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沒錯
第58章沒錯
大理寺府衙。
裴知衍砸了手裏的折子, 對着西城兵馬指揮司馮江帷說話毫不客氣,“在聖上眼皮子底下你們都敢如此懈怠,失火能燒了一整條街!你們就是這麽做巡防的!”
向來在京師巡防橫着走的馮江帷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求到我這裏也沒有, 明日一衆大臣彈劾的折子就能遞到皇上面前,別說是你, 就是其他四城的兵馬指揮使都逃不了要遷怒。”
西直街夾道內的蓄水缸年時凍冰之後就崩裂了,雪消的時候缸裏的水也水流幹了, 發生火情趕去滅火時才發現沒有水, 再調水過來就耽擱了。
其中還有嚴重傷亡, 現在百姓連接狀告到京兆府, 眼看京兆府壓不住,案子被送到了大理寺。
裴知衍使了個眼色給高義,“押下去候審。”
馮江帷面色蒼白如紙, 被高義揪着帶了下去。
剛要進來的沈清辭看着這架勢忙往後退了一步, 生怕沖撞了自己,等人走後才後才跨步進去。
裴知衍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又來了,吏部衙門就那麽空閑?”
沈清辭對他的揶揄未置可否,扁了下嘴角道:“誰不知道我是個吃空饷的。”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他來這裏主要是裴凝找上了他,說是覺得裴知衍有些不對勁, 她問不出來什麽,就只能來找他了。
那臭丫頭, 平時擠兌罵他的時候沒見少, 這會兒有事求了就一口一個沈大哥。
裴知衍笑道:“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可沒本事陪你一起吃空饷。”
“喂。”沈清辭坐直了身體不滿道:“茶都不給我上一盞你就開始趕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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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請自來也是客?”能這麽大搖大擺不用通傳就進的,還真就只有沈清辭了, 裴知衍嘴下不饒人,還是命人上了茶。
沈清辭往後靠了靠,笑貧道:“進門就是客。”
他慢悠悠的端着茶盞飲了口,挑了挑眉梢道:“我記得馮江帷從前也是裴将軍的部下,你倒是也不容情。”
裴知衍翻開手邊的折子,淡道:“你是要我徇私枉法?”
“那自然不是,身為大理寺卿當然要秉公辦理了。”沈清辭嘶了一聲,道:“可怎麽到了葉家,你就不秉公了?”
裴知衍微一頓,推開手邊的折子,看向笑嘻嘻的沈清辭。
沈清辭讓人關了門,道:“別人看不出來,我可了解你,你在針對葉家。”
裴知衍亦笑笑:“我如何針對了?”
“李冶在照月樓裏差點鬧出人命,葉家三少爺葉青容出手相幫,你卻是如何定奪的?”
“我如何定奪的?”裴知衍舒展身子靠到椅背上,“他打斷李冶的手是事實,而且李冶是在照月樓裏生事,葉青容又為何在那裏,誰比誰幹淨了?”
沈清辭道:“李冶是什麽人你不知道?當初我們還揍過他。”
裴知衍笑了笑,“我與你說當初做什麽,現在結果擺在眼前,李冶被打成重傷,我若包庇,李家就得鬧到聖上面前去,何況我已經容了情,只判葉青容停職。”
沈清辭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好,好,這事算你有理,那通州糧倉一案呢?”
裴知衍道:“糧倉一案如今是與內閣并查,這事你也要賴我?”
“你明知道押運糧食的是千戶,東西是在運來時就有問題的,你還要有意将苗頭指向只負責監管糧倉的戶部,憑顧沛安的性格一定會找個人出來頂罪,這個人的官職不能太低,也不能是撼動他根基的人,戶部郎中葉茂華是最好的選擇。”
裴知衍聽他說完,慢條斯理的點點頭,“你分析的精彩,可是若戶部真的幹淨,顧沛安何必找人頂罪,再者他找誰頂罪是我能左右了的?還是說,葉茂華倒黴在戶部任職,也賴我?”
“你就是看準了早前北直隸賣官一案皇上對顧沛安不信任,他為了不惹一身騷,定會推人出來頂罪。”沈清辭說得也只是自己的猜測,看着裴知衍一臉淡然的樣子,倒顯得像他亂扣帽子。
但憑他對裴知衍的了解,他絕對是有意為之,沈清辭氣急敗壞的喝了口茶,“你就是針對葉家!”
裴知衍擰着眉搖頭,“你這耍無賴的勁跟誰學的?”
沈清辭道:“你要只是坐視不理我還不多想,你分明推波助瀾。”
沈清辭坐不住了,站起來踱步,一臉的糾結,“可你沒理由這麽做啊,你就算跟葉青玄過不去,人也早就入土了,你不是向來恩怨分明,何況葉家還是季央的外祖家。”
“等顧沛安真得推了葉茂華出來頂罪,那可就是要掉腦袋的,你也不怕季央傷心死,那是他親舅舅。”
沈清辭左一個季央又一個人季央,聽得裴知衍眉心直擰。
“她不會知道。”
沈清辭笑了,“你倒是說得輕巧,人長耳朵長眼睛了還能不知道?”
他說着笑不出來了,猛然想起裴凝跟自己說的裴知衍不讓季央出府的事……
沈清辭正了神色,看向裴知衍,“你妹子說你不讓季央出府,你是在關着她?”
裴知衍淡道:“和你沒關系的事你少管。”
“要是別人你以為我願意管!”
一再針對葉家,還軟禁季央,難道就因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葉青玄當初是差點害得季央被楚湛侮辱,可人早死了,葉家如今沒落成這樣也算是報應,可他怎麽還過不去了?這根本不像裴知衍的作風。
沈清辭上前道:“你到底怎麽回事?”
“葉青玄沒有死。”裴知衍回望着他道。
沈清辭愣住,瞪直了眼睛,“你說什麽?”
“梁應安就是葉青玄,他後面是梁王,我們被他耍的團團轉。”裴知衍也不瞞他了幹脆承認道:“他坐得住,對葉家的事無動于衷,我倒要看看動到他父親頭上他還能不能坐的住,還是現在認了個新爹,連自己祖宗是誰都忘了。”
沈清辭背後一陣陣的冒寒意,他一時還沒能接受這麽巨大的變數。
“他換頭了?!”
裴知衍道:“是一種江湖上失傳的易容術。”
沈清辭又是一陣沉默,“你為何不幹脆揭穿他?”
“他敢在我面前表露身份,就說明有萬全之策。”裴知衍默了一瞬道:“那張臉沒那麽好撕,何況厲害的是他身後的人,光想弄死他,我派人暗殺就是了。”
上次讓他逃了,這次在京城他能逃哪裏去。
沈清辭道:“你是想用葉茂華釣出梁王?”
葉茂華是他親爹,葉青玄不可能坐視不理,憑他現在能力根本做不了什麽,唯有求助梁王。
裴知衍眉目間染上陰鸷,“釣得出最好,釣不出……看葉青玄無能跳腳也是好的。”
眼下的情況,沈清辭對裴知衍針對葉家的事再不好說什麽,他又道:“可這跟你軟禁季央有什麽關系?”
裴知衍沉下嘴角不準備再說,“你可以走了。”
沈清辭可不是好打發的人,他皺着眉頭思索,上次在雲半間梁應安幾次提起季央幫助他的事。
他遲疑道:“你是懷疑……”
裴知衍第一次對好友冷了臉,“你住口。”
沈清辭認為裴知衍有猜忌是正常,“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就是葉青玄的挑撥之法?你這樣不就中了他的圈套,他這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裴知衍根本就不想聽他說這些,“你又知道什麽?”
沈清辭道:“我不知道那你說嘛,我給你分析。”
裴知衍早已把自己困死在他認為的緣由裏,他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不需要任何改變,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置喙。
他忽然一笑,“你為何這麽關心季央。”
沈清辭皺皺眉頭道:“是裴凝讓我幫忙。”
“我都聽她把事情說了,你也不怕把人弄出毛病來。”
裴知衍沒接他的話,轉而道:“從亭子橋上那回起你就一直在相幫季央。”
沈清辭算是聽出他的意思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道:“你瘋了?!”
裴知衍看着他,“當年我們一起送季央回家的事你還記得吧?為何一直裝忘了,裝不認識。”
沈清辭捏了捏手心,道:“你他娘的就是瘋了,逮誰咬誰!”
沈清辭雖然是吊兒郎當了一些,可如此惱怒罵粗話還是頭一回。
他一手指着裴知衍,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不怕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行,那我也不管你,你倒時候別跟我來哭!你要是來哭……老子一腳踹死你!”
裴知衍擡手壓住眉心,也冷靜了下來,半晌才道:“我為剛才的話道歉。”
“道歉?你可不該道歉!”只是這對象恐怕錯了人,沈清辭知道現在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也懶得費口舌。
一甩衣袖往外走去,跨出門檻頓了頓,才接着往前走。
裴知衍靜靜看着被大力推開,搖晃不停的門板。
他做得沒錯,他不用日日擔心什麽時候再會被騙,央央也願意陪着他,他們很開心,他們還有一輩子,長長久久。
裴知衍繼續翻開剛才的折子。
他沒錯。
“世子妃,您小心別絆着腳。”螢枝跟着季央身後提醒。
“沒事。”季央擡手擦擦額頭的汗,貓着腰往灌木叢裏看,“雪團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你快去那邊找。”
雪團是裴知衍抓來給她解悶用的小貓,別看就三個月大,可活潑了,時常一轉眼就不見了蹤跡,讓季央一通好找。
“在那呢,在那呢!”碧荷指着躺在牆角的草垛裏眯着眼睛曬太陽的雪團氣罵道:“咱們這麽喊它就是不出聲,還是個壞心眼兒的呢。”
碧荷上前提着它的後頸就把它抓了起來,雪團蹬直了四只爪子,小聲喵喵。
季央上前接過道:“給我吧。”
雪團在季央懷裏打了個滾,小貓正是牙癢的時候咬着季央的手指就開始啃。
季央反應極大地抽手,見沒留下痕跡才道:“不能咬的,你會受傷的。”
沒的咬了,小貓在季央懷裏鬧了起來,季央安撫地抓抓它的下巴,“雪團乖,姐姐給你去吃小魚。”
螢枝在旁看着心裏千萬般的不是滋味,她知道小姐為什麽這麽大反應,前幾日有個丫鬟不慎打翻茶盞濺到一些在小姐身上,就被世子罰了板子,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
世子對小姐的獨占欲幾乎到了恐怖的地步,而小姐又一味的縱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會越來越糟的。
碧荷見她發着愣,拉住她道:“走了,想什麽呢?”
螢枝回過神跟了上去。
季央逗着雪團吃魚幹,雪團吃的胡須上都沾了屑,拿着自己的小肉抓擦臉,可愛的她心都軟化了。
春末的暖陽最容易讓人犯困,見季央開始打起哈欠,螢枝上前道:“世子妃回屋睡會兒吧。”
季央點點頭,讓她把雪團抱了下去,“今日就別讓它跑出來了。”
再遲些裴知衍就該回來了,雖說是他送她的雪團,卻并不喜歡見她與雪團玩。
螢枝點點頭,伺候着季央睡下,幾番猶豫後借口嗓子不舒服去抓藥,從角門離開。
她先在街上走了一圈,然後掉頭往季府而去。
申時的太陽還暖和着,本該是春意濃濃的時候,蕭篁閣裏卻安靜無聲。
守在院中的丫鬟個個都面色惴惴,連大丫鬟碧荷也提着心。
方才螢枝出府沒多久就被高護衛帶了回來,再之後世子也回到府上将人帶去了書房問話。
只下令任何人不得鬧出聲響,打攪了世子妃午睡。
細風吹進半開的窗子,吹動窗前長案上插着的玉蘭花,吹出一室的幽香。
香意拂動薄紗床幔,薄衾勾出嬌軟玲珑的身段,季央抱着一角被子,睡得正香甜。
書房裏。
螢枝發着抖跪在地上。
裴知衍不緊不慢的飲茶,杯蓋磕在盞沿發出的清脆聲響讓螢枝頭皮發麻。
世子爺若是下令罰她,她反倒也不怕了,可這樣不言不語簡直就是無聲的折磨,折磨着人的心。
“嗒”的一聲,裴知衍放下杯盞,擡眸道:“什麽藥要你去季府抓,這麽貴重?”
螢枝驚得抖了抖,“奴婢,奴婢其實是想去季府看看奴婢的娘。”
裴知衍道:“不說實話?”
螢枝渾身發冷,在裴知衍的注視下幾乎連一刻都扛不住,她唯有捏緊了手道:“奴婢不敢騙世子。”
裴知衍點點頭,“你仗着自小在世子妃身邊服侍,我就不會責罰你了?”
螢枝垂頭跪着,打定了主意任打任罵,若是她挨罰能讓小姐對如今的局面做出反抗,那也值了。
裴知衍啧了一聲,換做旁人到還真容易許多,偏就是螢枝這個丫頭不行。
他緩緩起身,走到螢枝身邊,“兩天不準吃東西,再有下次,我也不罰你,只是從今往後,你都不用再在央央身旁伺候了,若是讓她看出異樣,也是一樣的。”
聽着腳步聲走遠,螢枝重重癱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到一手的冷汗。
季央這一覺睡得沉,醒來就見裴知衍坐在床沿看着自己。
她眨着迷蒙的眼睛将頭靠到他腿上,細聲細語道:“夫君回來了。”
“怎麽都不叫醒我。”
季央将臉貼近他腹上蹭了蹭,濃濃的倦意還沒有散去,無意識的呢哝,嬌憨軟糯。
“央央睡得那麽香,我怎麽舍得吵醒你。”裴知衍摸索着捏住她的鼻尖,季央喘不上氣只能無助地仰頭看他。
裴知衍笑笑改托着她的下巴,低頭細細吻着她,“小懶貓。”
纏綿厮磨許久,裴知衍才松開她,他蹲下來握住她的一只玉足放在自己膝上,本想替她穿好鞋襪,又改了主意。
睡得太久,季央有些昏沉沉的,無力的歪頭靠在床欄上,濕漉漉的眼眸含着絲絲縷縷的春色。
裴知衍很喜歡吻她那一尾紅痣,無論前世還是現在。
季央輕眯起眼眸,看着人人都要敬讓三分的裴世子屈膝在她身前,難捱的微張開唇瓣小口喘氣。
直到裴知衍站起身,被堆疊在腰上裙擺才順着腿滑了下去。
他把身子已經軟做水的季央抱入懷裏,捏住她的柔荑揩去自己薄唇上的水意,“後日我休沐,帶央央出去走走可好。”
季央正羞紅着臉抽手,聞言微微愣住,他終于肯帶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