近日聽人提起,楊修能揣測我父親的心思,暗中挑唆我四弟在父親面前邀寵,而他自己從中真正得益。我擔心四弟與父親都被他蠱惑了。”
司馬懿垂下眼簾“呵呵,這些不過是豎子在背後嚼人舌根罷了。公子不必當真。”
“無風不起浪,還是小心為上。”曹丕看着他,好似要捕捉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所以我希望先生有機會能在我父親面前多提醒他老人家幾句。”
司馬懿并不答話,只是拿起酒勺為曹丕舀了一杯酒,又為自己舀了一杯。杯中酒因光線原因好像浮了層白銀,熒光熠熠。他舉起酒樽看着裏面的紫金檀說“陳年佳釀是要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珍藏數年才能有芬香淑郁、入口甘烈。若是過早得暴露在天光之下,就不會有日後的瓊漿玉液。楊修雖然機智,但是過早地鋒芒太露。就像有些酒還沒到開壇的時候卻被開了壇,其實這種時候不必公子開口,自會有別人指出它的不好。”
“呵呵,沒想到這釀酒還有這麽大的學問。”曹丕眼含笑意,舉起酒樽說“多謝先生賜教。這杯酒敬先生。”咽下酒,他又說“我資質平庸閱歷又少,總難免在父親面前出差錯。要是有先生再暗中提點我就好了。”他看了眼司馬懿的反應“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公子說笑了,”司馬懿依舊挂着謙虛的笑容“在下一個小吏,哪裏懂得如何提點公子。只是知道普天下做兒子的都應該遵循一個道理:恢崇德度,躬素士之道,朝夕孜孜,不違子道,”他擡眼迎上曹丕的星眸“如此而已。”
仲秋的天空像平靜的一望無際的碧海,強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動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一行南去的大雁劃過碧空,猶如海上航行的一隊白帆。議事廳門口落了一地銀杏樹葉,乍一看好似停着一大片黃金燕尾蝶,還有幾片調皮的已悄悄溜進了廳門。
曹操穩坐于公案前“你們對劉備此人有何看法?”他問道。堂下依次坐着文臣武将,黃元照例站在荀攸身後。
曹植起身作答“禀父親,孩兒覺得劉備此人大僞似真,大奸似忠。”
“噢?何以見得?”
曹植向他拜了拜說“我們暫且不說他早前如何從徐州牧陶謙手上騙得徐州的。父親可還記得去年劉備在長坂坡上當着軍中衆人的面摔了自己的兒子劉阿鬥?”
“嗯,記得。”曹操捋了把胡子“去年劉備新野戰敗,妻兒被我軍圍困。多虧了他那個虎将趙雲骁勇善戰,幫他救出了阿鬥。”
“正是。當日劉備戰敗損兵折将,軍中已是人心惶惶、軍心不穩。”曹植面露幾絲輕鄙“他劉備為留住軍隊,不惜親手摔自己不滿周歲的兒子以顯示他重視将士勝過自己的兒子。虎毒尚不食子。劉備竟為了幾千人馬摔自己唯一的兒子,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可見一斑。”
“嗯,”曹操滿意地點頭“子建所言深合我意。”他舉起手邊的奏表“我今日早上才得到的奏報,劉表長子劉琦病死了。劉備自領了荊州牧。呵呵,病死了。”最後三個字說得意味深長。他瞟一眼黃元,又舉起另一份奏表“誰知半個時辰後,江東的奏表也到了。孫權居然向天子保舉劉備做荊州牧。你們說說,天子該如何處理此事?”
“丞相,”許褚起身行一軍禮說“荊州本就是丞相的。誰料赤壁一戰後竟被那劉備搶了去。卑職不才,願為丞相做個先鋒奪回荊州。”
“嗯,你的心意我明白。”曹操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又轉頭看黃元“黃元,你那日對我說劉備與孫權會争荊州争得頭破血流,讓我坐收漁翁之利便可。那你如何解釋眼前這兩道奏表。”
“回丞相,自我軍在合肥一帶駐軍屯田後。孫權便一直與我們隔江對峙。江東兵力有限,他已經沒有兵力再去守荊州,故而将他暫時借給劉備。丞相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打荊州,打則孫劉聯盟,堅不可破。”黃元頓了頓“應該讓劉備做荊州牧。孫權不會放着荊州不管,時間一久,兩家必生嫌隙。”她表面從容淡然,心中卻在冷哼:姐夫劉琦死得未免也太是時候。劉琦一死,荊州已無舊主,劉備繼位名正言順。劉備此人果然深不可測。也不知她堂姐現在是否安好。
“沒錯,因此……”曹操環視衆人“我上午已派人将天子冊封劉備為荊州牧的诏書送去荊州了。”他不過是要試黃元。“對了,方才曹仁派人快馬來報,江東軍隊最近有異動,恐怕會向江陵用兵。”他看着曹彰“子文,你可想去前線歷練歷練?”
曹彰今日身着戎裝坐在諸将末端,他起身行禮道“孩兒當然願意。還望父親恩準。”
“嗯,好。”曹操吩咐楊修“你待會拟一道文書,增派六千兵馬支援江陵。子文就随軍隊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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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數點寒鴉停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對着陰沉的天空悲鳴。忽然,遠處傳來轟隆之聲,聲音逐漸變大,到最後連大地也開始跟着顫動起來。寒鴉早被這聲音吓得沒了蹤影。一隊降衣玄甲的兵馬從官道上疾馳而過。建安十四年冬,周瑜圍攻江陵,與此同時廬江郡陳蘭、梅成起兵反叛。曹操以張遼為大将,樂進、曹丕為偏将率領兩萬人馬前去平叛。因荀攸途中惹了風寒卧病在床,而許昌新調來的軍師還未到,只能讓跟着荀攸的黃元的暫代軍師之職。
是夜,曹軍兵營,中軍大帳。
“陳蘭屯兵舒城,梅成屯兵六安。”張遼負手立于地圖前“六安距我軍近且糧食充足。我意我軍先攻下六安,取城中糧草為補給。只是……”他略微皺眉轉身看向衆人“我軍圍攻六安,陳蘭定會舉兵來救。到時候腹背受敵就不好辦了。”
曹丕上前一步拱手道“将軍何不來個圍點打援,包圍六安佯裝要攻城,引他陳蘭來援再打他個措手不及。”
張遼點頭,依然皺着眉“我也想到了。只是舒城來六安共有兩條路,一條會經過一處山谷,一條會經過一片樹林。這兩處都可以伏擊,就是算不準他會走哪條道。”
衆人聞言也都蹙眉沉思。唯獨曹丕看向黃元“黃從事可是有計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