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場山崩災難對匈奴軍隊而言完全是突如其來的,上一秒還好好地走在路上,下一秒忽然四處炸響轟鳴,滾滾山石土木砸落而下,毫不留情地朝他們的頭頂翻滾而來。
士兵來不及躲藏,就被劇烈的響聲震得耳朵失聰,擡起頭只見飛揚的塵土彌漫天空,帶來宛若被掩埋般的恐怖窒息感。
“山崩了,山崩了!”
“地動,是地動!”
“落石又來了,快跑啊!”
衆多馬匹受到驚吓失控奔逃,橫沖直撞地踩踏着士兵的身體而過,人聲的慘叫與馬聲的嘶鳴混合一起,嘈雜混亂無比。
隊伍中央,蘭谷堅緊拽缰繩極力控制着座下馬匹,如鷹般的視線掠過四周環境,在捕捉到左側山野中某個一閃而過的人形身影時,他心中頓感不妙,立即嘶吼着發布指令:“衆将士聽令,此地設有敵軍埋伏,收攏兵士,往後撤退!”
“大當戶有令,收兵撤退!”
蘭谷堅的反應已經很快,奈何行軍隊伍實在拉得太長,士兵此時耳目不清,視野也被渾濁的空氣侵占着,指令下達只有少數人在傳遞執行,嚴重的踩踏事故仍在不斷發生。
呼延蠻蠻狼狽地躲過一塊落石,耳朵嗡嗡嗡的根本聽不清聲音。
他呆滞地望着前方人仰馬翻的混亂之景,眼中滿是迷茫,不明白為何走得好好的,山壁會突然崩塌下來。
是敵襲嗎?
蘭谷堅說他們中了魏軍的埋伏,可是魏人何來如此能耐,能令山地崩塌?
“殿下小心!”
正當呼延蠻蠻迷茫疑惑之際,突然一道身影将他撲倒在地。
呼延蠻蠻痛呼一聲,睜開眼便見一塊山石滾落下來,險些砸到匍匐在他身上的愛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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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兒!”呼延蠻蠻立即扶起尹雲影,注意到女子手臂和腿部的血跡,神色立即緊張起來:“你如何,可還能行走?”
尹雲影将他推向前方,淚眼模糊道:“殿下,妾沒事,殿下快去和大當戶會合,不必管我!”
“你跟我一起走。”
呼延蠻蠻說着便将她打橫抱起,喊來親兵護衛,往後撤退。
此時,山上的某處安全落腳點,寧成谶望着底下紅名人仰馬翻的混亂景象,心裏暢快無比,問身邊人:“老大,咱們要下去補個刀嗎?”
步驚雲正看着自己的游戲面板,就在剛剛,尹雲影給他發來了數條文明辱罵。
【尹雲影:步大佬,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你要炸山不應該通知我一聲嗎?】
【步驚雲:你在出征隊伍裏?】
【尹雲影:廢話!】
【步驚雲:抱歉,下次會提前通知。】
【尹雲影:算了,不通知也好,提前知道這事,我可能還沒法演得這麽自然……】
步驚雲無言一陣,關閉了游戲面板,随後回答寧成谶道:“複活點在白蘭陉,我們的人死在這裏不劃算,通知大家立即撤退返回。”
寧成谶聞言有些遺憾,但還是聽從他的命令在論壇上發布了撤退指令。
準備離開前,他又留戀地看了幾眼那個血條最厚的匈奴主将,忍不住感慨:“可惜來之前咱們把弓箭都留給了燕峤軍隊,要不然現在趁亂随便射幾箭肯定都能拿到人頭!”
“走吧。”步驚雲毫不戀戰,幹脆利落地起身,聚攏二百人小隊返回白蘭陉。
·
密陽城,郡官署。
從步驚雲帶隊在埋伏點安放炸藥包開始,姜舒一直通過論壇關注着他們的行動,此時見埋伏行動順利完成,玩家隊伍也準備返回白蘭陉,他便松了口氣,關閉了論壇繼續工作。
剛拿起文書打開,一陣清涼微風吹起紙頁。
姜舒擡起頭來,看到昨日才被安排到他身邊侍候的書童正一邊拉動着風扇,一邊打着呵欠。
這手動的風扇是張子房讓手下工匠制作的。
這位大佬實在受不了夏季的暑熱,又嫌扇扇子太費工夫,便畫了張簡易風扇的圖紙,命手下人制作了一臺拉動麻繩就能轉動的木制小風扇。
張子房獨自一人工作時,常在風扇前方放個冰盆,然後把繩子綁在腳腕上,只要來回晃腿就能讓風扇一直送來涼風。
他自覺這風扇還算不錯,本着關愛後輩的原則,又讓工匠做了兩臺,送給姜舒和謝愔一人一臺。
于是,姜舒新上任的書童除了磨墨和整理文書,便又多了一項拉風扇的工作。
“可以了,子明,你去後邊休息會兒吧。”姜舒看他一直機械地拉動繩子也挺無聊的,反正屋子放了冰盆也沒有那麽悶熱,便讓這僮仆去休息片刻。
子明一下子精神起來,低着頭道:“府君,奴不累。”
“去休息。”姜舒口吻不由分說。
小書童臉龐微紅地應了聲“諾”,起身時偷偷看了眼青年清隽柔和的側臉,心下有些後悔自責。
好不容易被選中到府君身邊服侍,他怎麽就在這時候泛起困來了,幸好郎君未責怪他,還讓他去休息,郎君還真是同他的外貌一般溫柔良善啊……
這年頭想找個體貼下屬的好主子可不容易,少年暗暗握拳,下回決不能再走神了!
滿臉通紅的小書童剛走出正堂,一名姜氏部曲又步履匆匆地通報進門來。
“府君,巽陽來信。”
“拿過來吧。”
“諾。”
部曲将厚厚的信件呈交,轉身退出了正堂。
看到信函上姜恪的字跡,姜舒便把文書暫時放到了一邊,拆開了信函閱讀。
信封裝得這麽厚,姜舒原本還以為裏面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展開一看,卻見其中內容大多是姜恪的為官經驗教導。
姜舒目前任職太守,和姜恪正是同級。
擔心小兒子當官經驗不足,姜恪便整理書寫了多年來自身對于某些政務難題的看法與心得送了過來。
這對姜舒而言當然是一份好東西,他花費了些時間細細将書信讀完,直到信的結尾,姜恪突然一改畫風,提了一句近日有人來給姜顯說親,然後就沒下文了。
姜舒愣了愣,又把最後一句話讀了一遍,随即蹙眉放下了信紙。
說起來,他二哥今年二十三歲,按照這個時代的風氣,确實是比較晚婚的年紀了。
之前約莫是因為兄長與兄嫂先後辭世,北地又一直不安穩,所以家中便沒有考慮姜顯的婚事。
但如今的情勢明眼人都能看見,北地的匈奴之亂未平,兩年前被鮮卑所占的國土亦未奪回,這時候,西邊又起人禍,氐人舉大軍攻打青壁,邊境戰亂四起,顯然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結束的。
平定戰亂需要時間,姜顯的婚事總不能一直拖延下去,這下便有了人來說親。
二哥要結婚,他當然沒有任何意見,只是這前來說親的家族……姜舒微微皺眉。
山南孔氏絕對是北地大姓,哪怕是旁支所出的女郎,單論出身,配他們姜家也綽綽有餘。
可這是山南孔氏,如今把控一半朝政的外戚大族啊!
按照之後的劇情發展,孔太後那一家子可都是要被西南王打成亂臣賊子誅殺的,雖不知旁支命運如何,但按照他的大綱走向,山南孔氏最後的結局一定十分凄慘。
要不要提醒父親拒絕這門婚事呢?
姜舒有些糾結,按理說大宗的禍事應當牽連不到旁支小宗,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西南王在他的設定中可是個相當斤斤計較的角色。
正當猶豫不決之時,門外傳來清冽嗓音。
“在想什麽?”
姜舒擡眼,見謝愔拿着幾冊文書走進堂內來。
“謝兄。”姜舒收起了書信,看向他手裏的文書:“是六曹公文嗎?”
“嗯,大部分都已批閱,有幾冊需要你來定奪的,我做了标注。”
“好,辛苦謝兄。”
謝愔将書冊放到他的案桌上,語氣溫和道:“方才見殊弟眉頭緊鎖,是在為白蘭陉之事煩憂?”
姜舒搖了搖頭:“步将軍那邊我倒不擔憂,我擔憂的是我二兄的婚事。”
謝愔對這個答案略感意外:“為何?”
姜舒尋思片刻,謝愔所在的家族正是把控朝政的另一股大勢力,對于是否要接受山南孔氏的這門親事,他或許能給出合理建議,便将此事大概地說了一遍。
聽到說親的是山南孔氏,謝愔就立即明白了他在煩惱些什麽。
別看如今孔氏權勢滔天,族中多人在朝中身居高位,但樹大招風,孔太後多次矯诏幹政,在朝中積怨已久,遲早要出大禍。
“令尊态度如何?”
“未表明态度,只是提了一句。”
“那便不必擔憂了,”謝愔口吻平淡道,“既然未說要考慮此事,令尊想必也能看清其中局勢。”
被他這麽輕描淡寫地一點明,姜舒忽然感到漂浮的心定了下來。
仔細一想,他也真是關心則亂,其他人或許會被孔氏表面的權勢所迷惑,可姜恪和姜顯都并非趨炎附勢的性子,哪裏會看不清局面!
孔氏這般行走在懸崖邊的家族,他們這樣的普通家族顯然碰不得,他能看到的,姜恪自然也能看到,他壓根沒必要為此而擔心。
“謝兄說的是,是我多慮了。”
解決了一件煩心事,姜舒頓時高興起來,這時看到眼前人靜默的美姿,驀然起了八卦的心思,問:“說來謝兄也早已到了成婚年紀,可有想過娶妻之事?”
謝愔垂眼看向他,青年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好奇中仿佛又帶着些許不定的忐忑。
是在試探嗎?
謝愔移開目光,道:“我并無娶妻打算。”
“為何?”姜舒眨了眨眼:“是顧慮身體嗎?”
“嗯。”
“可謝兄你現在,身體不是已經大好了嗎?”
“誰能保證将來之事,”謝愔平靜道,“我既患有膏肓之疾,還是不要禍害他人為好。”
他說着,低垂下長長的眼睫,神色似有些黯淡。
姜舒哪能看美人如此惆悵消沉,立即開口保證:“謝兄莫擔憂,只要我在一日,定讓謝兄你平安暢意地活在這世上!”
他這話因口氣太過堅定,音量也有些過大,聽得謝愔不由輕輕牽起了唇角,也令準備進屋彙報公事的戶曹掾章河渾身一震。
姜舒轉頭看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章河,耳邊回蕩起自己方才說的話,一時間有種社死的感覺。
緘默幾秒,姜舒幹咳一聲,故作正經道:“章掾有何事?”
章河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地走進門來,從容鎮定道:“方才有一女子前來申請建立醫者商會,醫者并非商戶,下官有些難以決策,便前來請示府君。”
“行醫救人乃是好事,若能建立醫者商會,于民衆也有益,令他們通過吧。”
“諾。”
得到答案,章河便退了出去。
謝愔原本已打算回去,聽到此事倏而低下頭注視他道:“說起商會,我想起一事,先前我那管事在城中尋了一處不錯的宅院,還未買下,就被官府租給了農民商會。”
“是嗎?”姜舒詫異地睜大眼,他還真不知此事,聞言只好笑了笑道:“那就沒辦法了,請謝兄多在府中住些時日吧!”
謝愔微笑着點頭:“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