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邊的氣息是鹹濕的, 似乎帶着綿軟的如同少女近在咫尺的香甜吐息, 将原本燥熱的夏日給瞬間驅散了大部分。
夏樹的生日宴會也是在南城的臨海處舉行的,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代表城北高二年級的來參加此次的數學競賽。
不出所料的他遠遠的便看到了立花的身影, 她依舊戴着口罩, 黑色的發紮起來露出了一小截白皙修長的脖頸, 天鵝般優雅。
他眸色寥深, 克制了一下莫名的悸動讓自己移開了視線。
少年沒有忘記自己此次來這裏的目的, 即使比賽的場地變了, 但是參賽的人是不會變的。但是在比賽場內他已經留意了所有的參賽者, 沒有一個是和他記憶裏的那個少女吻合的。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那個少女是這些參賽選手之一的朋友或者家屬, 在比賽結束的時候她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夏樹這麽想着稍微安心了些,對着和一旁給自己打招呼微微颔首,眼眸彎着, 溫潤如玉。
這裏進行競賽的大多數都是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最小的也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今年城北好像不是來了兩個人來參賽,去年可只有夏樹一個。”
“是嗎?是高三的?”
“不是, 聽說是一個城北高一的一個女生。諾, 就是那邊一直站着不說話的那個。”
“……她怎麽一直戴着口罩, 這麽熱的天不覺得悶嗎?”
“……”
因為大多數的人都是二次參賽的,盡管每年都會舉行數學競賽, 地點會變但是人的實力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除了偶爾殺進來的幾匹黑馬之外, 其餘的都是老前輩了。
“夏樹,你和你那個的小學妹熟嗎?這麽熱的天她是感冒了還是怎麽了?”
一旁的少年是隔壁南城一中的,和夏樹關系還算不錯,從昨年便認識了,至少算是有幾句共同話題的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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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的發在陽光下帶着些許棕色,黑色為大部分。眼睫毛下是一片淺淡的陰影,将過于強烈的光線篩選柔和,本就在外人面前柔和的臉部輪廓變得更加溫潤如玉。
“見過幾面,不熟。”
少年漫不經心的從前面不遠處站着的立花身上移開了視線,淡淡的對着旁邊的人說道。
語氣的确不鹹不淡,看起來的确不怎麽熟。
“我以為今年你不回來了,你這小子不是不喜歡這樣嘈雜的環境嗎?去年來了一次便說什麽無聊,今年怎麽回事?”
“……因為有想要見的人。”
夏樹笑着,對少年的疑惑沒有太多的解釋。
夏日的風本就夾雜着悶熱,将他額前的發給拂開,就像是一雙輕柔的手一樣,溫柔缱绻。
少年愣了一下,鮮少看見夏樹面上帶着這樣柔和的笑意。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笑着的,但是在旁人看來就像是蒙了一層冰霧一樣,沒有任何的生氣。
“喜歡的人?”
這回輪到夏樹恍惚了一會兒,他黑色的眸子閃爍晦澀,想到了這一次只要在競賽結束之後,只要速度夠快的話便可以再一次見到那個渾身上下散發着清冷的少女,他便口舌幹涸。
喜歡……
這個詞太過于美好,是他從來沒有往少女的身上套過的一個詞語。前世便只是驚鴻一面而已,之後便再也沒有遇到過。
“看來十有八九沒錯了。”
一旁的少年調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夏樹,他垂眸看向促狹自己的少年,在他清明澄澈的眸子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晃神的自己。
“……別胡說。”
微微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的夏樹此時這樣說道沒有絲毫讓人信服,相反的,更加使南城的那個少年坐實了之前自己的猜測。
知道夏樹面薄,他擡起手作投降狀沒有再繼續調侃他了。
而此時正好要開始比賽了,他朝着夏樹揮了揮手便走到了自己校區的專屬位置那裏坐着。
夏樹抿着唇,臉上的笑意在少年轉身離開的順便便抿平了。
他坐在城北中學的區域,立花這時候也不慌不忙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他們是同校區的,即使年級不同但是依舊坐在同一處。
立花沒有說話和夏樹隔了近一米的距離,但是是在同一排的。競賽的規則和其他比賽不大一樣。比賽的成績一是看速度,二是看正确率。
在大屏幕上投映着已經被仔仔細細篩選過的數學題,難度已經遠超中學的水準了。
每一道題目都會根據難度和運算量規定時間,時間一到便會換到下一道去。在題目完全放映結束後每個人都有檢查的時間,此刻你檢查的時間的消耗會對你的總成績有一定的參考。
這也是得分點的一處,不過只是占據一小部分而已,只要你準确率足夠高便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這些題目夏樹都是做過的,他單手撐着下颌擡眸看了一眼第一道題目,手便快速的寫出了答案。
前世這些他也是全部做出來的,通過心算。不過花費的時間的确比現在要多上一點,他記得那次他是和立花并列拿了此次競賽的特等獎,但是這一次……
可說不定了。
在數學方面少女的天賦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原本以為女孩子的邏輯思維會比男生差一點,當然對于大多數的女孩子來說的确是這樣的。
不過這些慣例和想法在立花的身上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她就像是一個永遠也猜不透的謎。
當你以為你看透了她的一面的時候,她又會出現了另外一面你所不知道的模樣。
黑發的少年已經做完了第一道題,此時大屏幕的題目還沒有換,他有些無聊的用筆點了點紙張,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立花已經沒有動筆了,她淡淡的看着屏幕,那雙眼眸如同寶石,不知道是陽光的緣故還是本身耀眼的色澤,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麽快就答完了?
夏樹坐直了些,有些驚訝的看向了少女。
雖然第一道題算是這十道裏面比較簡單的了,但是這麽快做出來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難道前一世的她并沒有拿出全力,在今天看到自己答的這麽快所以被激了?
他收斂了之前有點兒随意的姿态,本就好勝心極強的少年在之後的每一道題目上都竭力以最快的速度答完,每一次做完便會立刻瞥一眼旁邊的立花。
像個孩子一樣較勁。
立花早就注意到了夏樹一直在和自己比速度,她沒有被帶節奏,依舊用和答第一道題時候一樣的速度做着。
盡管面容被遮掩了大部分,但是額前細碎的黑發下她白瓷細膩的肌膚還是清晰可見,卷而密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樣,靜美的如同畫卷。
被無視了的夏樹很不爽,他煩躁的“啧”了一聲,但是因為周圍的人在的緣故還是盡量維持着溫潤的表面,彎着眉眼卻更加讓人脊背發涼。
兩個小時半的競賽一轉眼就結束了,答案是當場公布的,評委老師很快便排出了名次。
和上一世一樣,立花和夏樹是特等獎。
然而少年并不開心,因為自己是重活一次的人,也就意味着自己只是重新做了一次而已,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是他輸給了立花。
立花眼眸微閃,看向了一旁和自己一起站在上面接受頒獎的少年。
比起上一次他的答題速度……這一次有些快過頭了。
壓下心裏的疑惑,少女擡起手将面上的口罩往上扯了扯,長長的睫毛之下眼神沉着,情緒完全掩藏在了其中。
比賽結束之後,大多數的參賽者都有人來接,但是這裏是南城離城北還是有一大段距離的,所以她打算一會兒乘車回去。
在沉城還沒有找到自己之前。
倒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沉城會特意來找她。但是她的直覺一向很敏銳,再加上之前少年說的話和異常的行為舉止,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立花收拾好了自己随身的東西便折了近路離開了,正如她來時一樣,存在感格外的低。
少女的眼皮在跳,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讓她給忘記了,但是一時之間卻又什麽也想不起來。
“夏樹,一起去玩玩吧?難得來南城,我帶你去逛逛怎麽樣?”
長時間的比賽結束,幾個在南城的和少年認識的男生走過來極為熟稔的喚住了他,原本以為他會答應的,畢竟夏樹大部分時候都極好說話。
再加上那樣一張溫潤的面容,所以他們并沒有想到會被少年給拒絕。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改天吧。”
夏樹笑着說道然後快步在比賽場地裏尋找着什麽,身後的幾個少年面面相觑。
“好奇怪啊,這小子看起來比平時要走得急些,可能真的有事。”
“不過,他沒有急着離開,似乎在找什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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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并不像表面上那麽完美,覆蓋着他表面的那個面具一旦被揭下,其性格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受得了,也因此少年很容易得罪人。
就比如此時擋在他面前的南城附屬中學的幾個高年級少年。
他們看不慣夏樹好久了,前年少年來參加競賽的時候,其中一個南城附屬學院的和他同齡的參賽者對他一見鐘情,便在比賽結束後向夏樹告白。
當然結果很明顯,夏樹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
而此時攔着他的幾個少年之中,有一個便是喜歡那個女孩的人。在得知夏樹今年會來南城,決定堵在這條必經之路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
少年們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但是如果不出氣的話會一直越積越多,所以這個年齡的男生們用拳頭解決事情是極為常見的。
夏樹眼神暗沉,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讓開,我沒有時間陪你們玩過家家。”
這副模樣的夏樹更加的激怒了他們壓抑的怒氣,在前面的那個染着一頭奶奶灰的少年拿着打火機“咔擦”一聲點開了,随即又松手将其剛剛亮着的火苗給熄滅。
反反複複,給人莫名的壓迫感。
“還是和之前一樣高傲啊,哦不……是一樣的讨厭。”
灰色發的少年這麽說着,滿臉全是戾氣,看起來是這些個少年裏的頭頭。
他只是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身後的兩個少年便立馬會意,直接上去便将夏樹給左右控制住,架着他讓他無法動彈。
夏樹可不像颀墨那樣,是真正的少爺,他天生被保護的很好,一對一的還有勝算,一對三那幾乎沒有任何的懸念,絕對狗帶。
“啧,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一點了?除了這張臉可以看之外,你還有什麽?”
灰發的少年将打火機又點了起來,搖曳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眉眼,莫名的讓人發怵。
“幹脆……把你的臉給燒一塊?”
少年帶着滿滿的惡意這麽說道,他想要看到夏樹害怕求饒的模樣,但是除了他眼裏越發的冷冽的情緒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神色了。
“你這是什麽眼神?”
就像是看蝼蟻,看垃圾一樣,一下子将少年的怒火給點燃了。
他狠狠地擡起手握拳給了夏樹一下,對準着臉,力道很大,毫不留情。
夏樹被迫側過臉,面頰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也殷紅了一點兒,他甚至可以嘗到些許鐵鏽味。
他用舌頂了頂腮幫,眼神如同冰窖一樣直直的看了過去。
毫不意外,因為這樣的眼神,之後夏樹又被灰色發的少年狠狠的砸了幾拳,肚子上還是臉上都有。
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因為夏樹始終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情緒,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羞辱方法。
點起的打火機的火苗是橙黃色的,映照着人的眉眼,帶着的卻沒有絲毫暖意。
“最後送你一份禮物吧。”
說着,少年将火苗慢慢的湊到了夏樹的頭發上。
他想要将夏樹的頭發給燒了。
“……別太沖動了。”
少女清冷的聲音傳來,手緊緊的牽制住了灰發少年的手腕,明明那樣白皙纖細的手,卻格外的有力。
他沒有辦法掙脫分毫。
立花伸手,在少年晃神的時候将他手中的打火機給拿了過來。視線淡淡的瞥了一眼因為看到自己而有些愣神的夏樹。
黑發的少年左臉腫了些許,看起來還是手下留情了,大多數的力氣都用在了他的肚子上。
從衣服上面的腳印便可以推測出來。
“你是他什麽人?不會也是他的愛慕者吧?”
“……不是,我們只是前後輩關系。”
立花被他的腦洞給弄得有些無語,她在看到少年情緒稍微穩定些的時候松開了手。
“既然已經動過手了,那麽便把他放了吧。”
“要是我說不呢?”
本來就不是什麽多成熟的男孩子,在這個年齡段總想着和別人對着幹。他眉眼帶着嘲諷,這麽說道。
“……那我可能會打斷你的腿。”
立花說的風輕雲淡,但是卻瞬間點燃了灰色發的少年怒火,他像個炸.藥一樣,很是危險,一點就着。
然而少女并沒有等待他們如何展露自己少年血氣方剛的怒火,稍微一彎腰變将灰色發的少年給摔在了地上,動作幹脆利落。
在少年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躺在了地上,而兩個小弟也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亂了手腳。
立花伸手便輕易的将夏樹給帶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們的牽制似乎在少女的眼裏沒有絲毫的作用。
“早些回去吧,天色已經不早了。”
她淡淡的開口說道,整個人恬靜的有些過分。
夏樹一直沒有說話,直直的注視着突然出現的少女,記憶裏有什麽畫面在重合,卻又有些不同。
他不敢确定。
立花只是覺得頭大,前世她似乎也救過夏樹一次,不過時間隔了太久,她一時之間也沒有想起來。
她擡眸看着夏樹,發現他的視線灼熱,讓人很是不自在。
“這個給你。”
立花從包裏拿出一方手帕,純白的看起來如同落雪。
但是夏樹沒有接,喉結微動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身後的少年惱羞成怒的站了起來拿着手邊的一根木棒便砸了過來。
黑發的少年慌亂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立花拽到自己的後面,生生的承受這一棍子。
他沒有站穩将立花壓在了身下,疼痛讓他蹙着眉冷哼了一聲。夏樹下意識的垂眸看向立花,想要确認她是否受傷。
然後這麽一看去,便再也沒有移開過視線。
在護住立花的時候,因為動作太大他的手不小心将她的口罩給勾掉了,此時少女的清麗的面容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空氣裏。
她的眼眸清冷,如墨一般。因為是男上女下的姿勢,立花只要睜開眼睛便能夠看清他臉上每一個神色。
一瞬間她便知曉了事情的前後因果,那根木棍落在了地上,身後的幾個少年也慌了。
即使嘴上說的狠,但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還是會害怕。
立花冷着臉,然後極為輕柔的将手放在了夏樹的腰腹上,把他從自己的身上給移開。
少年身子一僵,背脊上的疼痛似乎已經消散殆盡,他垂眸注視着立花那雙青蔥白的手。落在自己腰上的瞬間,酥麻的如同電流。
直到少女站起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立花将之前搶過來的那個打火機緩緩點燃,搖曳的橙色火苗将她清麗的面容映照,如同花葉沾染了霞光一般,很是美麗。
“剛剛,是你動的手對吧?”
少女一只手牽制住灰發的少年,另一只拿着打火機的手将火苗湊到了他的面頰前,之前還在看到立花面容瞬間給弄得晃神他,此時覺得背脊發寒,身子無法動彈分毫。
“你,你要什麽?”
聲音也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另外的兩個少年想要上去幫忙,但是卻被立花的一個眼神給吓得沒有挪動分毫。
她沒有說什麽,眼神冷冽的注視了少年好一會兒,然後将火苗輕輕的落在了他的眼睫毛上。
灼熱的溫度讓他覺得眼皮都要燒起來了,不過一瞬,立花便将火苗挪開了。
她只是燒了他的眼睫毛,便沒有再做任何事情了。
“我建議你回去把頭發染回來……剛剛差一點就想要把你頭發給燒了。”
立花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真這麽想的,她直直的盯着灰發少年好一會兒,然後将打火機放在了他的口袋裏便将一旁靠在牆上休息的夏樹給扶起來帶走了。
望着少女的背影,半晌灰色發的少年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林哥,你怎麽了?”
他緩緩的坐在地上,腦海裏想起了剛剛立花的那雙眼眸,寶石一樣,就這樣直直的看着自己。
慢慢的臉紅了起來,哪有之前的寒意的感覺。
“……真他媽的好看。”
還超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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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臉上還有沒有散去的淤青,但是此時身上的疼痛遠遠沒有現在大腦的空白要來的恍惚。
立花的口罩已經弄髒了,上面沾着灰塵,所以她暫時沒有戴上。
夏樹一直沒有說話,像是被人點穴了一般,連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她微微擡眸看了一眼他,想起了明天好像是他的生日。聽班上的同學談及過,夏樹在南城的海邊有一處別墅,本來就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小少爺,對于他随随便便就有一棟房子什麽的少女并不覺得有多驚訝的。
那處海邊的別墅,是這一次他圈作生日宴會的場所。
“我把你送到你的住所吧,我想你應該有私人醫生。”
立花說着,手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夏樹的腰腹處,只是虛着扶住。他的身子輕輕的靠在了她的身上,對于大部分的女孩子可能是有些重了,但是這點重量在立花看來微不足道。
“……那你呢?”
他記得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回城北的車了。
本來來南城參加競賽便是提前一天來的,今天是第二天了,原本立花算了一下時間在比賽結束之後還是能夠趕上回去的末班車的。
但是也做了趕不上的打算,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之前便給立辰說了個保守的停留日期,大約三天。
不過雖然少女早就有了打算,然而她沒想到一直因為沉城不怎麽待見她的夏樹會主動詢問自己。
“我去旅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不行!你人生地不熟的住旅店不安全……我的意思是,嘶……”
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些什麽,他的嘴角因為說話時候又裂開了些,殷紅的血珠一點,在他薄唇邊上分外惹眼。
“拿去擦擦吧。”
她将之後夏樹愣住沒有收下的手帕再一次遞給他,素白的,上面繡着一朵淺淡的粉白的小花,看起來清新可愛。
和立花清冷的氣質有些不搭。
這是立辰給她選的,對于這些手帕什麽的她沒有太多的要求,方便就好。
“……謝謝。”
“夏樹學長……你剛剛有沒有被他們打到腦袋?”
接過手帕的夏樹帶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心翼翼用指腹緩緩的摩挲了一下柔軟的手帕,眼眸柔和。
剛剛才從立花是那個自己一直尋找的人的沖擊中回過神來,抿着唇有些不安的瞥了她一眼。
立花被他這般不直率的模樣給弄得一怔,印象裏夏樹可從來不會對人這樣客氣的說話。
是因為自己救了他的緣故嗎?
“……學長,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啊?什麽?”
看來……可能真的被打到腦袋了。比起以前聰明餓模樣,現在這樣傻乎乎的。
“……沒什麽,你自己記得回去好好檢查一下身體。”
之後她便沒有再說些什麽了。
立花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像是未消融的春雪一樣,那雙眼眸望過來如同蒙了一層薄薄的冰。
夏樹想起之前在沒有認出立花是前世那個救過自己一次的少女的時候,毫不掩飾自己面具之下的惡劣性格的畫面,喉結微動,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為好。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讨厭自己毒舌的性格。
少年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立花遞給他的那方手帕,嘴角的殷紅帶着鐵鏽味道在自己的唇舌之上,半晌也沒有說話。
立花頓了一下,發覺夏樹的狀态不大對。
“要不,我直接送你去醫院吧,如果你實在痛的說不話來了的話。”
少女想了想,覺得這樣才是最妥當的。
“我沒有痛的說不出話……”
之前還沉默的夏樹這個時候開口了,聲音低沉喑啞,隐約能夠聽出莫名的委屈情緒。
“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不用你扶了。”
他自說自話着輕輕的掰開了立花扶住自己的那只手,長長餓睫毛顫抖着,并沒有他說的那樣無所謂。
立花不知道夏樹為什麽突然別扭起來,她站在原地盯着夏樹吃力的撐着牆往前走着的樣子,一瘸一拐的,看樣子之前腿也被狠狠踢了一腳。
剛走了幾步,他便沒有站穩有着立馬跌落下去的趨勢。
立花上前一步穩穩的扶住了他,盡管比他要矮上一個頭的樣子,但是給人的感覺安心很多。
“我的口罩髒了,如果你覺得我難看可以低頭。你這個樣子還是需要人扶着才不會出事。”
少女輕聲說着,以為他是不喜歡自己碰觸他,畢竟沒有戴口罩的自己的确沒什麽人會喜歡。
“請你稍微忍耐一下我的陪同。”
她看向夏樹,澄澈的眸子全是夏日的清涼,如森林晨間淺淡的白霧散去,清明至極。
夏樹抿着唇,心狠狠的被揪了一下,看着少女的眼神晦澀暗沉,他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那方手帕,喉結滾動,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果然還在生氣,因為之前你蒙着口罩的時候我說了你。”
這是應該的,夏樹也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會不讨厭一個說自己醜的人,更何況當時他的态度還那麽惡劣。
“沒有,你說的是事實,我沒有生氣的理由。”
少女輕描淡寫的回了夏樹這麽一句,卻讓他更加的難受。
“……你在說反話諷我對吧?既然這麽讨厭我就別管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隐約的,立花甚至以為自己聽覺出了問題,竟然聽到了些許哭腔。
感覺到了夏樹的掙紮,也帶裂開了嘴角的傷口。立花不知道他到底在別扭和生氣什麽,她能夠感覺到他的情緒不是來自自己,是對他本人的惱怒。
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立花更加的覺得莫名其妙。
“別鬧了!”
她低聲說着,壓迫感十足。
原本還想着掙脫開的夏樹被立花這麽一眼看過來瞬間老實下來,他耳根微紅,覺得自己就和小孩子一樣。
“……對不起。”
夏樹這麽說着,有些委屈的将頭放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瞬間沒有之前的氣焰。
被莫名撒嬌了一把的立花頭皮發麻,她用一種極為詭異的眼神瞥了一眼将腦袋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
柔軟的黑色的發梢微微翹起,和他溫潤面具之下的孩童心性的叛逆傲嬌一般無二。
他一定是之前被那幾個少年打到了腦袋。
立花良久,在心裏肯定的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
将夏樹送到了南城的那處海邊別墅之後,立花原本是打算離開的。
此時埋在她肩膀上的少年擡眸淡淡的看了一眼一臉驚訝的管家,男人立刻反應過來,熱情的将立花給留下來沏了杯茶遞給了她。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白瓷細膩的茶盞之中的紅茶氤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幹什麽,也就這麽坐在了沙發上。
夏樹也默默的坐在了立花的旁邊,此時女傭已經将醫療箱給拿了過來,并不是什麽太大的傷,醫生看了然後囑咐了幾句之後極為有眼色的離開了。
少年幽幽的看了過去,立花被盯得不自在,覺得手中剛剛還有些涼的紅茶又開始變得燙手了起來。
“……你不擦藥嗎?”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之前還在這裏站着的女傭和管家已經離開了大廳,現在這個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明日才是少年的生日宴會,來的再早的朋友也大約明日清晨才到。
夏樹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在确認眼前的少女還在這裏安靜的坐着沒有離開之後,他才将藥膏從那個醫療箱裏面拿出來。
都是些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所以擦拭幾天就好了。
立花知道自己應該要離開的,但是夏樹的視線灼熱,就連拿藥膏的這個空當也直直的注視着自己,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會飛走了一樣。
“學長,藥膏擠太多了。”
她垂眸看着夏樹手中的藥膏有好些一塊瑩綠色的膏體擠了出來,差一點就要落在地板上。
“啪嗒”一聲,由于立花的突然出聲,他的手一用力,藥膏很完美的落了一塊在地上。
“……”
“……”
兩人同時沉默了起來,尤其是夏樹,他恨不得将笨手笨腳的自己給按着頭塞進地板縫隙裏去。
他耳根通紅,拿着藥膏的手不自覺的顫抖着,垂眸終于沒有再看向立花了。
立花放下手中的紅茶,将他手中的藥膏給拿了過來。
“我來幫你吧。”
看來是手也被打傷了,東西都拿不穩了。
想到這裏,少女的眼神裏帶着些許同情,看的夏樹更加的莫名和羞赧。
立花對于人的情緒感知雖然敏銳,但是如果要細細追究的話卻毫無辦法。無解的多變的人類情緒,是比那些出現在自己草稿紙上的數學題還要難以看懂的。
她下意識的想要将自己的口罩往上扯一點兒,但是手剛剛碰觸臉上便頓住了。
口罩已經弄髒了,現在的自己是素面朝天。
立花擡眸看了一眼窗戶外面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橘黃色的光亮很淺淡,恍惚之間,她心裏生出了一個有點兒荒謬的想法。
夏樹好像……是故意拖延時間要将自己留下來似的。
她捏着手中的藥膏,淡綠色的膏體沾了一點兒在她的指腹上,在瑩白的膚色上看起來很是清新。
這個想法不過轉瞬即逝,甚至立花覺得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未免太過厚臉皮了,自己并沒有什麽值得對方挽留的。
即使這個推測是目前最為合理的。
夏樹薄唇抿着,唇角的疼痛還在,殷紅的血跡已經幹了,他的眼眸閃爍着,想着接下來要說什麽來打破此時有點兒沉默的氣氛。
直到微涼的觸感落在了他的唇角的瞬間,他腦海裏所有的想法便已經一下子在腦子裏抹幹淨了。
少年細碎的黑發之下,隐藏了眸底的神色,兩只手不自覺抓緊了柔軟的沙發,身子僵硬的厲害。
立花感覺到了他身子的僵硬,輕輕塗抹着他唇角傷口的手頓了頓,擡眸看了一眼他,臉上倒是沒有什麽厭惡抵觸的情緒。
“我記得……你的腰腹還有脊背處好像也有受傷。”
這麽說着,立花拿着藥膏想了一會兒,還是為了避免誤會将手中的藥膏遞給了夏樹。
“一會兒你去叫女傭或者管家幫你塗抹一下吧。”
如果手實在沒有力氣不方便的話。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黑色的長發已經放下來了,那根素色的發繩在她的手腕上,近乎和她落雪似的肌膚一色。
“天這麽晚了,你在這裏住下吧!”
之前拿藥膏手都在抖的夏樹這一次竟然直接扣住了立花的手腕,力道算不得重,但是絕對不像是沒有力氣的那種狀态。
“……我已經讓管家幫你去查了一下附近的旅店,房間都訂滿了。”
說到這裏夏樹別開了視線,長睫之下是一層淺淡的陰影,不知這話是真是假。
立花盯了他好一會兒,也想不出來他欺騙自己的理由。
大概真的只是為了感謝自己吧。
盡管這個有恩必報的人設在這樣毒舌的人身上有點太不搭了,但是她知道從以前到現在少年的心地至少是好的。
“夏樹少爺,沉城少爺來電話了。”
在回來的時候夏樹便去換了衣服,手機也落在了之前的衣服口袋裏,此時來電話了管家是第一時間覺察的人。
夏樹原本還想要說什麽讓立花更加相信自己的時候,被此時突如其來的電話給擾亂了思緒。
他黑着臉,邁着大長腿接過了管家手裏的手機。
“喂?有事?”
電話對面的沉城被夏樹有些沖的語氣給弄得一怔,随即不在意的笑了笑。
“怎麽?失憶了?明天不是你生日嗎我今天就來南城了,一會兒就過來了所以提前給你說一聲。”
聽到沉城要在這個時候過來夏樹的臉色更沉了,他俊美的臉上毫不掩飾的散發着不爽的氣息。
“今天不行,我叫管家給你定個房間,明天再說。”
已經坐在車上朝着夏樹家別墅而來的沉城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少年給拒絕接待,他摸了摸鼻子,心想是不是自己今天在比賽場地的時候被他看到了所以他才會這樣生氣。
畢竟當時一直在找立花,可能無視了他。
“好好好,別生氣,我明天來。”
他的話剛說完電話對面的人便直接給他挂了,沉城無奈的聳了聳肩,對身旁開着車的男人說道。
“颀哥倒回去吧,我們就近找個地方住一晚,夏樹可能因為今天我惹到他而生氣了。”
留着寸板頭的男人眼眸深邃,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卻沒有立刻改變方向。
“你今天不是去他比賽場地給他加油了嗎?他有什麽不開心的。”
颀墨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聲音沉的一如夜色。
“……如果我說今天我其實不是去看他而是沖着另一個人去的,那他該生氣嗎?”
少年頓了一下,希望從男人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這樣的話他立刻回毫不猶豫的找上夏樹家去強行住下來,畢竟旅店再好也比不上別墅舒服。
颀墨薄唇微抿,用餘光瞥了一眼直直盯着他的少年。
方向盤一轉,便掉頭朝着反方向開去。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沉城沉默着,然後單手撐着下颌将視線淡淡的落在了外面車窗外快速從眼前掠過的景色。
夕陽西下,原本白日夏日的燥熱在這個時候已經完完全全的歸于沉寂。
少年思緒飄遠了些。
看來這一次是不能将她給拐到海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