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依嬸嬸看吶, 你二人極般配。”
李月英含笑退回,往藕孔裏塞滿糯米,又拿木箸捅了捅。
“況且正值你及笄之年, 過完這個冬日,媒人都會上門來說親。此前王婆子就話裏話外跟嬸嬸提過, 說想撮合你和她家侄子。她家侄子誰不知,整日游手好閑, 沒個正經事做,相貌也配不上你, 嬸嬸就給推了。”
“雖說這事最後還得看你的意願,但嬸嬸真心覺得小瑾不錯。臨安人又如何?他歡喜你,只要你開口,或許他就肯留下, 在這安個家, 你說呢?”
李月英言罷望向她,滿臉認真。
就連坐在竈膛前生火的關陽陽,聞聲也探出顆腦袋, 俨然一個吃瓜人的姿态。
莫輕輕微微垂眸。
待藕段入了鍋, 轉身去看那砵已腌制整夜的童子雞, 才淡淡應:“我說呀……這事不行。”
李月英、關陽陽:“為什麽!”
蘇瑾說過,他的身份無需隐瞞,莫輕輕便也沒顧慮, 如數道出。簡短三兩句, 關陽陽已聽得小臉盡是崇敬之色。
昔日的狀元郎,如今又是堂堂國子監司業, 這事跡說“輝煌”也不為過, 不怪小姑娘會如此。
再看李月英, 驚訝感嘆後,是半晌沉思,最後一臉恍然,“那确實不行,他怕是也不願……”
對上莫輕輕的視線,李月英還是将後半段話給咽了回去。
他怕是也不願娶輕輕。
門第之別,猶如鴻溝,尤其那些高門大戶,更講究門當戶對,怎會相得中市井人家的姑娘?怕是光與他們扯上關系,輕輕就得吃不少苦頭。
那自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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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快想通,李月英溫柔安撫道:“好孩子,別擔心。咱長洛縣的好男兒多得去了,不嫁他,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莫輕輕有些哭笑不得。
這話說的,好像他們已談婚論嫁過似的。
不過,好在李嬸能理解她這番話的用意,想來大抵不會再亂點鴛鴦譜,這便足夠。
她笑了笑,端起瓦砵,“嬸嬸,茶香雞就在我那邊做吧。天色不早了,這樣能快些。”
“也好,那需要幫忙你就說。”
“嗯!”
端着瓦砵,莫輕輕便徑直往家走。為這頓踐行宴,李月英備足了四葷三素一冷一湯一道甜品,這樣的排場,在北區人家裏已算極隆重,怕只有一年一度的除夕宴才能與之相提并論。
忙活幾個時辰,才趕在戊時初,衆人得以圍在桌前坐下。
李月英攥着圍裙擦了擦手,“蘇公子,粗茶淡飯,你別嫌棄。”
“嬸嬸客氣,這般豐盛,哪裏是粗茶淡飯。”蘇瑾溫溫一笑,“您像以前那樣喊我小瑾就好。”
“對,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何天旺吐着酒氣痛快道,“來,都吃,再等菜要涼了。”
李月英忙也跟着張羅,給一人滿了杯梨酒。
燙過的梨酒,果香更馥郁濃厚,汁液金黃,在燈火下透出暈暖澄澈的細碎晶光。送入口,溫溫柔柔,滋味極香醇,令人久久回味。
莫輕輕一臉滿足,放下酒杯,視線恰好落在那盤糖藕上。果然,加了桂花醬後,亮閃閃的,看起來更有食欲了。
她不過是多看了兩眼,豈料某人動作極快,轉眼間,一塊糖藕已入了她的碗。
嫣紅藕片擱在瓷白碗底,像塊紅瑪瑙,星星點點的桂花綴着上面,香氣缭繞,可愛又饞人。
她微微一愣,望向滿眼笑意的蘇瑾。
“……謝謝。”
糖藕軟糯,咬斷間牽出幾根銀絲,挂在唇畔,莫輕輕不自覺抿了抿。
蘇瑾目光微滞。
姑娘的雙唇,嬌嫩紅潤,沾着糖絲,看着比這糖藕還要清甜,還要誘人……冷不丁冒出這樣的荒唐念頭,蘇瑾一驚,耳尖驟紅,在羞愧中慌亂挪開視線。
喝酒正起興的何天旺,瞥見這二人別別扭扭的模樣,身為一個過來人,豈會看不懂。難得擱下酒碗,笑問起:“小瑾啊,你在臨安可娶親了?”
李月英忙拿手肘子戳了戳他,何天旺不覺,依舊看着對面。
望一眼專心用食的姑娘,蘇瑾整了整心緒,端正身子,滿臉認真:“蘇某尚未娶親,也無婚約在身。”
蘇彥在旁努力憋住笑。
少爺這般正經模樣,哪像是在酒桌上,拜見未來岳父也不過如此吧?
他忙也跟着補一句,“少爺更沒有紅顏知己,未來的少夫人肯定特別省心。”
蘇瑾立即投過去一眼贊賞。
“這好啊,男子就是得本分才行。”何天旺滿意地直點頭,嘬一口小酒,“我們家輕……”
一塊雞肉堵住了他剩下的半截話,何天旺茫然地看向李月英,擠了擠眉。
不是你讓我問的嗎?
李月英剜他一眼,不多作理會。
“大家都來嘗嘗這茶香雞,輕輕可是拿茶葉腌了一整夜,格外香。”
視線在李月英的面上停留片刻,蘇瑾不作聲,微笑颔首,夾起一只雞腿放進莫輕輕碗裏。
此後,自己才垂下眸,默聲不語地吃着。
撥動兩下碗裏的雞腿,莫輕輕餘光又瞥了眼身旁男子,不知怎地,總覺得這人好像有些失落……她一口咬在雞腿上,只當什麽也沒看見,默默咀嚼着口裏的茶香。
吃過了這頓踐行宴,翌日清晨,蘇瑾便得啓程返京。劉老五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此時還未醒過神,關陽陽也得留下照顧鋪子,結果此番一折騰,真正來相送的,倒只剩莫輕輕一人。
她看眼四周,不解問蘇瑾:“蘇彥呢?他不是你的侍衛嗎?不跟你一起?”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晚些再回京。”
蘇瑾說罷回頭看了眼,不知不覺間,那座小縣城也已落在了身後。縱使再不舍,可他也不得不停下。
“輕輕,就送到這裏吧,再往前,你折回就不易了。”
莫輕輕聞言也看了看身後,應聲“好”。
“那你這一路多加小心,凡事以安危為重。”她将手裏的包袱遞去,“這裏是些幹糧和水,路上用作充饑。”
包袱沉甸甸的,猶似蘇瑾此刻的心情,不舍又沉悶。
“多謝。”
又默了半晌,他才下決心從懷裏摸出樣東西,鄭重問:“輕輕,你可願收下它?”
攤在他掌心的,是塊通透白玉,準确說,是塊貼身玉佩。莫輕輕自然認得,這是知曉蘇瑾痊愈後,她親自還回去的,本就是這人的貼身之物。
可他又還回來是幾個意思?
當下男子送玉佩,還是貼身之物,無外乎兩個緣由。一是欠對方債務,無奈用作抵押。二是心懷情意,以作信物。
莫輕輕正嘗試回憶二人間是否存在債務時,蘇瑾卻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輕笑一聲,直白地解釋:“我想用它作信物。”
蘇瑾一臉誠摯和忐忑地盯着眼前姑娘。
“輕輕,我意娶你為妻,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