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
天降拂曉, 屋內的炭盆只剩将息未息的火星還在竄動。
一室都彌漫着渾濁.黏.糊的氣息,床帏內猶甚。
季央半邊臉頰埋在軟枕裏,淚眼汪汪, 屈起細嫩的指尖,一邊扁嘴抹着眼淚, 一邊小聲呼疼。仔細看那手指上面還留着齒印。
細啞偏了調兒的一聲,可見是真的委屈極了。
季央此刻萬分後悔, 她就不該一時心軟, 在裴知衍問喜不喜歡的時候, 說了喜歡。
雖說, 即便她說不喜歡,以方才那樣的情形……怕是也由不得她的。
裴知衍臉上那股子撩人的紅意已經退了下去,衣袍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發冠未除, 幾絲墨發散亂了下來,唇色潤紅,眼皮不費什麽力氣的半垂着,瞧着依舊禍害至極。
他将季央的腳擱在自己膝上,撫着她腳踝上那一圈被纏出的印記輕揉,溫聲慰哄,“忍一忍, 淤痕要揉開了才好,我輕一些。”
季央抽抽嗒嗒的将自己的手也遞到他面前。
看到嬌嫩嫩的玉指上滿是他留下的罪證, 裴知衍唇線抿緊, 心疼又後悔。
他竟任由藥勁沖毀理智,驅使着自己的本能。
現在回想起來,方才的自己恐怕和姜君義那幫人已經沒什麽分別。
季央感覺到溫熱的吹氣噴灑在手指上, 緊接就被裴知衍用舌尖勾着卷入了口中。
他細細含吻過那些齒印,季央不由得眯起待着水霧的眼眸,細聲哼着。
裴知衍道:“那藥勁太霸道,我不太能控制自己,以後不會了。”
季央立馬睜開舒服眯起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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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賴藥了是吧!還有怎麽就以後不會了?
她急切地攥住裴知衍的衣袍。
裴知衍垂眸看着她極用力的小手,失神一瞬後微笑道:“以後不會傷着你了。”
季央确認他話裏沒有多一層的意思,才慢慢松開手,将腦袋枕到他腿上。
裴知衍屈指勾勒着她精巧的下颌,半月餘不見,怎麽好像都瘦了。
季央貼着他的手輕蹭,是極依戀的姿态,裴知衍微微側過頭,閉了閉眼,荒唐過後他終于能靜下心來思索。
說到底前世終究是他棋差一招,與其說是梁王謀奪兵權,皇上的猜忌才是讓定北侯府萬劫不複的根本原因。
只是季央是他的心症所在,成王敗寇,他認就是了,可他無法容忍她的背叛,那滋味,痛到說是剜心泣血也不為過。
季央似有所覺得擡起頭,裴知衍眸色深暗的凝着她,季央沒有回避,“方才,我想與夫君說的話還沒有說完。”
裴知衍彎下腰,輕啄她的唇瓣,“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不乖一些,快休息。”
若是沒有葉青玄死訊在前,哪怕季央再怎麽解釋他都不會信,可如今她就是片語不提他也信了,他甚至已經在腦中替她找好了理由。
但即便是誤會,難道從前的糾葛就能當做不存在麽,那段時光裏,他們開心的日子屈指可數。
所以不必說了,與其揭開傷口,讓雙方再痛一次,不如煙消雲散。
沒有摻雜那些過去,這輩子他的央央只因為他的救命之恩,對他一往情深……多好。
季央承着他極度溫柔的親吻,順從的閉上眼回應他。
唇舌交纏出暧昧的水澤。
感覺到膝上壓上了一只溫熱的手掌,季央一個哆嗦,并攏了雙腿從他懷裏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裴知衍手還落在半空,看到她一臉警惕的有趣模樣,解釋道:“我只是看看,好像弄腫了。”
季央動動唇,“……我自己看。”
裴知衍幾不可見的上下滾動了一下喉骨,起身道:“我去叫水。”
裴知衍再回來的時候,季央已經抱着被褥熟睡了過去,他捏捏她的臉頰也不醒,是真的累壞了。
裴知衍絞了幹淨的帕子,一點一點仔仔細細的替她擦拭幹淨,做完這一切才擁着她入睡。
高義和陳風一人站在院門的一側。
高義眯眼着看看頭頂的耀眼的太陽,咧着嘴一笑,“這還是頭一回見世子睡到了日上三杆還不起來。”
陳風沒他那麽敢說,只附和着颔首。
高義問道:“昨兒那兩個女的你給扔哪了。”
陳義道:“便宜魏五了。”
高義瞪着眼睛看他,說得跟真的一樣,“你怎麽不便宜便宜我。”
“你自己看看你這三大無粗的身形,和大人有一點相像的嗎?”陳風懶得與他說:“倒時候壞了事,你擔着?”
“算,算。”高義擺手道:“不值當。”
正說着,一個扮作管家的護衛從外面跑進來禀告,“姜君義在外求見大人。”
陳風與高義對看一眼,二人默契的一個去了前院,一個往內院走。
螢枝進到屋內通禀,隔着簾子道:“世子,高護衛來說有位姓姜的公子來了,正在前院等您。”
裴知衍萬分不願意睜眼,隔了許久才坐起身,方掀開被子,一雙手臂就從後面纏上了他的腰。
季央閉着眼睛将臉頰貼到他的後腰處,用細軟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呢哝着。
說得什麽裴知衍沒聽清,但他差點兒又想覆身壓過去。
到底是忍住了。
他拍拍季央的手,“再睡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季央又抱了抱他,才聽話的松了手,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他在一旁穿衣,想起自己早早做好的衣裳還沒來的及給他,起身下了床,赤着腳就往桌邊跑。
裴知衍眉頭一擰,在人經過身邊的時候直接将她抱到了懷裏,“去哪裏?”
驟然雙腳離地,季央瞪圓了眼睛,慌忙勾住裴知衍脖子。
“你以為是在蕭篁閣,燒着地龍可以讓你随便跑?”
與從前的霸道不同,如今他是大理寺卿,為官久了,輕飄飄的一句話都透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季央倒是不怕他,撅撅嘴道:“我是要去拿衣裳給你,早前就做好的,想要生辰送你。”
她聲音輕了下去,嘴還半撅着表示受了委屈。
還是昨夜那樣的他讓她覺得熟悉。
裴知衍看了她一會,無奈笑笑,低頭吻了吻她的唇,将她抱回床上道:“我去拿。”
季央跪在榻上提裴知衍更衣,垂着長長的眼睫,無比認真的給他扣上領邊的盤襟扣,石青色的圓領袍,襟口考究的用暗色繡了一圈雲紋,季央做了整整半個月才做好。
替他帶上腰間的玉帶,挂上玉佩,季央仰頭一笑,“好了。”
裴知衍垂眸看她,就是這樣小姑娘也只到他的下巴,只需稍一俯身,就能被籠罩在他身下。
他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季央想起他過年生辰都在外奔波,不能在家中團圓,心疼起來,輕聲問道:“夫君生辰可有吃長壽面。”
裴知衍早就忘了生辰,更別說長壽面,回想那日,他應該是在浣月樓……這可是裴知衍不敢和季央說的。
他吻了吻季央的前額,“不在乎那些,央央不是給我送了禮物過來。”
裴知衍讓她繼續休息,自己去了前頭見姜君義。
季央卻睡不着了,她捏住自己的指尖回想着昨夜的事,除去臉紅以外,她有些吃不準裴知衍的心思。
他不許她說,是信她還是不信她?
季央睜着眼在床上躺許久終于起身。
楊琸坐在廳內喝茶,等了許久才等來裴知衍,不由得開着半葷的玩笑,“你這姍姍來遲的,是昨夜勞累過度了?”
裴知衍做到太師椅上,喝了口茶清喉,才意猶未盡的笑道:“你那酒裏的東西是好,只是那兩個姑娘不禁弄。”
他朝姜君義擡擡下巴,“你來的正好,等會就将人帶回去養着罷。”
姜君義哈哈一笑,“竟然敢掃你興致,我回頭一定讓人好好調|教。”
裴知衍未置可否,打着哈欠,一副意興闌珊的懶怠模樣。
姜君義狀似無意道:“我方才聽你府上下人說,昨夜有個姑娘尋到你這來了,該不會是家中妻妾追了來吧,昂?”
裴知衍眸光微暗,他自然清楚自己身旁的人是絕不會亂說話的,只能說明姜君義暗中派人盯着他。
裴知衍搖着頭,唯恐避之不及道:“你可別尋我的晦氣,是逍遙日子不好過麽,娶個女人回家管着我?”
他用的蘇淮這個身份可是沒有娶妻,至于妾……他又怎麽可能讓季央冠上這麽個身份。
裴知衍道:“你說得那是舍妹,從家中偷溜了出來,你不提我都忘了,昨夜沒功夫搭理她,今日得該好好教訓教訓。”
姜君義颔首跟着一笑,“姑娘家頑皮再正常不過了,我家中也有妹子,粘人的緊,還三天兩頭的闖禍,我們做兄長的也只能擔待着了。”
裴知衍但笑不語,他不願與任何人談起季央。
姜君義說罷與他談起正事:“我這有一樁買賣,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裴知衍抿了口茶道:“說來聽聽。”
“早幾日有一船漕運過來的茶葉沒有批文被扣了下來,壓着也是壓着,你們蘇家不是也做茶葉生意……楊琸昨日與我提起,我便第一個想到了你,連何安我都沒跟他說。”他拍拍了裴知衍的肩,“夠意思吧。”
裴知衍睨了眼姜君義放在他肩上的手,這點伎倆在他這裏根本就不夠看的。
裴知衍垂睫輕笑,姜君義就當他應了,“我去知會楊琸一聲,今夜還在浣月樓。”
裴知衍無趣的擺手道:“換一處地罷,歇兩日。”
姜君義聽後笑得前俯後仰,“那就去延鶴酒樓,不如就将你妹妹一同帶上,也讓我們瞧瞧。”
裴知衍道:“不了,她怕生。”
姜君義滿不在乎道:“這有什麽,一回生二回熟。”
裴知衍斂起容色,眼皮輕擡,“我說了不行。”
青天白日的,姜君義竟然覺得後背脊生出了絲絲寒意。
彼時裴知衍已經移開了視線,恢複一貫散漫的模樣。
姜君義只道是自己的錯覺,不過就是個空有家事皮囊的草包罷了,怎麽可能會有如此淩厲肅冷的氣勢。
他笑道:“成吧,那就改日讓我妹妹來尋她作個伴,省得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太無趣了。”
裴知衍颔首,起身送客:“困了,再去睡會兒。”
季央怕冷,原本想出院子看看,結果剛推開門就被冷風給逼了回去。
裴知衍走到院中就見季央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半開的窗子前看書。
認真到連他靠近都沒有發現,見她腳邊放着炭盆,手裏抱着手爐,裴知衍屈指扣了兩下窗臺,問道:“冷怎麽還開着窗?”
季央問聲擡起頭,還沒來得及彎起的眉眼又轉瞬皺了起來。
裴知衍是何等的敏銳,“怎麽了?”
季央側過頭不回話,又嫌不夠,連身子也微側過去了一點。
裴知衍看出來了,這是在與他置氣呢。
他想了一圈也沒想出緣由,只能喚對着氣呼呼的小姑娘喚道:“央央。”
等了稍許不見動靜,裴知衍傾身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正色道:“可是哪裏還疼?方才起身時忘了給你看了,若是還腫着,我去買藥膏來。”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了。
屋內還站着螢枝,他偏還說得這樣一本正經,季央瞬間臉紅的快滴出血來,羞惱地打開他的手。
啪的一聲,倒是不痛,反而刺癢癢的。
裴知衍撫了撫手背走到屋內,同樣紅着臉的螢枝低垂着頭退了出去。
裴知衍走到季央面前,彎腰看着她,“回答,否則我自己看了。”
季央被他逼視的都快裝不出生氣的樣子了,只能垂下眼不看他,輕聲道:“高義說,你帶了兩個女子回來。”
向來八風不動的裴知衍,臉上一閃而過可以稱作緊張的神色。
正守在院子外的高義莫名感到通體生寒,他搓了搓手臂覺得奇怪。
屋內,季央低垂着頭,裴知衍看不出她的神色,默了一瞬後道:“我可以解釋。”
他盡量客觀的跟季央說了來龍去脈。
季央聽後只輕聲道了一句,“一個還不夠嗎?”
裴知衍眉心都跳了起來,好在他眼尖的看見了季央唇邊偷抿着的笑。
竟跟他玩這套,裴知衍心落下的同時又忍不住想笑。
他走到屋內的圓桌旁坐下,淡淡道:“昨夜我都是與你在的一起,怎麽樣你最清楚了,不用我再解釋了,嗯?”
季央就想聽他多哄兩句,她走到他身旁,擠進他懷裏,裴知衍順勢摟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不吝啬的像他承諾,“你只管安心,所有亂七八糟的不會有。”這對他來說實在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季央笑了起來。
“說來還有一事。”裴知衍道。
季央點點頭,等着他的下文。
裴知衍慢慢悠悠的勾住她垂落的發絲在指尖輕繞,“在回大興前的這段日子裏,我們不能做夫妻了。”
見季央愣了半天,裴知衍笑笑道:“我用的商賈身份并無娶妻。”
季央颦颦眉,“那我做你的什麽?”
嬌憨的模樣,仿佛在問,除了夫妻,他們還能做什麽?
裴知衍擡手摸了下鼻尖,“之後在外面,我們就以兄妹相稱。”
季央猶疑着開口,“哥哥?”
她看看自己此刻坐在裴知衍腿上的姿勢,這聲哥哥叫得她面紅耳赤。
裴知衍眸色漸深,他從前就覺得季央每次勾着軟調子喚季宴哥哥都尤其好聽。
果真是好聽。
他語氣尋常道:“你怎麽臉紅了,在想什麽?”
季央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沒想什麽。”
裴知衍指尖流連在她的脊骨上,語氣平靜的過分,“多叫幾聲習慣習慣,別等出去漏了餡。”
季央真就被他哄騙着叫了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