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狼星
17.
“你這顆牙有點大,蘇醫生給你分成了三塊。”
手術完畢,梁姐端着一個不鏽鋼托盤呈到路知冬面前,用鑷子夾起了其中一塊帶血的碎牙。
彼時,蘇以溫已略顯疲憊地摘下了手套和口罩。
他走過來,塞給路知冬一個冰袋,而後十分好心的指了指托盤邊角處,極小一坨、血痂一樣的不明物體:“還有一個牙囊腫,也給你取了出來,這裏。”
此話一出,上一秒還在認真聽梁姐講解的路知冬,下一秒,面色古怪的撇了他一眼。
她将冰袋捂在臉上,心下腹诽:說說就好,幹嘛非要指出來讓她看着難受呢!
蘇以溫挑眉:“幹嘛這眼神看着我?”
路知冬本想叫他別自作多情,奈何剛拔完牙,她半張臉都是麻的,根本沒心情說話,便只能悶悶哼哧了一聲。
“這個病人和蘇醫生很熟嗎?”護士小陳默默湊到梁姐身側,一臉疑惑。
梁姐猶豫了片刻,答道:“應該是吧。”
雖然她其實也不清楚。
小陳會意地點點頭,狡黠一笑:“他倆這樣,還挺像小情侶的。”
“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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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以溫收拾完東西,走出C大附二三號樓時,暮色已吞噬了整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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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停車坪裏,路知冬正仰頭,眺望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
每當這個點看到它時,她的腦中便會自覺浮現起幼時,跟蘇以溫趴在窗臺上等流星雨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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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約莫晚上九點的樣子,蘇爸蘇媽臨時接到電話要趕去科研所,二人只好喚醒剛入睡的小蘇以溫,将他托付給了鄰居路媽媽。
路媽媽心下想,反正兩個孩子都是六七歲的小屁孩,睡一窩多一個人陪,也就不用擔心蘇以溫會因為陌生的環境而感到害怕了。
于是乎,她便把他帶去了路知冬的房間。
“路知冬!你怎麽還沒睡。”
彼時,路知冬正坐在臨窗的床邊,掀開一角窗簾,傻愣愣地望着窗外出神。
路媽媽雖是在開口斥責,可面上卻挂着一抹無奈而溫柔的笑容。
見路知冬有如受驚的小兔子般,飛速竄進被窩裏,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路媽媽複道:“小蘇今天和你一起睡,你可別欺負他啊,早點睡。”
說罷,她輕輕拍了拍蘇以溫的後背,将他往屋裏推了推,轉身關上了房門。
卧室重歸于寧靜的那一刻,路知冬猛然從被窩裏鑽出來。
她居高臨下的站在床褥上,垂眸,打量這位“入侵者”。
簾外的月光傾瀉而下,卻因為太微弱,被路知冬擋去了大半。
蘇以溫擡頭,面對眼前黑色的瘦小的人影:
他看不清她的臉,只知道她這會兒定是在注視着自己。
驀然間,一只小手十分誠摯地伸到他眼前。
蘇以溫愣了愣,來不及反應,下一秒,他就已然被人抓住胳膊,拽上了床。
路知冬一屁股跌坐在床上,神神秘秘的湊到蘇以溫耳邊,竊竊私語道:“喂,蘇以溫,電視上說今晚會有流星雨哦!”
耳畔,被小姑娘溫熱的氣息所籠罩——蘇以溫第一次和除父母以外的人靠這麽近,一年前,六歲的蘇以溫因父母工作的原因,搬入了這個小區,并且同路知冬做了一年的小學同班同學——但實際上,這一年裏,兩人并沒有太多交集。
那個時候,蘇以溫就一直很好奇,路知冬這樣在老師和同學面前都極受歡迎的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他點點頭,來這之前,媽媽跟他說過,夜裏會有獵戶座流星雨,運氣好的話,他可以在夢裏給自己許個願。
“要不這樣,咱倆一塊兒看看?但是你不準告訴我媽!”
路知冬眼神一亮,當即向蘇以溫發出邀約,同時,她還外加了一句條件。
禁不住路知冬熱切期盼的目光,蘇以溫只能服從地點點頭。
于是乎,兩個小娃娃一同鑽進了簾子後面——在鋼筋水泥尚未發達至此的年代,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浩瀚星空。
“嘿嘿,蘇以溫你看,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
路知冬戳了戳蘇以溫的肩膀,暗自得意地分享道。
然而,話音剛落,她就被蘇以溫給反駁了。
“呃……應該不是。”
蘇以溫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糾正她的錯誤:“天上最亮的恒星是天狼星,但是,最亮的星星應該是啓明星。”
在學校衆星捧月慣了的小路知冬,一直以來高傲自信地以先知自诩,她顯然不相信自己會出錯:“胡說,我之前在科普雜志上看過,就叫天狼星。”
蘇以溫卻仍舊“固執己見”、連連搖頭道:“所以,應該是你看錯了一個字,不是星星,而是恒星。”
恒星?其實,才上小學二年級的路知冬,壓根兒不知道什麽是恒星。
她不滿的鼓起小嘴,安靜了一會兒,才小聲做出最後的掙紮:“我不管,反正就是天狼星。”
“害,你說是就是吧。”
受父母的熏陶,蘇以溫向來對這類科學問題,秉持嚴謹審慎的态度,可此時此景,他只能無奈妥協了。
彼時,他心底自我勸慰的是:
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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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該意識到,天狼星的問題了吧?”
路知冬回過神時,蘇以溫已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側。
“想起小時候那場流星雨,還挺搞笑的,最後兩個人都窩在窗戶下面睡着了……第二天我媽一進來,就把我狠狠訓了一頓。”
提及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因困意席卷而上,兩個小孩都沒能看到流星劃過天際時的絢爛景象。
故路知冬說這話時,難免有些唏噓。
蘇以溫颔首,認真聽着路知冬有些含糊不清的話,啞然失笑:“所以說,阿姨為什麽老愛念叨你,歸根結底,還是在你自己。”
話音未落,路知冬便直接一拳往他上臂一擂。
蘇以溫佯裝吃痛地揉了揉手臂,調轉了話題:“不是讓你先回去嗎?”
面對這個問題,路知冬神情瞬間變得有些局促,她支支吾吾解釋:“我不清楚,你們醫院附近地鐵站在哪兒。”。
“在這裏待了四年,還是沒能改掉你路癡的毛病啊,”蘇以溫倒是被她成功說服了,他悠悠調侃一句,擡手放在了路知冬的天靈蓋上,“走吧,”
“蘇以溫,我都說膩了,別動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