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兄黑弟·八·世界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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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伯川提交了槍殺凱瑟琳的那枚彈頭,證實其為警署配槍。克特斯州南部總警署與當地黑幫的龌龊交易,再也瞞不住了。當晚絕噬局下達《行動令》:
警署查封,全員逮捕,移交檢察院審問。
全力抓捕以黑老二為首的黑幫團夥,調查Orina集團的資金來源。黑老二的小兒子蒂莫西惡意襲警,可直接擊斃。
陽光從雪白的窗簾縫隙中灑下。北百川換上了幹淨的襯衫,坐在赤鹫床邊,手上纏着繃帶。
赤鹫倚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教訓。聲音虛弱,又夾帶着咳。
“這次幸好伯川找到了彈頭,局裏頂多處罰你個先斬後奏。咳。但下次絕對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我應該教過你,先交《取證書》,拿到《行動令》,才可以行動。咳。你這樣哪裏還像個警察?和土匪有什麽區別?咳。給我杯水。你知不知道殺錯人有什麽後果?再者不知深淺的情況下單獨行動有多危險?你的脖子上的東西就比別人硬?咳咳。”
北百川拿起床邊櫃上的紅茶,倒了一杯給赤鹫,替他拍背。
“鹫哥,別氣。”
赤鹫端起茶杯,喝了口。又平複了兩下呼吸。擡眼看向北百川,發現這小子臉上別說反省,甚至連不服都沒有。就好像赤鹫訓的不是他,而是窗外樹杈上那倆不停嘎嘎的烏鴉。
赤鹫看北百川油鹽不進的樣子,無奈一嘆。問道, “百川。你為什麽做警察?”
北百川坐回椅子,不答反問。“鹫哥認為,人是按照什麽分的?是按照是非黑白,還是三六九等?”
赤鹫答得斬釘截鐵。“是非黑白。”
北百川點頭,“所以做警察。警察以外的地方,都是按三六九等分。最高層的人是人。随着層次的遞減,人慢慢地就不是人了。太窮的做不得人。警察好,不被看不起,沒錢也能當。還體面,像個人。”
“體面。”赤鹫從枕頭邊摸出煙盒,甩開打火機,“你覺得叔體面嗎。”
北百川猶豫片刻,模淩兩可道,“不知道。鹫哥不一樣。”
“不知道?你知道。在夜店跳熱舞的男Omega哪裏來的體面?”赤鹫吸了口煙,嗤笑一聲,“但我不稀罕。呵,什麽體面不體面的,白給都不要。”
北百川被這句嗤笑諷得面上發燙,低頭不吱聲了。
赤鹫抱着手臂,仰頭緩緩吐出煙圈,接着道,“百川。你太在乎這世界怎麽看你了。這會成為你的軟肋。你說這世界分三六九等,叔倒覺得這世界一路貨色。”赤鹫煙頭指向窗外,“整個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爛貨。誰稀罕他們給的體面。”
北百川看向赤鹫。
赤鹫說罷也覺得有些過火,輕咳一聲,放緩語氣道,“體面,不體面。三六九等,是非黑白。你不在乎,就都跟你沒關系。世界是自己的,靈魂是自由的。你明白叔的意思嗎?”
北百川睜大眼睛,瞳孔閃爍出細碎的光亮。
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不相關。
靈魂是自由的,你可以跳出等級。
霎時間,北百川覺得心裏敞亮起來。原來他苦苦追尋的體面,源于階級塞給他的自卑。他崇尚自傲的勇氣,不過是自卑帶給他的軟弱。而他奉若神明的公平,只是軟弱所依靠的扶憑。
存不存在一個世界,沒有老爺,沒有草民。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只分好壞,無論貴賤。
存在這樣一個世界。存在于人的心中。存在于像赤鹫一樣的人心中。
那麽他北百川,也可以讓這個世界存在于自己心中。
北百川注視着赤鹫。他覺得這人又變得高大起來。甚至比之前那個傍晚還要高,直直高到了天上去。
北百川突然提心吊膽起來。為他萌生出來的情愛提心吊膽。他怕赤鹫不稀罕。
“鹫哥又為什麽做噬警?”
赤鹫撣了撣煙灰,“找人。”
“誰?”
“一個叫做唐的男人,”話說一半,赤鹫指了指北百川腳邊。“嗯?那是什麽?”
皺巴巴的白襯衫包裹着什麽東西,有棱有角的。
“···沒什麽。”
赤鹫不知是故意借此打斷談話,或者單純是忘記繼續了。他不再多言剛才的話題,對北百川道,“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沒有伯川的允許不準擅自行動。”
“鹫哥,那個叫伯川的···”北百川垂着頭,沒包繃帶的手握緊又松開,反複地在褲子上磨蹭, “他是你男朋友嗎?”
一陣沉默。
北百川的頭垂得更低了。心裏針紮似的疼。
半晌後赤鹫開口了,“為什麽問?”
北百川悶聲道,“···有點在意。”
“沒想到你還有八卦這一面。”赤鹫的煙還沒抽完,但呼吸又帶起嘶嘶的響來。猶豫片刻還是碾滅了,拿起床頭櫃上的茶杯。
“前男友。你不是聽說我和搭檔搞過?就是他。”
北百川擡起頭,驚道,“他有老婆?!”
“嗯。現在應該離婚了吧。”赤鹫頓了頓,又辯駁了一句,“我那時候不知道他結婚了。”
“鹫哥現在還喜歡他嗎?”
赤鹫不想答。人做的事,可以按照是非黑白來分。但人的感情卻不能。說喜歡,卻不想同他再續前緣。說不喜歡,多年的回憶和情分如何能一筆勾銷。
他的确愛慕過伯川,也想和他一直處下去。直到人家老婆來局裏當衆給了他一個耳光,把他給扇清醒了。
沒有什麽可以踐踏他的尊嚴。愛情也不行。他可以自己不要體面,但別人休想。
他果斷地提出分手。伯川糾纏,離婚,他也無動于衷。他對伯川的愛,不及他對自己尊嚴的愛。那個巴掌,把七年的愛慕全都給拍散了。但赤鹫對伯川也沒那麽深的恨意,做朋友還是可以的。聊工作也行。就是別跟他追憶過去。
“說了小朋友也不懂。”
北百川卻不滿意這個回答, “鹫哥不願說就算了。又拿年齡做借口。”
赤鹫見北百川不高興,妥協般擺了擺手,“沒什麽不願意說的。過去的都過去了。”
“那鹫哥現在單身?”
赤鹫沒聽出北百川話裏的期待。
“嗯。這傷是我自願的,你不用擔心有人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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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赤鹫因為安全問題,被轉到了弗洛裏的醫院。
北百川回到酒店,洗好澡,摟着赤鹫的相片躺在床上。
侄子脫險了。欠債還上了。大仇得報了。他的心卻并沒因此輕松,反而被另外兩個沉甸甸的東西給壓上了。一個叫做愛慕,一個叫做嫉妒。
北百川摸了摸照片上人的臉。
唐,另有人在。是誰?和赤鹫什麽關系?
不,比起唐,更可恨那個叫伯川的。
前男友。他們上過床嗎?肯定有吧。做過多少次?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不能想下去。心髒縮縮着疼。嫉妒讓他眼眶發酸。
他北百川活了22年,還沒正經愛過人。好不容易愛上了,卻錯過了花期。而曾得到一切的人,又不去珍惜!
如果金禿子是赤鹫的男朋友,他們恩愛多年仍舊在一起,北百川還不至于這麽氣。
金禿子那個崽種。真該揍一頓。我高低要找機會揍他一頓。
正想着,敲門聲響起。
北百川起身開門。赫然發現門外站着的,嘿,就是那個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