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洋甘菊和自畫像
宋城面對突如其來的感謝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想了很久,确定自己今天為止都沒有和駱佳容交流過。
但是他非常有禮貌,而且面對駱佳容那張在學校論壇裏經常被稱為盛世美顏的臉,他就算之前再尴尬,基于男生的基本素養,他也做不出冷臉。
于是他非常有禮貌:“不用謝。”
駱佳容還是很感激,順手就拿起講臺上另一個黑板擦,幫宋城擦另一半黑板。
“我幫你吧,你中午辛苦了。”
她的桌面這麽亂。
宋城愣了一下,“啊,不辛苦,應該的。”
值日擦一下黑板而已。
陸斐看着在講臺上雞同鴨講,驢唇不對馬嘴的二人,嘴角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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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都是習題課,不是在講題,就是寫完題準備講題。
駱佳容咬着鉛筆,在習題本上面畫陸斐。
她和溫平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手指摸上炭筆就能畫盧浮宮的天賦。
她看一眼旁邊窗邊陸斐清冷俊逸的臉就在紙上畫一筆。
她輕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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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斐真是好看,她還只能畫出個形上的模樣就已經是令人挪不開眼了。
自然界真是殘酷,有些雄性要比雌性更好看些。
陸斐聽到她輕聲的嘆息,瞥了一眼,看到她習題本上的自己。
嗯,一個頭上戴着洋甘菊,線條明細的唇上還叼了一支玫瑰的自己。
陸斐:……
駱佳容正好畫完一筆,又擡眼去瞄陸斐,正好對上陸斐那雙遠看黑沉如墨,近處有光時還會閃着淡淡琥珀色的眸子。
她最喜歡陸斐這雙眸子了。
看上去清冷地如同半夜凍人的霜雪,只有她知道,霜雪有時候也有着溫度。
她九歲的時候剛剛跟着宛卿卿進入駱家。
她那天紮了一個小揪揪。
當然了,宛卿卿是沒有那個閑工夫的。
是駱佳容的奶奶給她紮的小揪揪。
溫平生祖上也是讀書識字的人家,溫奶奶卻不是一個大家閨秀。
她生長于市井裏面。
也幸虧她長于市井之中,溫爺爺去世之後,她一個人憑着潑辣能幹,拉扯長大了溫平生,溫平生生前溫奶奶也是極其疼愛駱佳容的。
溫平生去世之後,溫奶奶再也沒有見過駱佳容。
直到她宛卿卿要改嫁了,要帶着溫平生的骨血,把姓氏也改了,進入另一個家庭。
溫奶奶才見了駱佳容。
那天宛卿卿早早就去做美容了,駱佳容一個人在家裏等她。
溫奶奶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穿着一件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公主裙,然而由于尺碼不合,松松垮垮,罩在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的駱佳容身上,像個漂亮的麻袋。
溫奶奶溫暖的手幫她把頭發梳順,紮了兩個低低的小揪揪。
這個發型在溫奶奶那個年代,是屬于極其好看的。
然後溫奶奶又幫她把公主裙的腰身改了改。
駱佳容從小就生得好看,這樣一來就十分精神了。
做完這些溫奶奶就走了,叮囑了駱佳容以後要聽大人的話,好好讀書之類的。
在溫奶奶等待眼裏,只有讀書,像溫爺爺一樣,才能有出息。
駱佳容現在還記得溫奶奶的背影。
溫奶奶生在窮苦,但是有一雙天生的小腳,身量也不高,嬌嬌小小的,皮膚很白,已經七十多的年紀頭發還沒有全部白完。
駱佳容當時還小,只在她背後大聲揮着手:“奶奶,再見!”
溫奶奶背着手,一雙小腳卻走得很快,再也沒有回頭
然後就一直到她十八歲,溫奶奶還一直住在那棟老房子裏,不肯再見宛卿卿母女。
那時候才第一次見面,駱老爺子還不太喜歡她們,理所應當的,本家的親戚們也大得多看得出來,見風使舵,對她們的态度很淡。
孩子們是極會看大人臉色的,幾乎是和她預想的一樣,她被欺負了。
一群本家的小孩揪着她的小揪揪,笑她。
“你看,她好土啊,現在哪裏還有人會紮這種低低的雙馬尾啊。”
“哈哈,就是個村姑。”
“土裏土氣的小狐貍精。”
大狐貍精就不必說了,當然是宛卿卿。
宛卿卿是有名的美人,駱佳容自然也是遺傳了她和溫平生的基因,哪裏好就往哪裏長。
本家有些眼熱駱奕娶了個大美人,有些眼熱駱奕不愛江山愛美人。
眼熱的後果非常簡單。
從古至今,只要有看不順眼的,都往紅顏禍水上去說。
準沒錯。
有些小孩知道自己家大人背地裏議論起來都是說駱家來了個大狐貍精,駱佳容就得了個小狐貍精的外號。
駱佳容就算自己低低的揪揪被其他小孩子揪着嘲笑,她還是笑着。
駱佳容那時候脾氣性格都很蔫巴,她知道,從溫平生去世後她媽媽就變得怪怪的,把溫平生的死怪罪于是去給她買蛋糕。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要扮成很開心的樣子,去迎合宛卿卿。
不然就會小則挨罵,動辄挨打。
一直到駱奕的出現。
駱奕帶宛卿卿去看了很有名的醫生,駱佳容聽說那個醫生是專門治療人的心靈的,非常有名。
時間長些之後,宛卿卿雖然對她的态度還是很冷,但是慢慢變得不會那麽暴躁了。
基于此,其實駱佳容對駱奕還是很有好感的。
其實當時駱佳容還是難過的,她想告訴他們,我的發型不土,是我的奶奶為了讓駱家能喜歡我,特地紮的。
但是她沒有。
不管人家多少難聽的話砸在她的身上,那一張白皙嫩滑的小臉還是笑眯眯的。
為首的小胖子見她跟個棉花似的,不管怎麽使勁都沒有,永遠軟塌塌沒有回應,有點氣惱。
小胖子手上加大了勁,一下把她的頭發扯開了,由于力氣太大,溫奶奶給她買的的發圈上還纏了幾根被扯下來的頭發。
駱佳容終于被疼得叫出了聲。
陸斐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時候陸斐才七歲,個頭已經很高了。
駱佳容還十分清楚得記得。
那天很熱,只有陸斐來的時候才吹起了一陣很清涼的風。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劉海細碎,遮着眉眼,俊挺的眉骨,濃密的眉毛,直直的睫毛。
眼裂處有一絲絲的粉紅色,擡眼看人的時候眼神很淡漠,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個銀框的眼鏡,下面抿着一雙薄唇,一個很有科技感的頭戴式耳機戴着脖子上,手上提了一個花籃。
他的薄唇挂上了冷笑,“張奇峰,是不是你媽今天忘記揍你了。”
那個叫張奇峰的胖子看了他一眼,帶着一堆熊孩子,悻悻跑遠了。
駱佳容就這麽頂着一頭又變得很毛糙的頭發,和陸斐第一次見面了。
駱佳容那時候發育不好,矮矮的,瘦瘦巴巴的,看起來像一個小蘿蔔頭。
陸斐那時候以為駱佳容年紀小,嘆了一口氣摸了一下她的頭,學着他外婆給表妹梳頭的樣子,用手指把駱佳容毛糙的頭發理了一理,總算好了一點。
他笨拙地給她簡單紮了個高馬尾,又想了一下,把花籃裏的一小支洋甘菊送給了她,這才走了。
他那時候以為自己是關愛幼小,哪知道自己從此有以後就多了一個大自己兩歲的小跟班。
後來到了青春期,駱佳容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人表白,駱佳容一口回絕。
“你沒戲,我喜歡陸斐。”
這下圈子裏沒人不知道的,駱家那個拖油瓶,喜歡陸家的獨生子。
從陸斐知道駱佳容喜歡她之後起,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雖然還讓她在身邊待着,但是更加冷淡了。
有回駱佳容借着開玩笑跟他說。
“阿斐,我太喜歡你了。”
陸斐眸子慢慢擡起,冷着臉:“你越喜歡我,我就越讨厭你。”
她愣怔了,竟也沒想到陸斐會這麽說。
她聲音裏有些失望,可一張明媚的臉上還是笑着的,可惜眼睛裏沒有笑意,“對不起。”
說那話的時候,旁邊正好有人聽了去,這話就傳開了,還越傳越邪乎。
什麽陸斐讨厭駱佳容這個粘人精,導致他見到女人就沒興趣,一臉冷淡。
傅齊把這話跟駱佳容傳過來的時候,駱佳容想了一下。
“不對,阿斐是對男人女人都很冷淡。”
傅齊強烈點頭表示同意。
從小圈子裏誰不知道陸斐是個眼睛裏誰也沒有的,家世好腦子聰明長得也好,什麽人都很難入他的眼。
駱佳容手機一陣震動,把她從回憶裏扯回來,低頭一看,是微信的提示。
她正要看,桌面被一雙手指敲了下。
她順着那雙線條分明的手臂往上看,先是一件講究的熨燙平整沒有褶皺的襯衫,再就是碰上一雙金邊眼鏡後面狹長的鳳眼。
是高二三班的數學老師席宋。
席宋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雖然也開明,但是他這已經觀察了一節課了。
駱佳容先是時不時看一眼陸斐,就是發了許久的呆,這又要看手機了。
他擡手看了一下子腕表,還有十來分鐘就下課了,駱佳容走神很久了 。
他是知道駱佳容的,圈子裏有名的小姑娘,衆說紛纭他也就聽聽罷了,現在的話連學校裏的同事也跟着聊八卦。
說人家古代都是拿錢捐官往上爬,就她自己個兒往下走。
其實對于駱佳容這個舉動,席宋沒什麽意見,甚至覺得沒什麽不對的。
遇到瓶頸的話往後頭走一截兒再沖刺,能跑得更遠。
所以,他來提醒她了。
為人師表,他不希望她這樣荒廢自己的時間。
“習題寫了多少了?”席宋也沒有收她的手機,只是聲音低沉,如風過松林。
駱佳容讪讪地笑。
席宋拿起她的習題本。
看到那上頭的畫,他略有涉獵畫作,這個畫很飽滿,有虛有實,五官搭配很舒服,明暗過渡也不像是門外漢可以畫出來的。
駱佳容還沒有想好怎麽狡辯,陸斐就開口了。
少年的聲音如同鑿冰碎玉,清冷如霜。
“她做完了,老師你手裏拿的是我的習題本。”
陸斐剛說完,本來就安靜的教室更是落針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還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斐說完自己就後悔了。
他這是怎麽回事。
卻也沒有往回找補,只是抿着薄唇,眸子黑亮。
席宋剛才只去注意看她的畫工,少年一打岔,他這才注意一看。
原來她畫的是陸斐啊。
不過也合理,這兩個小孩兒的八卦是沸沸揚揚的。
而且現在看來,陸斐也沒有瘋傳得那麽讨厭駱佳容嘛,
席宋笑笑容很玩味:“哦?你……你的自畫像?”
陸斐噎了一下:“是的。”
席宋點了點兩個習題本上的名字,道:“行了,我又不瞎,上課就好好寫作業,別分心,你們兩個下午放學了來辦公室找我一下。”
叮鈴鈴。
下課鈴剛好響起,席宋拿了教案就走了。
席宋一走,高二三班馬上傳來一陣按手機屏幕的聲音。
【北高八卦基地】
同學A:我靠?好家夥,言情劇沒有陸斐我可不看。
同學B:出啥事了,陸神仙又有八卦了?
同學A:我是高二三的,我靠靠靠,剛才陸斐為了駱佳容和席宋老師正面剛了!
同學D:我靠靠靠,還有這事?你仔細說說!
同學A:上節數學課BLABLAB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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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佳容拿起手機,還沒來得及看前面傅齊發的內容,就見他已經又新發了一萬串消息來了。
傅齊:我靠?不是吧不是吧,聽說陸斐為了你跟老師打架了?
駱佳容:???什麽鬼?
傅齊:不是嗎,聽說陸斐都挂彩了,席老師也沒好過啊!
駱佳容瞄了一眼旁邊挂着耳機聽歌的陸斐,手指快速回複:不信謠,不傳謠。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學車,盡量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