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VIP] 回去
安彧見到周侃侃的時候, 發現?她眼睛紅腫着,下巴還?挂着幾串淚。他搖着頭,頗有些瞧不?上地, “你看啊, 你這叫不?見棺材不?掉淚。”但是下一刻,他又抽出了袖子裏的巾帕給她擦了擦臉。
周侃侃看着他,張了張口,幾度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神色落寞地走了。她回?去後?發現?自?己丢了根發簪,不?知道什?麽時候丢的。不?過她想,只是根發簪而已, 她的首飾都不?值錢,便也就沒有在意。
那天?晚上周侃侃睡的很早,看着她房間的燭火熄滅之後?, 安彧才放心地回?去處理公務了。他總覺得周侃侃情緒不?對?,怕她想不?開?, 便盯了一會兒。
周侃侃其實也是知道他在外?面,所以假裝早早睡下。等半夜的時候, 她又披着被子下了床。手上舉着燭臺到桌案邊坐下, 鋪開?宣紙, 磨了墨, 開?始準備寫?字。
提筆的時候窗戶忽然被一陣風吹開?了, “哐啷”一聲巨響,吓得周侃侃一激靈。一滴墨順勢滴在宣紙上, 并快速暈染開?。
寒風猛地灌進?屋內,吹得周侃侃脖頸發涼。她無奈擱了筆起身去關窗, 走到窗邊才發現?原來外?面下雨了。瑟瑟秋風裹着細雨将懸于窗邊的吊蘭給打的濕透,花盆底部的小孔在不?停往下滲水。不?一會兒,窗戶底下就積了一小灘雨水。
周侃侃怕這吊蘭撐不?過今晚,索性就将它取了下來。由于懸挂的位置有些高,她不?得不?墊着腳伸直了胳膊,這麽一折騰,棉被便從肩上滑了下來。雨水往她身上打過來,那一瞬間真是透心涼。
終于好不?容易将吊蘭取下來了,周侃侃反倒不?想關窗了。她倚在窗邊,看着這個已經被黑夜籠罩的世界。
外?面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枝葉搖晃碰撞發出的聲音。她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明明看不?到,但還?是努力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世界。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虛拟世界産生?留戀。或者說,是因為虛拟世界的那個人。
等她吹完冷風回?到桌案前時,方才那顆暈染開?的墨跡已經幹了,那部分宣紙皺巴着。周侃侃凝神屏氣提筆寫?信,她握筆的姿勢很周正,表情也很嚴肅,遠看去很像那麽一回?事。但是近看下,發現?字跡潦草形如鬼畫符。
周侃侃寫?的是自?己的“遺書”,留給安彧的。信上歪歪扭扭地寫?着:不?管安大人相信與否,我都是六年前陸詳一案的兇手。待我死後?,望安大人能夠還?阿朝清白。也請幫我向他隐瞞我去世的消息。
周侃侃寫?完就将遺書塞到了枕頭下,第二天?早早出了門。
雨還?在下着,她撐一把傘,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藥鋪。因為買的藥過于特殊,所以在藥鋪跟郎中扯了一會兒皮才買到。
她謹慎地将那包藥粉塞進?袖子裏,一路上都緊緊拽着那只袖子。等到了大理寺門口,經同?僚提醒,她才發現?自?己的鞋子濕了,鞋尖在往外?滲水;裙擺也濕了,重重地黏在腿上。
周侃侃匆忙回?去換下衣裳,同?時将那包藥粉塞進?了枕頭底下。想着今日再去探望一下陸惜朝吧,緊接着她就在大理寺的正堂門口撞見了許久未見的陸臨夕。
不?知道是不?是記錯了,陸臨夕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看着瘦了,也衰老了不?少?,眼角滋生?了細紋,兩鬓也出現?了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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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審訊堂門口,雙手緊緊扣在地上,彎腰伏地。雨還?在不?停下着,她已經渾身濕透。秋雨如冰錐,刺的她身體不?住地打顫。
周侃侃跑過去将傘舉到她頭頂上方,怕認錯人,便試探性地輕輕喊了一聲,“陸臨夕?”
然後?那女子便真的擡起了頭去看她,她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單望眼神,是極度絕望的模樣。在認出喊她的人是唐意意後?,陸臨夕高興了一瞬。
“唐姑娘。”她輕聲喚道。
“你跪在這裏做什?麽?快起來!”周侃侃說着就去拽陸臨夕的胳膊。
但陸臨夕強硬地跪在那裏不?願意起來,她反手拽住周侃侃的衣袖,擡頭問她:“唐姑娘,惜朝是不?是真的要被處死了?”
周侃侃聽後?身形一怔,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小唐,你快進?來,大人有事找你。”就在周侃侃為這個問題發愁時,錄事從屋裏出來了。
他招呼了一聲周侃侃,并朝她擠了擠眼睛。周侃侃一時猜不?出他的潛層意思,但還?是聽從他的意思去見了安彧。
進?屋前,她将傘塞到了陸臨夕手裏。
安彧正在堂上翻閱着一堆文?書,見到周侃侃進?來了,頭也不?擡:“唐意意,我先提醒你,這次不?要多管閑事。”
周侃侃想了想道:“那你得先告訴我,她為什?麽在這裏?”
“害,還?不?是為了她弟弟的事兒。”不?待安彧開?口,一旁的錄事就直接替他回?答了,“來跟大人求情的,希望大人不?要殺她的弟弟。你說這都什?麽事兒,要殺陸惜朝的又不?是大人,是當朝律例啊。”
“她……”周侃侃沉吟一聲,“她就一直在那兒跪着?”
“嗯。”錄事無奈地聳聳肩。
“跪了多久了?”周侃侃問。
“半個多時辰吧。”錄事想了一下道。
那是在她出門買藥的時候她就來了,周侃侃暗暗想。
“那得讓她回?去啊,這麽淋下去會生?病的。”周侃侃擔憂道。
“還?要你說,早就勸過她了,讓她走了,她不?聽,非要跪在咱門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拉都拉不?開?。”錄事一邊氣憤地說着,一邊又搖頭嘆息:“你說她傻不?傻,這種事兒也不?是我們說放就能放的,她就是跪到死也不?頂用啊。”
周侃侃聽了一陣心髒驟縮,別人不?知道陸臨夕遭受過什?麽罪,她卻是再清楚不?過。明明陸臨夕是遭受最多傷害的人,現?在又要眼睜睜看着弟弟為了當年的事去送死。
她實在氣不?過,便回?怼了一句,“當然可以放啊,只要說陸詳當年是自?己摔死的就可以啊。”
本來就是可以盡如人意的事,他們非要争一個所謂的真相。
周侃侃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設想的,但安彧是站在大理寺的角度,他聽到她又在說這種藐視王法的話,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
他從書卷後?面擡起眼睛,淡淡掃了她一眼:“唐意意,這要是再說這話,就不?要在大理寺呆了。”
周侃侃撇撇嘴,甚不?以為意。如果只是叫她進?來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的話,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聽。
周侃侃跑走了,重新到外?面勸說陸臨夕。她蹲到她面前,“陸臨夕,你回?去吧,阿朝的事我來解決。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活着走出大理寺的。”
“你能有什?麽辦法,難道要你再一次去認罪招供嗎?”陸臨夕知道她說的都是寬慰自?己的話,她已經看清了如今的局勢,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即将是什?麽。她俨然已經自?我放棄的樣子,“惜朝是鐵了心要将這件事扛下來的。我想,如果我說出當年的實情,安大人會不?會網開?一面?
“不?可以!”周侃侃聽她說要将當年的實情道出,立即厲聲拒絕,“陸臨夕,那件事你絕對?不?可以說!我們還?沒有到那一步。”
一旦陸臨夕說出當年的實情,那死的就是她了。一個受害者為什?麽要因為迫害者去死?這個世道未免太不?公平!
“可是……”
陸臨夕還?要說什?麽,但是被周侃侃一口打斷了,“你給我三天?的時間,三日內,若是陸惜朝還?沒有被放出來,你就再來道出實情,好不?好?”
陸惜朝是秋後?處決,距離那天?還?有一個多月。周侃侃說只用給她三天?的時間,三天?而已,陸臨夕是能夠等的。
她聽了周侃侃的勸告,終于起身回?去了。
眼見着陸臨夕在周侃侃的勸說下居然願意離開?了,錄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怎麽做到的,小唐?”錄事取了傘來替周侃侃遮雨,一邊驚奇的問道。
周侃侃看着陸臨夕逐漸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輕聲道:“只有我可以幫她了。”
錄事以為周侃侃說的是勸她回?家這件事,立即小聲腹诽:小唐平時看着挺謙虛的,這個時候也忒自?信了。
“進?去吧。”錄事催促道。
周侃侃站着那裏,透過雨幕眼神漸漸飄遠。
“安大人不?明白,你也不?明白,這世間能殺人的并不?只有銳利的器物,還?有很多那些根本看不?到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沒有辦法出現?在陽光下。”周侃侃聲音低如呓語。
話說完,她就走出傘下,往自?己的住處走。
半晌也沒參悟她話中含義的錄事在後?面大聲喊道:“你倒是把傘拿走啊!”
秋雨連綿不?絕地下了整整三日,那天?早上周侃侃洗漱完畢穿好衣服,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接着将枕頭底下的藥粉包拆開?,倒進?了溫水中。粉末一瞬間就融化了,無色無味尋不?到任何痕跡。
她坐到屋前臺階上,手裏捏着茶杯,目光呆滞地望着杯盞裏的清水。秋雨飄進?水裏,無聲無息地化開?,又将她的鬓發打濕。絲絲涼意從指尖一直傳到心口,不?多時便寒意侵骨。
她張開?手接住飄到面前的一片樹葉,将葉子含到嘴裏咬了下,是帶着雨水跟泥土氣的苦味。明明五感都是真實的,但是這個世界下一刻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周侃侃有好一刻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哪裏。
而能把兩個世界徹底剝離開?的“開?關”就在自?己的手裏,只要她喝下去,一切都會回?歸原點。
周侃侃望着那杯水出神,不?知何時外?面傳來吵鬧的喧嘩聲。她猶豫着,自?己要去看看嗎?但轉念一想,還?是不?要吧,自?己都快回?去了,還?管它做什?麽?
“小唐,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
就在周侃侃準備飲下毒水的時候,一同?僚火急火燎地跑進?她的院子,不?由分說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