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564-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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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口本?” 裴緒拿起一件風衣,随意往身上比了比。“怎麽,你要和我結婚?”
“哪能。” 聞禪頭疼地閉上眼,打岔:“我和你哪能結婚,我就…… 了解一下情況。”
“了解什麽?我家四口,合法經營,弟弟未成年,父母恩愛,能和你結婚的只有我,不過我不到婚齡,你要是有這個想法的話……”
裴緒把風衣拿下去,俯身到聞禪面前,眸子黑沉,如一汪幽深的泉。
聞禪直視着他,喉結慢慢滾了一下,眼睛瞪直,手指慢慢抓住旁邊架子上衣服袖子的衣角。
“實在可惜,法律不許。” 裴緒調侃着,從架子上拿起剛才試過的風衣,順手揉了下聞禪的頭。
“小貓,該去上學了。”
裴緒的聲音随腳步遠去。
聞禪怔了好久,騰地一下,擡手捂住頭頂,臉發燒似地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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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摸小貓,小貓的腦袋是人類能随便摸的嗎?!
被摸一下的話,小貓咪就……
就不幹淨衛生了。
聞禪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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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緒變得忙了起來,他有一個看起來就很重要的項目,到了學校不見人影。按理說,休學狀态的聞禪沒必要天天去學校,但邁巴赫免費,裴緒又很願意讓他蹭坐,聞禪出門前,鬼使神差拎走了自己的小提琴。
他覺得,比起偷戶口本,不如先考慮一下小貓咪博士給出的另一個建議——關于遠離裴緒這件事。
琴室充滿黃棕色調,黑色電子鋼琴靠牆擺放,空氣清新,雙扇窗對面是實驗樓。聞禪拉開小提琴包,靠在窗邊,慢慢調弦。
他有一段時間沒碰小提琴了。
聞禪架着琴,回憶上臺演奏時的緊張,心髒狂跳,手指冰冷到僵硬,總有聲音在他耳邊呢喃,漆黑無聲的觀衆席,無數雙眼睛從臺下望來,直到拉響第一章。
聞禪深吸一口氣,手臂展開,面對着窗戶,如在林澗深處尋找什麽,漸入佳境。
莫紮特 D 大調第四小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
陽光溫暖着漂浮細小塵埃的房間,綢布窗簾在風下微動,他像振翅的蝴蝶,鴉羽般的睫毛垂着,音符傾瀉、跳躍,錯了三處,感情不夠飽滿,但效果尚可。
他提着琴,整理呼吸,視線向外,突然見遠處實驗樓三樓的走廊窗戶邊,正與他相對處,倚着一個男人。
窗戶狹窄,聞禪微微睜大眼睛。
裴緒靠在窗戶邊,他的銀色筆記本電腦立着屏幕,穿着白襯衫與棕色風衣的男人罩在不濃的陰影裏,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裴緒朝他比了個心,隔着遠遠距離,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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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
聒噪的心髒先生敲了敲它手邊的撥浪鼓。
“禪小貓,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喜歡你這位朋友?”
博士的話突然響在耳邊。
細長的手指攥緊小提琴,聞禪定了一下,突然把琴放在琴凳上,一伸手,拉上了窗的拉簾。
光芒突然瓦解,他把自己埋在窗戶下的角落裏,用力捂着自己的嘴。
空氣裏漂浮着細小的灰塵,
時鐘的秒針一刻不停,清晰貫耳,
小提琴孤獨地躺在琴凳上,黑色的貓尾巴試探着,慢慢從腰後擡起來。
聞禪松了一口氣,他把自己圈在臂彎裏,沉默良久。
裴緒剛才似乎在說:
“早上好,我的莫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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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裴緒來藝術團找聞禪,卻發現人不在。他問了恰巧在的尚琴,才知道聞禪先回家了。
“他怎麽回家了,不舒服嗎?” 裴緒追問。
“不知道,團長沒和我說,他早上在琴室練了一上午,說這幾天不來學校後,就背着琴包離開了。”
尚琴叼着棒棒糖改課堂作業,話畢,見裴緒沮喪地站在桌子旁,便又道:
“但如果你要找團長的話,可以在今晚八點,去二號線地鐵外的九號街區廣場,團長有時候會在那裏露天表演。”
尚琴斂着眼,她指着桌子上的臺歷。
“團長心情不好的話,就會去那裏,今天正好有公益表演。”
“謝謝,改天請你喝奶茶。” 裴緒道謝,轉身出了門。
尚琴愣了許久,直到另一位副團長徐號走進來,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怎麽,看少爺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少來。” 尚琴反手扒拉下徐號在自己面前亂晃的狗爪子,她趴在桌子上,急切又興奮地說:
“徐號,剛才裴緒少爺說,改天請我喝他和團長的喜酒!”
徐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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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下了地鐵,在旁邊随便吃了碗面,向目的地出發。
二號線地鐵外,靠近鬧市區,有一個名為九號街區的廣場——那裏原先是一片老工業區,城市化後廠礦遷出,城市裏的藝術家用老街區改成藝術中心,街頭藝人、藝術展廳、美術博物館、手工義賣、塗鴉展示,應有盡有,一到晚上熱鬧非凡。
聞禪有時會來這裏的廣場中心拉小提琴。
最初是幾校大學生聯合組織的,不圖錢不圖利,享受氛圍,為了快樂,圓自己一個和小提琴流浪一生的浪漫幻想。
聞禪坐在臺階上,慢慢嚼着手裏的蝦味餅幹。
神秘的中國小貓咪,會是個什麽人呢?
能讓裴緒那麽喜歡的人,性格一定很好吧,不像他,突然關上窗簾,逃兵似到這裏來。
“我不是喜歡他,我怎麽能喜歡他呢?他是有夫之夫,還是我的朋友、飼主,小貓怎麽能和飼主談戀愛呢,有違天理倫常。”
聞禪琢磨着,他鄭重其事地打開小提琴盒,手指摩挲琴弦。
周圍人聲鼎沸,抑揚有致的琴聲仿佛跳躍在冰冷的空氣裏,環境是昏暗的,看不清過往來人,聽衆只有一團剪影,可正是這種氛圍,讓聞禪覺得自己是藏在凡塵裏的一粒沙子。
硌腳到被某人踩到,撿起來,當寶貝一樣藏起來的…… 沙子。
世人輪廓千變萬化,裴緒是哪一種呢?
很快,表演到聞禪了。
他前面是一個胖胖的意大利人,留着小胡子,身形魁梧到提着小提琴都仿佛在捏玩具,他微笑着走下來,朝聞禪擺了擺手。
聞禪報以微笑。
他站在廣場中央,動作徐緩從容,氣定神閑般擡起胳膊,擺好姿勢,拉出第一個音符。
是他今早練習的第一樂章。
是他怦然心動的第一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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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麽熟練的、并非完美的樂聲,歡快靈動地訴說着什麽。
聞禪時不時阖上眼,琴聲越發激昂,似乎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随他共鳴,他習慣性掃了眼聽衆,被正正當當一面電光牌子吸引:
【喵界莫紮特給個微信不?】
附送小字——我人超好入股不虧。
聞禪再往下看,瞧見了黑暗中,唯有一排小白牙無比清晰的、裴少爺的臉。
砰——
聞禪手一抖,彈錯了一個音。
卧槽,好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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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也飛不出,少爺的世界。
原來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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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裴緒能找到這裏來…… 不對,他早該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藝術團裏還有個神秘的能給裴緒家屬座的大叛徒,更別提尚琴徐號兩個不靠譜的,指不定是誰透露的口風。
但顯然,此刻尋找背鍋俠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裴緒這個有錢的大土鼈,背着自己紅綠撞色的大板子,成功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
在這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廣場裏,任何一種紅綠撞色事物的出現,都是對藝術家的挑釁。
而且,用的還是街邊五塊一個的,廉價熒光色板子。
聞禪硬着頭皮拉完第一樂章,他的時間本該有半小時,卻已經如坐針氈,想着誰能替他一下。
誰知,裴緒非常自然地湊到坐在他附近的、剛才那個意大利小提琴手身邊,用标準的中文道:
“大兄弟,我喜歡臺上那個,這兒什麽規矩,你知道怎麽打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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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超大聲,以至于聽衆都看他,并且停頓一會,又轉頭看默立原地的聞禪,出現人傳人現象。
聞禪硬着頭皮,他深吸一口氣,剛提起小提琴,就見意大利提琴手搖了搖頭,對裴緒說了什麽,裴緒一拍大腿,接着,又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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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學習十國語言的重要性,不是讓你做這個的。
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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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明白打賞錢要分一半給公益組織時,裴緒重新抱起自己的大牌子,并從兜裏摸出一個本子,捏在手裏,碎碎念:
“還要分成?那算了,我家裴靜靜這麽貪財,罐頭都要吃最貴的,知道自己打賞沒了,一定會哭。”
聞禪拉小提琴的手差點就招呼到裴緒臉上了。
這是挑三揀四禪小貓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裴緒,格局,就貓糧那麽大,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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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總算熬過半小時,他幾乎是沖着下臺的,拎着自己的小提琴,都沒來得及裝盒,提着包,一手揪着裴緒的衣服,拖着他就往外走。
不知為何,在掌聲雷動的聽衆旁走過,有種被求婚成功被祝福百年好合的錯覺。
“大庭廣衆,你是來砸我場子的嗎?”
聞禪放下小提琴,掐着裴緒的脖子,氣憤地搖來搖去。
“我這不是,看你不開心,負荊請罪來了。” 裴緒還有臉笑,“我以為你聽見我早上說的話,生氣了。”
“哦?你說什麽了?讓我回憶回憶。”
聞禪白了他一眼,極為嫌棄地盯着他手裏的牌子。
裴少爺,就像從那個超市促銷大甩賣門口偷了個牌子過來,用樸實的技術改裝,轉手到老年廣場舞團當應援的老頭。
“是誇我的那句?”
聞禪其實并不知道是哪一句,随口道,結果裴緒害羞地扭捏,道:
“是說你,第一樂章琴拉得稀碎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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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瞪大了眼睛,并覺得白天為有違天理倫常的疑似愛情痛苦的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傻逼的小貓咪。
“哈,是嗎,那還想着給我打賞?”
聞禪冷笑。
“俗話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裴緒笑嘻嘻的。
聞禪覺得,裴緒這人,就是心态太好。
死到臨頭了,還跟說相聲似的。
“你這是棗?” 聞禪嘲諷一哂,敲了敲裴緒手裏的牌子,他一低頭,才看清他手裏還有另外一個東西——一個本子。
“我沒棗,只有這個了。”
裴緒帶着笑意的聲音微微上揚,把東西遞給聞禪,是一本皮質表面的棕色本子,很薄,不算陳舊。
“給你瞻仰一下,我家的戶口本,先留個印象。”
裴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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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禪認為,裴緒的确是個好人,聞禪覺得看人家家事不好,誰知裴緒非常堅決,找了個咖啡館,非要和他一起看。
“我給你講解講解,看得方便。”
裴緒坐在聞禪身邊,認真道。
“怎麽,我是不識字嗎?” 聞禪一臉疑惑。
裴緒一笑,禮貌地退了一點。
聞禪非常不屑,他在戶主那頁停了很久,裴緒先不耐煩了。“你往後看看,先看我,看我爸有什麽意思。”
“看你有什麽意思?沒出校園的準霸道總裁,放到金主市場都沒人挑。”
聞禪撇嘴,手比嘴誠實,還是翻到了裴緒那頁。
【婚姻狀況】: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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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看到這,聞禪心滿意足地合上了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