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姜舒得到邢桑叛變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彼時他正同往常一樣準備就着沙雕網友的帖子吃早飯,然後就翻到了這條在首頁挂了一夜的帖子。
看完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其實并不驚訝,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當初邢桑說他想要進軍營,姜舒就料到他早晚有一天會去找匈奴報仇。
他遲早會離開這裏,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自己攔不住他,更別提困着他不讓他走。
他所能做的唯有在對方離開前盡可能地多教對方一些東西,但他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麽快。
原劇情中,邢桑擁有自己的勢力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殺害他母親的那些匈奴人千刀萬剮,現在應當也還是如此。
姜舒只希望他在報完仇後,倘若還是決定走上那條充滿腥風血雨的主角道路,在路途之中,進行某些重要決策時,可以偶爾地考慮考慮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至于其他更多的,他這個原作者怕是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因為出了邢桑這個意外,姜舒也沒什麽心情再繼續刷帖,快速用完朝食後,便去了官署正堂開始一日的太守工作。
近日來随着出入密陽的商隊越來越多,所收的商稅也十分可觀,再加上與沂州通了商路後,運出去的絹布織錦也将帶來穩定的糧食收入,郡署的倉庫總算是豐滿了起來。
有了錢,姜舒想幹的事情就更多了。
首先,軍隊的武器裝備可以再多造一些,其次,自密陽通往燕峤的道路需要修一修,還有,過兩天就是開學日了,學校的教育開支也要跟上,以及将來收複興郡後,支援各縣建設肯定需要花不少錢……
這麽一算,他這郡府的倉庫似乎還是不夠充裕啊!
姜舒看着自己的工作計劃表,搖着頭嘆了口氣,錢這東西可真是個看不見的消耗品!
話說回來,等到興郡回歸後,他的地盤就擴得更大了。
當初光是密陽一城的建設都令他感到手忙腳亂,現在一下子多出八縣,勢必需要更多的人手幫忙。
或許,召喚第三批玩家的計劃也該提上日程了……
規劃好接下來要做的重要事項,姜舒随即開始處理今天的工作。
剛提筆翻開公文,一個守衛忽然進入堂中道:“府君,城門外來了一群手持武器的流民,他們自稱從盛縣而來,乃步将軍安排他們到此參軍。”
姜舒揚了下眉,立即反應過來這些人應該是之前參與過盛縣奪城戰的農民起義隊。
未經過訓練的民軍不适合上戰場,可這麽多人放着不管也容易釀成禍患,所以步驚雲就讓他們先到密陽等候,待到戰争結束再做安排。
想到這些,姜舒便交代道:“将他們錄入身份戶籍後帶去軍營,在步将軍回來前,這些人就和營中士兵一起訓練,今後也許還會有這樣的流民過來,驗明身份後都帶去軍營。”
守衛低頭應“諾”,轉身退出了正堂。
守衛剛離開,不一會兒又進來一人。
姜舒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是謝愔便放下了手中毛筆,道了聲“謝兄”。
謝愔應了一聲,将一疊紙張放到他的案桌上。
姜舒掃了眼,認出這是自己前兩日寫的小說文稿,問:“改完了?”
“嗯。”
“果真迅速。”
他拿來稿紙看了幾段,越看越忍不住在心裏欽佩贊嘆,不愧為謝閑的兒子,這文學修養真不是蓋的!
若說自己原本的稿子只是普通的網文出版水平,經謝愔之手改過後,那就是可以截取篇章放上課本讓學生全文背誦的水平。
不論劇情,光看文辭,一詞一句皆頗為優美精準,符合意境,相比之下,自己原本所寫的實在太過通俗冗長,真要放到報紙上連載,估計就是被當下文人鄙夷唾棄的下場。
“謝兄文辭清麗,璧坐玑馳,我甚為佩服!”姜舒感慨道:“待到将來報社落成,此篇會以你我之名共同刊印。”
謝愔安靜含笑地點頭,用漆黑明亮的眸子注視他問:“昨日寫的呢?”
姜舒愉悅的神情倏然凝滞,旋即動作緩慢地從文書下抽出幾張稿子。
瞥見那紙張單薄的厚度,謝愔微微揚眉:“僅此?”
“昨日有些繁忙,所以……”
“今日補上。”
“應該的。”姜舒不是很有底氣地回應,在将稿子遞出時忽而察覺不對。
等等,他現在是太守啊,又不是寫手,為什麽都來古代當官了還要被人催稿?
然而擡頭看到謝愔光映照人的容貌,姜舒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心道罷了,就他這懶惰性子,不被人催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這小說丢一邊了。
謝美人長得好看,文采又好,還能免費幫他修文,擁有這樣的催更編輯,他還有什麽不滿呢?
就心甘情願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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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深秋以後,北地的氣候愈發寒冷,百姓早起幹活時不得不再多裹上幾層麻布衣。
這一日,密陽城內的街巷似乎比往日還要熱鬧許多,尤其是郡府所在的廣延街,道路上來往的皆是背着布袋步履匆忙的男子,年紀自幼童至青壯皆有。
外地行商不知其中原因,詢問過路的農人,才知今日是兩校開學的日子。
秦朗也是這些學子中一員。
自從來到密陽,他們秦氏一族僅剩幾人的境況就好轉了許多。
從兄得到郡守看重,擔任了郡掾祭酒,父親的病也早已痊愈,如今還做了郡學的律學博士,秦朗的生活平靜下來,自然也想要學些本事為生,故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他便去技校的武學報了名。
這一決定出乎家人預料,不論是秦商還是父親秦棠,都覺得他應該去上郡中的庠序,而不是去武學。
但秦朗心中自有打算。
一來,既然家中已有人從文,他再學習這些也沒有必要。
二來,之前在匈奴統治下為奴的那段經歷也帶給了他很大的感觸。
當下世道不平,将性命托付他人并不穩妥,唯有自己武力傍身,才能保護好親人,這是秦朗決定上武學的根本原因。
将理由解釋給從兄聽後,秦商最終贊同了他的想法,于是今晨,秦朗便提着一只裝着學牌的小包來到了雁栖裏的技校門口。
技校生徒多是庶民出身,大家穿着普通的衣裳在門口排隊,臉上懷着期待又緊張的神色,一個接一個地由門口守衛檢查完學牌後入內。
根據這些人的外形,秦朗基本能判斷出他們是哪個學院的。
穿着最為樸素、手上帶着老繭的多半是去工學和農學的,提着藥箱的必然是去醫學的,身材魁梧、神采奕奕的應當都是和他一樣去武學的。
秦朗盯準了一個高個大漢,跟着他一同入校,爾後順着路牌繞過了幾道長廊小院,果然來到了挂着“武學院”牌子的二層小樓前。
他們來得算比較晚的,進入屋內,堂中席位已然坐滿了身材精壯的大漢,這些人彼此之間都還熟識,正情緒高漲地聊着天。
“我這半輩子,先是做了燕峤郡兵,然後又做了密陽兵,剿匪殺敵殺匈奴都幹過,還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坐在學堂裏,這可夠新鮮的。”
“別提了,讓我扛刀上陣沒問題,要識字學兵法還真沒甚把握。”
“哈哈吳章,你不是怕了吧?要是不行趁早回去,讓你手下的兵替你來。”
“你小子閉嘴,那群新兵,等他們誰能打得過我,拿了我這什長的位子,再來替我上課不遲。”
秦朗明白了這群人的身份,應該是密陽守城的郡兵武吏。
“诶?這小孩未見過啊!”突然有人發現了秦朗的到來,大聲詢問:“你不是軍營的吧?”
秦朗搖搖頭,走到了第一排空餘的席位入座,回道:“我還未參軍。”
“未入軍營也可來上武學?你會打架嗎?”
“正是不會才來學。”
大嗓門漢子還要再問,就被身旁人拽了一下袖子,小聲提醒:“你瞧他那一身衣裳,顯然是世家子,将來指不定就成你我的指揮了,莫在此多話得罪了人。”
大漢看了幾眼,發現還真是如此,便皺皺眉頭不再開口了。
秦朗隐約聽到了一些他們對自己的議論,不想同學因此而對自己生出嫌隙,便回頭解釋道:“我原先确為世家子,但在密陽破城後,門第已然沒落,來武學正是為了重振家門,衆位皆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乃吾之前輩,今後在武藝一門上還請諸位多多指教。”
軍漢們聞言先是一陣寂靜,随後冒出一片和氣笑聲。
“果然是世家子弟,說話這般客氣。”
“好說好說,你要學武藝,平時閑了盡管來軍營尋我,我叫李剪。”
“小兄弟你別聽他的,學武找他可學不着什麽,待大軍得勝回城,步将軍要來此處上課,你還是跟着步将軍學為好。”
叫李剪的大漢原本還想争辯幾句,聽到“步将軍”三字頓時沒話了。
秦朗笑着感謝了大家的提醒,看着室內一衆軍士插科打诨相處和諧的畫面,心中不由對接下來的學校生活生出幾分向往。
又過了一陣,負責管理他們這班武學生員的經學助教孫梁便來到了屋內。
這經學助教也是郡學的助教,負責教授武學學生識文認字。
武學雖主修武藝兵法,但不學文,就讀不了兵書,不學數,就缺乏判斷思考能力,因此文學與算學便被列入了必學科目,其他各院也是一樣。
助教孫梁是個留着長胡須的老儒士,為兵者一看到這副老夫子模樣的人便不敢多話了,一個個跟鹌鹑似的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乖巧得不行。
“步将軍還未回來,這幾日課程先學文字算學,由孫某和嚴助教來給諸位授課,秦朗,幫我發下課本。”
秦朗應聲稱“諾”,起身上前接過了孫梁手中厚厚的一摞書籍。
随着一本本散發着油墨氣味的本子傳到學子手中,武學的授課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