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貍奴怨(10)
直到将透支的靈氣填補完整,确定他靈質無損,範無救才将謝卞放開。
紅色警神鞭不知何時纏到了範無救的腳踝處,像條安穩的小蛇。
謝卞轉動腕子,将紅鞭收回來。
“不必。”
謝卞要道謝的話還沒開口,範無救直接将話頭堵了回來,謝卞低下頭:“老黃怎麽辦?”
方才為了救人,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就出手了,結果人沒救到,還連累老範要替他填補靈氣。
“連環煞,還有下一環。”
黃衛國并不是煞的最後一環,這個故事裏,除了老黃夫婦和慘死的小黃,還有黃威。
既然還在煞境裏,那就是還有解,謝卞暫時放下心來,靜等着範無救打開虛無門,好去下一環裏找尋黃衛國。
拉老黃走的鬼手在天上,“門”就也在天上。
範無救将背後黑鐮取下,雙手持之朝天空劈去。
鬼手消失的雲際裂開一道玄黑,縫隙處往外冒着殺氣,就好像是铩虎鐮将天空劈了個口子。
“手給我。”
謝卞聞言,知道他要帶自己進“門”,将空着的那只手伸過去。
範無救收鐮,一把拉住謝卞,朝虛無門裏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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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的背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範無救習慣于這種未知,謝卞卻不自覺地往他身邊靠了靠。
一直走了許久之後,謝卞才想起把伸給老範的那只手收回來。
空氣裏又是一聲幾不可聞的淺笑,帶着點後知後覺的無可奈何。
謝卞不做聲,手卻憑空抓撓了一下,指腹摩擦掌心,那裏滲血的紅痕不見了蹤影。
老範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常常連頭一天開回家的車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卻知道偷偷替他将傷痕抹去。
哪怕知道這裏只是煞境,出煞之後一切會恢複如常,謝卞的心還是小小地顫動了一下。
黑暗會放大知覺,謝卞卻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黑無常隐于黑暗,如果不是有意,沒人能察覺到。
“憑直覺走。”
不必感知我的存在,靠你的直覺。
範無救再次開口。
直覺。
謝卞閉上眼,明明是一樣的黑暗,卻好似真的有些不同了。
他聽到了心跳以外的聲音,風吹樹葉一樣,從左邊耳朵刮到右邊耳朵,從左心房刮向右心房。
向右走。
駐足許久以後,謝卞憑着自己的判斷轉身。
熟悉的敲擊聲傳來,範無救走在前面不遠處。
他選對了。
複行數十步,終于有了光亮,謝卞跟在範無救身後,出了虛無門。
還是一個夏天,空氣裏有蟬鳴無數,帶着些麥浪的清香。
謝卞睜眼,發現自己來到了田野中。
麥子已經有些泛黃了,該是豐收的時節。
他們走在田埂上,範無救在前面一直走沒有回頭的意思,謝卞就把手裏的鞭子偷偷放開一截,輕輕垂在麥浪之上,鞭子和麥芒摩擦,沙沙作響,十分悅耳。
蟬鳴不斷,白色的菜粉蝶在田間翻飛追逐,謝卞低下頭,踩着範無救留下的腳印。
路的盡頭是一口井和兩棵歪着脖子的老槐樹,範無救一直走到井邊才停下,猛一回頭,謝卞的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謝卞不好意思地把鞭子纏好握着,裝成什麽都沒發生,也走過去。
大槐樹的葉子遮擋陽光,留下一片陰涼。
謝卞原本以為範無救停下是有了發現,現在卻猜測老範只是為了乘涼。
兩個人各懷心思,都不說話。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微弱的一聲貓叫。
大槐樹後面有一個小小的土地廟,幾塊紅磚堆成,才半人高,裏面擺着泥塑的白胡子老頭兒和白頭發老太太,廟門口貼着“山神山人敬,土地土民尊”的對聯。
農人最敬畏大地,大地予取予求,給了他們住所和豐收。
大地也最會藏污納垢,一切不堪死後都将埋入泥土,地底三千裏藏着鬼魂的秘密。
所以人們把大地神化,比做父母一樣的一對兒老神仙供起來。
就在這人間神聖地,廟裏傳來微弱的小貓叫聲。
謝卞蹲下來,看見躲在白胡子老頭兒樣子的泥偶後面的一個小毛球。
那是個小白貓,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活像一團雪。
小黑,小黃。
這個煞裏的貓太多了。
小白貓的叫聲溫軟,像一片羽毛落在人心裏,謝卞伸手,想把它抱在懷裏揉上一揉。
可範無救卻拍了拍他的肩頭提醒,有人過來。
田埂上,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正往這邊跑來,塑料涼鞋從黃土裏踏過,帶起一小陣的塵煙。
小孩兒看不見隐去身形的二人,也蹲下身子,直接伸手去夠土地像後面的小白貓。
興許是撿了貓家裏不讓養,所以偷偷藏在這裏的,謝卞看着撅着屁股忙活的小孩,暗自揣測着童心。
貓的叫聲越來越急切,小孩兒終于把它拿了出來。
小孩兒一手拎着它的後頸皮,小白貓就安靜下來不再撲騰。
然後謝卞就看着小孩兒把黑黢黢的一只手伸過去,摸在貓的後背上替它順毛。
小貓乖順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謝卞還沉浸在貓與人的和諧中,那小孩兒卻面色突然一變。
只見他面目猙獰,把貓舉過頭頂,然後狠狠地摔向土地廟的紅磚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謝卞都沒來得及反應,那團雪白就被鮮紅染透,沒了呼吸。
就像院子裏的小黃,突然慘死。
謝卞心裏一痛,憤憤然要上前去教訓他,出手之前卻想起範無救曾經說過的話,這是煞主的意識靈境,他做不了什麽。
果然,謝卞回首,老範沖他搖了搖頭。
又有小孩兒的喧鬧聲傳來,田間地頭跳出來一堆上到十五六下到七八歲的孩子。
孩子們圍着大槐樹轉,一邊轉一邊高喊。
“黃威又殺貓了!”
“黃威被同學打了!”
“黃威是裝的!”
……
黃威是裝的。市集上那個被媽媽追着打的小孩也這麽喊過,原來是這個意思。
黃威踩死小黃貓,本就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沒有……”少年黃威捂着腦袋,想把這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趕出腦海,卻是徒勞。
聲音越來越大,跑動的孩童在四野高喊,将他的惡行宣之于口。
黃威終于堅持不住,抱着頭蹲下來,嘴裏嗚嗚咽咽哭喊着什麽。
“不要……不要……”
他在恐懼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