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你大爺
4.
說實話,路知冬有時候,不是那樣好性格的人,就譬如此刻,對待宋婷的道歉,她并不想予以回應。
思量片刻,她實在沒想出逃離這裏的最佳方法,只能尴尬地笑道:“我去C市,只是喜歡南方的天氣,四季如春……你們什麽時候想來旅游,可以找我,我給你們做向導,比市場價可以多打個八折。”
“人有三急,我先失陪了。”
說罷,她索性将啤酒擱在洗手池上,進了女衛生間。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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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路知冬再出來時,外邊已空無一人,她松了口氣,看到那罐啤酒仍留在原地未動,便洗了個手,将它重新拿起。
“回去拿罐新的。”
路知冬猛地一回頭,差點撞上身後人的下巴——這個蘇以溫,不知道又從哪裏冒了出來。
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罐,毫不留情地投入不遠處的垃圾桶。
“誰說我要喝了?”路知冬看着啤酒罐進簍前飛濺起的酒水,無奈搖搖頭。
“你不喝拿起它幹啥?”
“倒了再扔啊。”
蘇以溫語塞,他擡手蹭了蹭鼻尖,在路知冬轉身離開前,再度開口道:“當時宋婷問你的,你說了什麽?”
“什麽?”路知冬回頭望向他,一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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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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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冬回到包廂時,本還在高唱最炫民族風的人,忽然卡頓了,而周圍不少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喝點?”
路知冬接過餘軒遞來的一聽啤酒,落了座。
然而,她的身體難以控制地僵直起來,無法動彈。
餘軒餘光覺察到了她捧着冰啤酒的手有些發顫,便在黑暗中輕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暖流瞬間竄入路知冬有些發涼的心頭,她垂下眼睑,悄悄做了個口型:“謝謝。”
彼時,蘇以溫也接踵而至,他低頭便看見二人的這一幕,眉頭微蹙。
“怎麽光點歌不唱呢?”他再擡頭時,已然笑容燦爛的看向衆人,好奇問道。
蘇以溫這人,耳朵尖得很,他不是沒聽到,底下的人在說些什麽:宋婷這個女生,心思太多了。
他猶豫了片刻,索性戳穿了講:“說起來,剛剛在洗手間看到宋婷哭了,我還以為是冬瓜欺負你了呢!沒事吧?”
人群中心,正面帶微笑聽大家交談的宋婷,在被蘇以溫Q到後,驚得渾身一顫。
“沒事,是我在為好久之前的一些事情跟知冬道歉,知冬還說歡迎我們去C市玩呢,是吧?”宋婷說着,向路知冬揚了揚手中的啤酒,“來,知冬,咱倆喝一杯!”
路知冬兀自一驚,她餘光瞥了一眼已從身旁經過、回到原位的蘇以溫:這人搞什麽啊……
衆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疏離地對宋婷笑笑,但又不屑于跟她說和,便決意幹脆一點,起身向衆人舉杯:“宋婷說得對,歡迎大家來C市找我,我帶各位去好好玩一圈,不過是有償的哈!”
此話一出,反倒是活躍了氣氛。
“有償的?團支書,你這就不厚道了呀!”張子琛不滿的吐槽道。
“啧,那肯定得比一般的旅游中介要便宜啊!”路知冬無語地給了她一個眼神,複道,“今天這個酒味道不錯,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財源廣進、步步高升!”
“沒想到幾年不見,團支書喝的酒也不少啊,眼光毒辣!這三件德國黑啤是我特意求蘇以溫郵過來的,包正宗!而且它口感偏甜,咱女同學們肯定喝得了。”張子琛趁機又接了話茬,邊說邊刻意拍了拍蘇以溫的肩,對路知冬投以贊許的笑容。
路知冬只是抿唇颔首,算作回應,其實她不喜歡喝酒,而且酒量也并不大,是一聽微醺rio就能真微醺的那種。
至于她怎麽看出這個啤酒會比國內的好喝的,純屬是因為它的外國商标——參加過部門聯誼的室友江舒寧跟她們探讨過,像德國和比利時産的酒通常沒國內的那麽澀,總之,就算是小姑娘也會覺得口味不錯。
僵局逐漸被打破,大家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包廂裏的溫度終于有所回升。
可是,路知冬心底愈發悶得慌——或許啤酒的确是一個消愁的好東西吧,所以,此刻的她也着實是需要它的。
當路知冬灌掉手中啤酒的三分之二時,沉默着陪她喝的餘軒終于看不下去了。他再一次伸出手去,攔住了路知冬又要揚起的啤酒罐:“适當飲酒是可以消暑去疲,但是也沒有你這樣猛灌的啊!如果單純是想解渴的話你還不如喝你的維他命呢。”
由于氣氛的活躍,包廂的環境恢複了往常般的嘈雜,這句話餘軒是低着頭湊在路知冬耳邊說的。
路知冬本就有些恍惚,感受着耳邊人溫熱的氣息與溫柔的話語,倒是徹底失了神,她擺了擺手道:“沒啥事兒,這酒味道還真的不一樣,我就是嘗嘗鮮。”
話音剛落,她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将手中的啤酒呈在餘軒眼前,憨憨笑了起來:“來組長,咱倆幹一個,沒有你的照拂可就連今天的我都沒有了。”
餘軒對上她那如同兩彎月牙般笑着的雙眼,心底卻重如磐石——有的人是真的學不會僞裝,想要假裝自己沒事,可下眼睑細長的睫毛早已被潤濕得粘在了一起——路知冬自作聰明,以為自己麻木久了就不會哭,她眼底幾點閃爍着的淚光藏的的确很努力,也很讓人心疼。
“是啊,如果當時,我能再向你走近一點,就跟在你身後守着,可能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他苦澀的笑了笑,與路知冬碰了杯,看着路知冬繼續将剩下的小半聽啤酒咽入喉中,手中自己的這聽卻遲遲未動。
可惜,他不是蘇以溫,也無法像蘇以溫那樣……
“別喝了,你再這麽喝待會兒怎麽回去。”
一個人影赫然擋在了路知冬和餘軒二人身前,聲音有些清冷。而路知冬已拿起了新的一聽啤酒,“呲啦”一聲,拉開了拉環。
她頭也懶得擡,悶悶道:“要你管。”
“組長,其實人有的時候談“如果”,只是為了安慰一下自己或身邊受挫了的人而已,不過你這時候也沒必要這麽努力來安慰我的,也更沒必要把責任遷到自己身上,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照樣過得好好的不是嗎?”
餘軒被路知冬這麽猝不及防的靠近給吓了一跳。
那一瞬間,路知冬一手舉着酒罐子,一手搭在餘軒的肩膀上,就着餘軒剛才在她耳畔說話的方式反過來湊到他的跟前。
她其實只是單純怕餘軒聽不清她說話,可餘軒做這個動作時是側對着她的,而她現在卻是正對着他的……不免有幾分暧昧。
被晾在一旁的蘇以溫看着這一幕,本就輕蹙着的眉頭當即擰得更緊了。
他索性也開了一聽酒,将酒罐子夾在路知冬和餘軒的面前,對着路知冬道:“不是要喝酒嗎?我陪你喝一罐。”
“我跟你喝幹啥?”路知冬懶懶地挪回身子,倒在沙發靠背上,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蘇以溫挑眉道:“路知冬,你要是有膽量,你把你手裏這一罐一口悶了,我就叫你一聲爺。”
路知冬 “你說的啊。”
“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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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以溫一言不發地拽着路知冬的手腕從ktv裏出來,直直穿行了兩條馬路。
彼時,路知冬整個人已是昏昏沉沉,故而,寒意滲人的晚風怎麽吹都無法将她吹醒,只好任由蘇以溫拖着她走。
哪料得到蘇以溫在走完第二條馬路沒多久,突然停住了腳步。
于是乎,路知冬悶頭撞在了蘇以溫的背上,鼻子經這麽狠狠一壓,痛癢難耐。
她迷迷糊糊地擡手,食指胡亂擦了擦鼻尖,終是憋不住打了個噴嚏。
被路知冬剛剛那麽一撞,說實話,挺疼。蘇以溫轉過身來,稍稍弓下腰來扶正她的身子,而後,四目相對。
大街上,明明快十一點了,卻還是車水馬龍,路燈與駛過的車燈搖搖晃晃映在路知冬那張微微泛紅的小臉上:低垂着的眼睑牽動着睫毛輕輕顫動,好似有些不太适應臉上忽強忽弱的光,一向沒什麽血色且幹燥的嘴唇也難得的水潤了起來,像是剛撕開蓋子的草莓果凍,半張着仿若欲言又止。
蘇以溫別過頭去,輕嘆了口氣:
她這副樣子,怎麽可能回得了家。
知道路知冬最怕她媽念叨,蘇以溫抿唇思索了片刻,終是就近找了家連鎖酒店。
出于擔心路知冬這個醉鬼一個人呆着會不會出問題,蘇以溫開了一間有兩張床的雙人房。
在前臺的時候,路知冬兩手攥着蘇以溫的一只手腕,頭抵在他肩頭蹭來蹭去。前臺的小姐姐倒是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将身份證、房卡遞還給蘇以溫,又交代了幾句後,官方性地伸手示意電梯位置。
蘇以溫道了聲謝,心下再度嘆了口氣。他擡手将路知冬的腦袋在肩頭摁住叫她別亂動,便保持這樣的姿勢,載着路知冬進了房間。
其實,令蘇以溫驚訝的是,醉酒後的路知冬竟然安安靜靜得像個小娃娃一樣,除了偶爾蹭他幾下,一路沒哭。
也是,他回國後就已然發現,路知冬變得比以前還要內向安靜了。
“蘇以溫,說好了的哈,你得叫我一聲爺。”
路知冬被蘇以溫安置在了裏頭的那張床上坐好,結果,待蘇以溫一松了手,她就軟踏踏的側倒在了白色的被褥中,笑得正憨。
“是,我不僅得叫你一聲爺,還得叫你一聲大爺。”蘇以溫吐槽道,雖然他是打算幹脆把路知冬在灌醉一點,好讓他找理由把她先帶回去,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兩聽啤酒下肚她就成這樣了。
這個時間點、這個狀态帶她回去,她媽絕對不會相信她參加的是同學聚會,而非酗酒。
“诶,乖孫…”路知冬懶懶地答應了一聲,就又安靜了下來。
蘇以溫挑眉,擰開桌上的一瓶礦泉水,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耐心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沒有回應。
“睡着了?”他瞧着路知冬合上的雙眸,兀自長舒了口氣。
好在,最麻煩的問題解決得差不多了,路知冬同志該清醒了吧……
他想起路知冬藏我是牆角的那張便簽紙——【就算這個世界抛棄了你,你還有你自己】,不覺苦澀一笑,低頭在她耳畔柔聲道:路知冬,你要記得,世界不會抛棄你,你也不會是一個人。
“你胡說!”
哪料,話音剛落,路知冬猛地偏過頭來,反駁得格外堅定——她雙目惺忪,不知是在呓語還是單純的喝醉了。
蘇以溫只覺心跳漏停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臉,眼中霧氣彌散,大顆大顆的淚珠終于掙脫了長久的束縛。
下一秒,路知冬忽然勾住蘇以溫的脖頸,往下輕輕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