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逐漸被密密麻麻的烏雲漸漸遮住,卷風時不時從遠處飄來,似乎是在回應探望人的心情。
蘇哲跟着沅芷汀走,沉靜的氛圍在彌漫着。
沅芷汀停住腳步,盯着眼前的墓碑。旁邊的雜草茂盛的生長,只有幾棵光禿禿的樹似乎在孤零零地守護着。
蘇哲随着她的目光,便看到墓碑上刻印廖廖幾個字“吾愛之妻”,喉嚨一緊問道“小汀,這是你的母親嗎”。
沅芷汀音色有些喑啞“是,蘇哲,你看到旁邊的凸起的地方嗎,那,那是我的爸爸”。
蘇哲順着她的指向看,只有一小的地方凸起來,與周圍的地方卻顯得格格不入,有點可笑啊,有的人在紅酒煙花嘆生活不易,有的人墓前豐功偉績卻無人問津。
許久,沅芷汀輕啞開口“我的母親因我難産而走,而我的父親,我印象中,他是一位高大的人,他在家時要麽幾乎早出晚歸,要麽就好幾個月才能見到他人”。
她緊扣着手指,聲音有些泛白“我有點不喜歡他,因為他都沒有時間陪陪我玩,甚至我從小就寄住在我的大伯家,可是,那一天我從學校回來,家裏圍了很多人,他們手中拿着一個小小的盒子,并告訴我,我的父親不在了”。
蘇哲看着女孩眼睛有些泛紅,聲音夾雜着嗚咽卻又含着絲絲釋然“我現在已經不抱怨他了,但我不希望他們總是抛我而去,蘇哲,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喜歡的人都離我而去”。
從她廖廖幾句,他大概能想像得到她小時候的處境。人們習慣性的下意識把這些不幸都歸咎到她一人之上,在面臨人性的醜陋時總想回避逃脫,甚至希望找個替代人出來包攬這些不堪之事,這樣似乎好像可以減弱自己的負罪感。但他們忘了,被他們唾棄的小姑娘曾經也是個由母親辛苦懷胎難産存活下來、經過父親高高地舉上肩膀。
可不幸的是,小姑娘的父親由于工作案子英年早逝,連碑都不能立,大家把這些災禍背鍋在小女孩身上,看着她似乎能夠透過時光看到她小小單薄的身影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多想回到她童年時期抱抱她,多想安慰她啊。
蘇哲走進她,雙手搭着她的肩膀,一手擡起手擦拭她的眼角淚珠,另一手梳理她前額的發梢。對着眼前的女孩語氣頗為慎重問道“小汀,你記住,你父親他是一名緝毒英雄”。
看着女孩露出驚訝的表情,蘇哲看着那塊凸出小小的地方,轉過頭來緩緩開口道“你的父親在二十年前參與抓毒品,主動請纓潛藏在犯罪深窩裏,可不幸的是”。
蘇哲的聲音停頓了一會,似乎在醞釀某種情緒,這才緩緩開口道“他為了保護線人主動挑明身份,然而,被毒販活生生地虐死,待警方趕到時,他已面目全非了,從他身上搜到一張小小的照片,背面寫着:若不能安恙回去,請把我安置在妻子旁邊”。
蘇哲雙手搭在女孩肩膀上,忽然想起警隊長的話,看向凸起的那塊地方“我想,這是他生前的願望,但他最不放不下的還是你呀”。
沅芷汀聽着他細訴她父親的過往,一股委屈卻又心疼湧上心頭,這幾年,國家對這方面嚴力打擊,有時在電視新聞裏播放這些血腥的畫面,從他的語話描述中,她大概能夠想象出一些畫面,她的父親在臨終又想到什麽,他還有什麽遺憾之事還未完成呢,她永遠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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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芷汀眼睛紅彤彤看向她的父母親的墳墓,哽咽了一會,聲音有些嘶啞擡起頭問道“蘇哲,你說,他最不放心下的是我麽”,蘇哲輕拍拍她肩膀安慰“嗯,你是他們生前懷着喜悅之情降臨這世間”。
沅芷汀情緒回過神來,這才緩緩開口問“那你呢,蘇哲,你是怎樣知道這些消息的”。
蘇哲低頭看着女孩一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思緒不禁拉回到了七年前,是呀,他該怎樣告訴她。他該告訴她他原本是抱着自己私心才選擇這份工作,是為了擺脫他父親的手掌。
許久,蘇哲這才緩緩開口,語氣淡淡:他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但自他有記憶起,他的父親一直常年不在家,他的母親每次吃飯之前都特意留飯碗給他父親,他那時就察覺到他父母的感情不和,只不過他沒向他母親問原因。
講到這,看到女孩安安靜靜的聽他講,并不是每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降臨來到這世上,至少在他看來不是,他幼時從他父親的眼神看到了對自己的厭惡,每次看到自己就仿佛在看仇人一樣,他的母親身體一向不好導致性格也比較軟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與他父親争吵,每次他們都會閉門大吵,吵完之後,他母親每次都抱着幼小的他說對不起,是她對不起他的父親,甚至叫他不要怨恨他父親。
直至他的家庭有點像正常家庭一樣,不再像過往冷冰冰的模樣的是從他妹妹出生起,他從他父親的眼神看到溫度,回家的次數也逐漸增多,這一切看似往好處去發展,可好景不長。
當他從學校回家,下人早早地退下,他看到他外公柱着拐杖在大廳緊剁對着他母親罵道“我早就對你說過,強行得到的東西是不屬于你的,現在好了,那個人竟然聯合外人來搞公司”,他那時是已經十多歲的少年了,他聽道他母親仍在替他父親解辯“這,這不可能,他不會這麽做的”。
他外公心痛氣極道“這都是報複,這都是他畜意已久的報複啊”,說完,氣喘籲籲的暈倒在地上,他母親連忙趕緊撥打120,正好見到自己在大廳門口,叫他陪着外公,她要去見他,可是,那個男人的心真狠啊,早已對外宣已出國開拓業務,大概兩三個月才能回國,她母親找不到他,甚至連他外公最後的一面都趕不上。
他母親草草辦完他外公的葬禮之後,想要回到公司裏收拾爛攤子,但她忘了,樹倒猢狲散,公司裏面的人早已脫胎換骨了,早已不認得她這個大小姐的身份,只聽他父親的指揮。
他母親帶上他和妹妹離開這個城市來到G市,後來碰上了沅芷汀。
沅芷汀神情複雜看着他,她沒想過他之前的情況是這樣複雜,豪門世界離她太遠,她感受不到那樣的光怪陸離。
蘇哲的聲音似夾雜淡淡的釋懷道:他那次回去的高考的第一天,被人通知他母親突發心髒病,他的外公就是由于突發心髒病走的,他不想自己的母親也像他外公一樣,但他現階段是名學生,他母親之前帶他們兄妹走得太匆忙了,沒有那麽多的資金,他不得不去向那個男人求救。
也許,終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個男人終可見他,那個男人聽了他的述說,表情未曾有過變化,但立馬派人開飛機接他母親和妹妹過來。
在他的迅速的安排下,他母親很快就入院住下,有專業的醫生來治療,但老天似乎與他開個玩笑,他的母親最終還是走了,他仍然記得她臨終前跟他說:不要過分怨恨那個男人,認不認那個男人做自己的父親由自己決定。
那個男人的臉上似乎有些異樣的表情,他在母親的身邊坐了一夜,好像才接受她離去的事實,第二天,他走出來對着眼前的兒子,眼前的少年長得像他,可惜,他作為他的父親,他是最不喜歡他那時候出生的。
蘇哲看着眼前的男人對着他露出複雜的感情,終于不再是冷冰冰的眼神,聽到男人問道“要不要回家住,要不要跟着他”,這一年,經歷了這些事,蘇哲對他是有些憎恨的,聽到自己的聲音拒絕道“不了,我不回家住,但妹妹還小,妹妹就先跟着你,日後,我有足夠的能力,再由妹妹選擇跟着誰”。
男人深知自己與兒子存在巨大的隔閡,但他不打算去彌補,回應“行,這個家,你想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
蘇哲從原來的家簡單收拾東西準備就走,妹妹踩小短步過來,奶聲奶氣問道“哥哥,你要去哪呀,,媽媽哩,我想媽媽哩”。
蘇哲看着小小的人兒,眼眶有些濕潤,他們兩父子在這方面很默契,沒有把母走了這件事告訴她,待她大一點再告訴,他抱起她,把頭埋在她毛茸茸身上,開口“哥哥要去外國上大學,媽媽呀,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工作了,你就和爸爸在這裏生活,等你長大點,哥哥就帶你找媽媽,好不好”。
妹妹睜了睜圓圓的眼睛,伸出小手,字正圓腔回應“好,哥哥拉勾勾”,蘇哲勾住她的小指回應“嗯,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