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半(已改)
他們一行人到K廳已經是五點鐘。
包廂不算很大,有一個臺階,上面是麻将桌,下邊用來唱歌,空間上足夠了。燈光此刻通透明亮,可以看清每一張臉。
許牧最先拿過話筒,說:“點歌點歌。”
其他幾個女生笑着,往沙發上先一坐,占領高地。鐵琻推着她往沙發另一邊去,自己跑去和許牧搶臺。
沈嘉坐在最邊上,目光跟着鐵琻在晃。
她長這麽大沒怎麽來過KTV,更何況和這樣一堆人,又算不上熟悉,空氣裏除了沉默,還有一點尴尬。
身邊的位置忽然塌陷,她一偏頭,陸嚴坐了過來。
“想什麽呢?”陸嚴問。
沈嘉輕輕嘆息一聲。
她看到林溪笑的特別燦爛,站在李延東旁邊,微微側過身子,靠近在說什麽,聲音很低,但尾調婉轉悠長,她隐約也能聽到一些。
有女生朝她這邊招手:“陸嚴。”
沈嘉歪過頭看了一眼,再看陸嚴,頭都沒擡一下,目光只是看着她,她忍不住推他,提醒道:“有人叫你。”
陸嚴低聲:“沒聾。”
沈嘉:“…………”
包廂裏的燈此時慢慢暗下來,屏幕上的MV在放周傑倫《你聽得到》,所有人也開始安靜。張勳不知道從哪拿推過來一個蛋糕車,有模有樣道:“現在我宣布,林溪小姐的生日宴會現在開始。”
就數那幾個女生鼓掌聲音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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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微微傾身,靠近她道:“喜歡啊?”
沈嘉:“坐好。”
陸嚴:“要不咱明年也給你這樣過。”
沈嘉嫌棄的“咦”了一聲:“不要,看着別人過還行,放自己身上我還有點受不了,會起雞皮疙瘩。”
陸嚴低笑:“那就這麽定了。”
沈嘉瞪他:“你敢?”
“我怎麽不敢,這是我的地盤。”陸嚴說,“再說了,少爺我有的是錢,到時候給你弄的比這還大。”
沈嘉:“你就吹。”
“不信啊?”
沈嘉笑:“不信。”
她看向前方,鐵琻在霸麥。
林溪插上了十八根蠟燭,叫了李延東一聲,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上蠟燭。
“許願許願。”幾個女生喊。
林溪看了李延東一眼,房間裏的燈忽然滅了,一片黑暗,只有蠟燭的光再閃亮。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林溪還閉着眼。
“想這麽久,不會把你倆後代都算上了吧。”許牧玩笑。
陸嚴看向沈嘉。
燈又亮了,蠟燭也吹滅了。房間裏轟轟鬧鬧的起哄聲,唱着生日歌,林溪的臉上似乎有一些失望,好像期待着剛才閉上眼的那一刻,李延東會親上來。
沈嘉也送上自己買的海豚抱枕。
她看向陸嚴:“你送的什麽?”
陸嚴:“我就混吃混喝,你代表咱倆。”
沈嘉:“…………”
林溪特意看着她笑了笑,聲音吵鬧中說了什麽沈嘉也沒聽清,已經開始分蛋糕。學生時代的生日好像都過的比較有趣,鋪天蓋地的什麽都不在乎。
一堆人很快熱鬧起來,湊過去想拿蛋糕。
陸嚴湊近,對她說:“你先出去等我。”
沈嘉沒明白:“出去?”
“再不走絕對後悔。”
沈嘉立刻明白怎麽回事,倏的站了起來,趁着氣氛淩亂沒人注意到她,從外圍繞了一圈走了出去。
門剛關上,就聽見裏邊大戰三百回合。
想來應該抹得到處都是,沈嘉忍不住哆嗦。她順道去了一趟洗手間,洗了好幾遍手,算了算時間差不多才往外走,一直低頭沒怎麽看路,差點撞上人。
她瞬間擡頭,李延東也看着她。
他被抹得不算厲害,但是有些搞笑,鼻子那處好像有過一大塊奶油的痕跡,被他随手一擦,弄得一邊臉頰也落了點,脖頸上還有,兩只手端着。
沈嘉忍着笑,下意識地指了指他的鼻子。
李延東擡手一抹,看了一眼,輕笑道:“你還是先別進去。”
“還在玩啊?”她問。
李延東說:“他們玩起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沈嘉“哦”了一聲。
李延東輕點了一下頭,沒再說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這樣的克制又疏離,直到進了洗手間也沒有回頭。
沈嘉原地站了半刻,往包廂那邊走。
她想起剛才林溪在分生日蛋糕,李延東就靠在牆邊,站在身後點了根煙,目光落在蛋糕身上,淡淡笑着,也不往跟前去。
女生總是有些嬌氣,在喜歡的人面前。
林溪切了一塊切不動,回頭看他,只是嘟着嘴,不說話,他就笑了,往前走了兩步,接過女生的刀叉,随意切開。
她不太明白,這是否就是談戀愛的樣子。
距離包廂還有幾米,有人推開門出來,滿臉一言難盡,都是奶油。沈嘉是根據衣服辨認,這人是陸嚴哥們張勳,推蛋糕出來那個。
對方看見她也是一笑,沈嘉還楞了。
不等反應過來,滿是奶油的“蘭花指”已經朝她伸過來,沈嘉驚了一跳往後退,被出來的陸嚴給拉了回去。
陸嚴一腳踢上張勳的屁股。
張勳“哼”了一聲。
沈嘉目瞪口呆:“…………”
陸嚴笑:“趕緊走。”
張勳看向沈嘉,說:“妹子,一會兒接着玩呦。”
陸嚴拉過沈嘉,站在自己身後。
張勳那大大的眼珠子白了一眼,轉身走了,還一邊走一邊特心疼似的念叨:“這麽多奶油,得花多少錢哎呦喂。”
沈嘉笑,這才看向陸嚴,還好,大都抹在衣服上。
她說:“你趕緊洗洗去吧,琻琻呢?”
陸嚴說:“還在裏邊。”
包廂裏有一個小洗手間,男生們還算紳士,知道留給女生用,他們跑外面去洗。就這一點,男女之間還挺有意思。
他們話還沒說完,鐵琻就出來了,除了頭發上有一些黏黏的,其他地方基本都洗幹淨了,看見沈嘉就說:“你跑哪去了?”
沈嘉笑的燦爛極了,裝模作樣伸出雙手,做了個拉開裙擺傾身下蹲的樣子:“不好意思哦,躲過一劫。”
鐵琻哼道:“遲早讓你變成雪人。”
沈嘉吐吐舌頭。
陸嚴看她倆鬧的正開心,笑着悄無聲息走開,去了洗手間,簡單洗了一遍,看見張勳還在彎着腰用水撲臉,又給了一腳,張勳差點滑倒。
李延東站在門口抽煙。
張勳氣的回頭:“東子你看看他嘛。”
陸嚴偏頭笑了。
李延東:“你他媽能不能別說那個‘嘛’字。”
張勳使勁一跺腳,幹脆不理會他倆,狠狠的瞪過去一眼,氣鼓鼓的挺起胸膛,大姨媽似的雙手一搭,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李延東咬着煙,道:“那貨怎麽了?”
陸嚴無聲一笑:“他和許牧打賭,要是扮一晚上女生樣子,一百塊。你也知道,張勳多愛錢,何樂不為。”
李延東笑了,又吸了口煙。
陸嚴說:“給根煙。”
李延東:“你的呢?”
“沒帶。”
李延東扔過去一根,連帶着打火機。
陸嚴點上,輕輕吸了一口,似乎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緩緩吐了口煙圈,說:“要是連朋友都沒得做怎麽辦?”
李延東瞬間聽懂了。
陸嚴:“她和林溪不一樣。”
李延東靜默片刻,從嘴裏拿下煙,道:“也許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但是陸嚴,我相信事在人為。”
陸嚴緩緩垂下眸子。
半天,李延東:“你自己好好想想。”
陸嚴擡眸。
“有些時候動心只需要一秒鐘。”
陸嚴慢慢笑了:“你這張嘴。”
李延東說:“進去吧。”
彼時已是晚上七點。
包廂裏氣氛高漲,林溪坐在沙發正中間在唱歌。等他們回來,人齊了,打開麻将桌,玩起牌來。一堆人又擠到牌桌上看熱鬧。
林溪站在李延東身後,彎腰貼近,幫着摸牌。
陸嚴看了一眼沙發上坐着的沈嘉,目光微微偏了偏,和鐵琻的目光對視,後者擠了個眼神,心領神會。
麻将桌上四個男生,身後站着四個女生。
張勳:“怎麽玩嘛?”
所有人:“…………”
沈嘉坐在沙發上在點歌,聽見張勳學生女生嬌弱的聲音,忍不住笑了,接着身邊鐵琻道:“你也不過去看看陸嚴啊,給他鼓個勁?”
她看向麻将桌那邊。
陸嚴後邊站着一個瘦瘦的女生,好像是那會兒叫他名字那個,長頭發,微微笑着,目光落在陸嚴身上。
沈嘉不自覺回過頭:“人多,不去。”
鐵琻用手指按了一下她的額頭,說:“笨。”
沈嘉:“你才笨。”
鐵琻看她一副毫不在乎地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便問道:“嘉嘉,你有沒有想過談個戀愛?”
沈嘉:“沒有。”
“那你想過會喜歡什麽樣的人嗎?”
沈嘉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看我爸媽,兩個特別成功的人,可是我總覺得他們之間像是湊在一起搭夥過日子,你說幸福吧,好像什麽都不缺,可是在那個家就是覺得冷冰冰的。所以在我看來,你得找一個理解你的人一起生活,這樣才會快樂一些吧。”
“怎麽樣算是理解呢?”
沈嘉微微笑了笑,問:“你看過《刺猬的優雅》嗎?”
鐵琻沉默的看着她。
沈嘉說:“我覺得需要一種靈魂的碰撞。”
鐵琻聽罷,看了一眼麻将桌那個方向,無聲笑了。
“我們嘉嘉啊,真是遲鈍。”
沈嘉推了一把鐵琻。
鐵琻随即慢慢站了起來,對沈嘉道:“我看他們今晚得通宵幹下去,你肯定回不了了,實在不行,晚上就睡這,別亂跑。”
沈嘉想仰頭大喊:“要被這貨害死了。”
鐵琻看了一眼陸嚴,幫他說着話:“難得出來玩一次,放開一點,又不是別人,再說了有陸嚴護着你,還有什麽好怕?”
沈嘉聽出不對勁:“那你幹嗎去?”
鐵琻“啊啊啊”喊了三聲,抱上沈嘉搖了搖,說:“我還得早點回去,你也知道我爸回來的晚,肯定又是一身酒氣,要是我不在他怎麽辦?”
沈嘉不想讓鐵琻走,有些失落。
“這兩天不是放假嗎,我有時間就找你去。”鐵琻看向麻将桌那邊,道,“就不和他們說了,你要是困就趴會兒。”
沈嘉:“我還是和你一起回吧。”
鐵琻:“你就乖乖待着吧,跟我一走,陸嚴不得把我吃了,現在姐姐我有求于人,可不敢得罪。”
“說什麽呢你?”
“也就你傻。”
沈嘉:“什麽呀?”
鐵琻朝他們那邊看過去,笑道:“做人呢不能太貪得無厭,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我挺滿足,就讓他們好好過個生日吧。”
沈嘉沒聽懂什麽意思,只是勸道:“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再說了你爸那邊能搞定嗎?”
鐵琻捏了捏她的臉蛋:“放心吧。”
沈嘉一臉擔憂。
鐵琻卻不以為然,道:“我爸敢發火,姐姐就離家出走。”
沈嘉自知說不過,沒再勸。
鐵琻彎腰和她抱了一下,就走了。
沈嘉一時沒處可去,她無聊的看了他們那邊一眼。早知道這樣,就不來了。陸嚴的圈子,她還是怎麽親近不起來,不如回家去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麻将桌上,刀山火海。
張勳打一張牌:“七萬哦。”
許牧:“舌頭捋直了再說。”
張勳:“那我就輸了,人家才不上當。”
女生們笑的比男生還熱烈。
陸嚴在那笑聲裏,看向沙發上的人,她半趴在沙發幫上,似乎有些無聊。一副牌打完,陸嚴起身,朝沈嘉走了過去。
沈嘉一擡眼,陸嚴在看她。
“無聊了?”陸嚴道。
沈嘉誠實點頭。
陸嚴:“玩不玩?”
沈嘉搖頭:“我又不會。”
陸嚴拉了她一把,道:“起來,我教你。”
麻将桌上一堆人開始起哄。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沈嘉不太好意思,無奈陸嚴不放她走。她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他站在她身後。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嚴,小聲道:“輸了怎麽辦?”
陸嚴笑:“随便輸。”
張勳“呦”了一聲,蘭花指又翹起來:“陸少爺可真是大手筆啊,今晚奴婢可等着看好戲呢,都忍不住了。”
沈嘉:“…………”
陸嚴一腳踢過去:“給我忍着。”
衆人大笑。
林溪看向沈嘉,搖了搖李延東道:“我也想玩。”
李延東笑了,推了麻将牌,從桌子上起身,林溪忽然親了他一口,衆人表情不可言喻。他倒是笑了笑,無所謂。
林溪坐好,看向陸嚴,道:“我今晚可不會手下留情哦。”
陸嚴淡淡笑了笑。
張勳和許牧對視一眼,心都提起來。這邊兩個姑奶奶,他倆都惹不起,一個李延東,一個陸嚴,想想都瘆得慌,給誰喂牌都不合适。
不過倒也有模有樣玩起來。
陸嚴站在她身後,不時給她指點兩下,沈嘉向來冰雪聰明,學什麽都很快,這會兒已經玩的很溜了。
他們玩着,李延東和陸嚴去了外邊抽煙。
陸嚴吸了一口煙,緩緩開口道:“我看林溪是真的很喜歡你,怎麽倒覺得,你他媽憋着什麽壞呢?”
李延東:“就那樣。”
陸嚴:“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也是?”
陸嚴道:“那不一樣。”
李延東:“哪不一樣?”
陸嚴笑笑,撣了撣煙灰,想了想道:“她恰恰因為讀書太多,有些事情看的太深刻了,反倒會變得遲鈍,你知道這樣的女生需要什麽嗎?”
李延東:“什麽?”
陸嚴:“總歸沒那麽容易。”
李延東擡眉。
陸嚴又吸了口煙,笑了。
深夜悄悄尾随而至。
一副牌慢慢打到深夜十二點,包廂裏的說話聲漸漸輕下來,不過一會兒,斷斷續續都出去了。林溪那幾個女同學困意上來,去了樓上包廂睡覺。
林溪和沈嘉,還輸贏未定。
外面不知道是誰在放煙火,那是從遠方傳來的聲音,劈裏啪啦,在夜空裏明亮的綻放。煙花下方,一排排街道,零星的人。
再細細一聽,還有隔壁唱歌的聲音。
那撕心裂肺的聲音讓人心裏一磕碜,還有些許其他的嘈雜,輕輕的,小小的,或走或跑,只是在夜晚格外的清晰。
張勳和許牧也推了牌,出去上網。
林溪打的困了,與沈嘉握手言和,接着站了起來,拉着一旁坐着的李延東去洗手間,只剩下陸嚴和沈嘉在。
沈嘉打了個哈欠,看着他道:“你不困啊?”
“這才幾點。”陸嚴笑,“你困了?”
沈嘉:“有點。”
陸嚴:“要不我給你開一個房間。”
沈嘉搖頭:“我就睡這好了。”
“這不舒服。”
沈嘉吸了吸鼻子,找到遙控器随便點了一個臺,對陸嚴道:“要不你唱首歌給我聽吧,我很快就能睡着。”
陸嚴笑着看她:“想聽什麽?”
“随便吧。”
沈嘉随手報了一個抱枕,靠着沙發,眼睛迷糊的看着點歌臺,耳邊慢慢想起一陣低沉的男聲,那是Beyond的歌,只是歌聲漸漸的變得遙遠。
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
陸嚴等她睡着,拿過自己的襯衫給她蓋在身上,坐了會兒想出去抽根煙。不知道李延東和林溪去哪兒了,想來自然找地方去過二人世界。
他咬着煙,去了一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林溪似是要去。
林溪看到陸嚴,也是愣了一下,道:“不陪着你家公主啊,錯過了這麽好的機會可就再難得了。”
陸嚴客氣笑笑:“她睡了。”
林溪目光動了一動。
陸嚴問:“怎麽不見延東?”
林溪:“他回包廂拿衣服。”
陸嚴“嗯”了一聲,從一邊走過去,剛走出兩步就被林溪叫住,回過頭去,林溪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還有事?”
林溪扯了扯嘴角,道:“沈嘉那姑娘挺好的,人也單純,不過她看起來已經太習慣你了,也許她自己還不知道,但我覺得這不算是壞事。”
陸嚴目光一頓。
林溪道:“祝她早日開竅。”
陸嚴一笑:“謝了。”
“陸嚴——”林溪叫住他,話到嘴邊滾了又滾,“沒事。”
他皺了皺眉頭。
陸嚴在外邊沒有多停留,直接回了包廂。他一路并沒有看見李延東,直接推開包廂門進去,剛推開一個縫隙,動作一停。
沈嘉側躺睡在沙發上。
他的目光再往裏,李延東已經拿過外套,卻并不急着出去,倒是靠在牆邊站了一會兒,視線落在熟睡的沈嘉身上。
也只是停留了一分鐘。
陸嚴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浮現了些冷意,無聲苦笑了一下,從門口退向外側。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小事。
一分鐘後,李延東推開門。
陸嚴直接一個拳頭揮過去。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李延東差點倒在地上,擡手抹了抹嘴角,吸了口氣,也朝陸嚴打了一拳。不遠處,林溪站在那兒,嘴角一絲涼薄笑意。
窗外光影攢動,風從四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