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說再見
沈嘉到教室的時候,鐵琻也回來了。
看着那一副高興又神清氣爽的樣子,沈嘉不知道這女生是為了保送還是想去十四中滿足暗戀的沖動,她多少已經分不太清了。
但是她心存疑惑,不問不行。
鐵琻看出來她欲言又止,主動開口:“怎麽啦,有事啊?”
“你過去排個節目,這麽開心嗎?”沈嘉道。
“感謝陸嚴。”鐵琻輕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過我看起來有很高興?”
沈嘉點頭:“有。”
而且據她所知,李延東根本不在十四中,那麽鐵琻的心情這麽好是因為什麽,排練節目?可想盡辦法去十四中,不是因為李延東嗎。
“你和林溪說話了?”
鐵琻點頭。
“怎麽樣?”
“她好像已經不太記得我,倒是還問你怎麽沒來,以為你也排節目,不過她形體是真好。”鐵琻笑着擡手在她眼前晃,“呆住啦?”
沈嘉目光一偏,聳了聳肩,往桌上一趴,有些累,也有些餓。陸嚴送她回來的時候,她怕耽誤時間,沒說吃飯的事兒。
想起醫院裏的插曲,沈嘉看向鐵琻。
“琻琻,問你個事。”
“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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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學那會兒讓我打聽林溪的事情,還記得嗎?”沈嘉故意繞了一個彎,說,“她放棄來這去了十四中,是因為她男朋友啊,對方家庭條件怎麽樣你知道嗎?”
“怎麽想起問這個?”
沈嘉随意将書本打開,道:“随便問問。”
鐵琻:“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
沈嘉湊近聽。
鐵琻抿了抿唇,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雖然人比較混,談女朋友這方面很冷漠之外,其實身世也挺慘。”
“身世?”
鐵琻說:“聽說他媽得了什麽病,前些年跳了湖,就江城外那個湖,被人救了,救上來之後就不知道了,不過救他的那人被水沖走了。”
“沖走了?”
鐵琻:“沒救活。”
沈嘉想起輪椅上那個女人的樣子,不禁有些唏噓。
“其實他家那環境養成那樣的性格也能理解,可他真的是太混蛋了,談戀愛跟玩似的,傷人心不說,他好像無所謂,我就生氣。”
沈嘉心裏明鏡似的,這打是親罵是愛:“你也就嘴上說說。”
鐵琻看她一眼,笑了笑。
下午只有三節課,班主任上了一節,其他都是自習。沈嘉肚子餓的不行,頭還有些暈,趴在桌上睡着了。
沒過一會兒,被鐵琻搖醒。
“走吧,回家。”鐵琻說。
沈嘉一愣:“還沒放學呢?”
鐵琻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兩張假條,給她顯擺,道:“看你又困又餓,咱倆曠課出去吧,反正在這也沒什麽用。”
沈嘉目光往上,慢慢握住鐵琻:“你是我姐。”
那是她第一次逃課,光明正大的逃課。
她實在又困又餓,還有些頭暈。不知道是那天風太溫柔還是陽光太好,一出校門,沐浴着太陽的時候,沈嘉整個人清醒半分,除了肚子在叫。
鐵琻帶她去吃火鍋。
店裏人很多,在這個夕陽西下的傍晚,熱氣騰騰,倒有那麽點斷腸人在天涯的感覺。火鍋是那種成都經典九宮格,辣的懷疑人生,沈嘉喝了兩瓶水才緩過來,看着鐵琻吃的那麽起勁,不禁感慨。
沈嘉咬了口蓮藕,說:“你哪兒弄的請假條啊?”
“這都弄不到,江水三年白混了。”
沈嘉說:“牛逼。”
“此時此刻,應該來一首樸樹的new boy。”鐵琻附身捏了捏沈嘉的臉蛋,說,“一直想帶你好好玩玩,可是我們二嘉呢,太愛念書。”
沈嘉:“高考完我們去旅行。”
鐵琻給她夾了一個牛肉丸子,笑着點頭說好。火鍋裏的熱氣噗噗冒上來,彌漫在兩人中間,模糊了對方的模樣。
“這要過個十年,我們還能一起吃火鍋,這輩子就完美了。”鐵琻說,“不過就不知道那時候你老公願不願意讓你陪我浪?”
沈嘉雞皮疙瘩一身:“吃你的菜,想那麽遠。”
鐵琻給服務員要了一瓶啤酒。
沈嘉說:“你還喝酒啊?”
鐵琻紅着臉笑:“抿一口。”
“不怕你爸媽說你?”
鐵琻笑:“他們離婚了,沒人會說。”
這話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說出來,沈嘉有些意外。鐵琻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好強勇敢,性格像個男生,又很細心,會揣摩,知冷暖。
鐵琻不以為然,道:“此處是不是應該來一首《白桦林》。”
沈嘉失笑,又不免心酸。
鐵琻說:“快吃,吃完還要醫院看外婆吧,她身體不要緊嗎?”
沈嘉搖了搖頭:“沒事。”
她們吃的很慢,說了很多話,鐵琻一直耍寶逗她開心。沈嘉沒忍住誘惑,在鐵琻連騙帶哄的攻勢下,嘗了一口啤酒,媽的,好辣。
鐵琻笑的合不攏嘴。
那一刻,氣氛正好,沈嘉問出那句一直想問的話:“琻琻,你是不是喜歡林溪——的男朋友,李延東?”
鐵琻的表情,轉換之快,忽而笑了。
“我們二嘉是不是以為我喜歡他?”鐵琻身體往前傾,眼睛有些許血絲,慢慢笑了出來,“怎麽可能。”
“你別騙我。”
鐵琻看着她的眼睛:“騙你是豬。”
沈嘉:“那你老往十四中跑什麽?還弄什麽排練,這麽處心積慮的往那邊靠攏,啊,你不會喜歡陸嚴吧?!”
鐵琻差點一口酒噴出來。
“真的?”
鐵琻擡起手,又捏了捏沈嘉的臉蛋,淡淡的說:“我是真的想做節目,拿個獎,早點保送,然後去打工掙點錢。至于其他的事,以後等你長大一些我再和你講。”
沈嘉知道鐵琻家的情況,心裏多少難受些。
“嘉嘉,我沒你家境好。”鐵琻道,“很多事情都得自己來。”
沈嘉心疼道:“很辛苦嗎?”
鐵琻笑的很歡快,想起那個喝酒的爸,總是消失的媽,在火鍋的霧氣中迷了眼,并沒有直接回答沈嘉的話,只是給她從滾燙的火鍋裏夾了好多菜。
沈嘉不敢問了。
鐵琻卻道:“如果可以的話,想離家出走。”
沈嘉一愣。
鐵琻:“人總有受不了的一天。”
沈嘉怔怔聽着。
“好了,快吃。”鐵琻看着她笑,“你還小,不懂。
沈嘉故作玩笑:“你才不懂。”
那頓火鍋是沈嘉吃的最快樂的一次飯,大概是因為逃課,忽然多出來的時間,和很好的朋友,說很多話,吃好吃的菜,感覺到被關愛。
走的時候還有些菜沒吃完,要打包。
沈嘉去拿塑料袋,鐵琻把菜往裏倒,不小心一個丸子掉進滾燙的鍋裏,高溫度的辣椒汁濺起來,鐵琻把她往旁邊一推,有兩滴濺在自己脖子上,火辣辣的,當即就燙了個水泡。
沈嘉擔心的看過去,摸了摸:“疼嗎?”
鐵琻笑:“我皮糙肉厚的,怕什麽。”
兩人打鬧着散場,沈嘉去了醫院。
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穿過人流的鐵琻,背影瘦弱堅毅,掃肩發披散在肩頭,陽光落在發梢,時而有樹葉斑駁的陰影打過,卻絲毫不影響那種爽氣。
沈嘉看了一會兒,掉頭離開在人海。
醫院裏的傍晚人漸漸變少,天氣漸涼,家屬都在病房裏,很少出來。沈嘉到那會兒,外婆還在織圍巾,孟真出去打水了。
她往身上噴了很多鐵琻給的花露水,才進病房。
外婆從毛線團裏擡頭:“今天放學這麽早啊。”
沈嘉“嗯”了一聲,說:“我和陸嚴說了,不去補課班,今天晚上我來醫院陪護,讓我姐回去睡。”
“你還上着學呢,陪什麽陪。”
沈嘉:“哎呀,就這麽定了啊。”
外婆嘆氣,半天嗅了嗅:“怎麽聞到一股火鍋味兒。”
沈嘉心虛:“有嗎?”
“挺明顯,還有花露水味兒。”
沈嘉裝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應該是我來的時候經過火鍋店,服務員端着一盆料汁往外潑,濺上了一點吧。”
外婆:“你這個小馬虎。”
沈嘉嘿嘿笑。
外婆低頭織了兩下,又道:“你去走廊看看你姐回來了嗎?”
沈嘉出去看了一眼,不見人。
外婆讓她坐到跟前來,聲音輕輕的,道:“我前兩天和你爸媽商量了,他們的意思呢是想讓你提前回去。”
話音未落,沈嘉就已經蹙緊眉頭。
“別着急,聽外婆說完。”
沈嘉一臉抗議的趴在病床上。
外婆道:“我這心髒病老毛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出問題,你現在高三時間又緊張,我這要是三天兩頭住院,你吃不好,影響學習怎麽辦?”
沈嘉:“不會的,我可以自己買。”
“外面的東西我能放心嗎,再說了現在還有你姐,她要照顧我還得看着你,本來就是來修養的,現在倒好,我們婆孫倆都是負擔了。”
沈嘉皺眉:“那我們一塊去海軍基地。”
外婆:“你這孩子。”
沈嘉又道:“我姐現在不上班,也沒什麽事,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她都沒丢下咱倆,你倒怕拖累了。”
外婆拍了一下沈嘉的小腦袋。
“你以為你姐不上班是來躺的?”外婆聲音小了八度,“我聽你姨媽說是感情上出了問題,狀态不好。”
“我姐都沒說過。”
外婆:“這話別說,知道嗎?”
沈嘉點頭。
她們婆孫倆說完沒一會兒,孟真就打着水回來了,臉上淡淡笑着,又開始給外婆削水果吃,沈嘉耍賴吃了一個。
“你這個貪吃鬼。”外婆笑。
“姐,你看外婆多摳門,是怕我把你削的水果吃完了。”沈嘉看着孟真熟練的動作,驚訝道,“呀,削的皮好直啊,都不斷的。”
孟真:“想學嗎?”
沈嘉不住的點頭。
孟真從籃子裏拿了一個蘋果,開始教她,沈嘉學的認真,剛動刀子,皮就斷了,無奈的塗了吐舌頭。
“慢慢來吧。”孟真說,“我也是這些天悶得慌自己學的。”
沈嘉說:“明天下午琻琻排練節目,要不一塊去看看呗,你這一天老呆在家裏,要是我就瘋了。”
外婆說:“就你事多。”
沈嘉拉着孟真的手:“去吧姐,一會兒就回來了。”
孟真被她搖的沒轍,只能應聲。
因為明天要去學校的關系,外婆堅持讓她回去睡覺,不讓在醫院陪護。沈嘉擰不過這老太太,多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她和陸嚴通電話的時候,已經六點半。
陸嚴當時已經補完課,手機忘在教室。
他又跑去學校拿,才接到了她剛才打來的那通電話,真是趕巧。學校已經沒人逗留,除了操場打籃球的男生。他快要走出教學樓,想起什麽似的,步調一改,去了趟負一樓的藝術部。那一刻,他純粹就是想看看排練什麽樣兒,好給沈嘉說道兩句。
藝術部有好幾個教室,只有一個亮着燈。
陸嚴朝那邊方向瞥了一眼,聽見有腳尖點地,連續動作,咚咚咚的聲響,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想推開門問候一聲,擡手的動作一愣。
他看到了鐵琻的目光。
鐵琻靠在一旁的紅色呢絨窗簾上,嘴角帶着欣賞的笑意,還有那種看着臺上在做動作的林溪,深情地,迷戀的,一上一下想要每一分都看透的目光,他無比熟悉。只是霎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麽,或許更多的是震驚。
從前的一些細節,排山倒海似的滾來。
陸嚴收回視線,在門口冷靜了半刻,又瞥了一眼過去,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沒有打擾,輕輕退了出去,不再停留。
半路上,接到沈嘉電話。
“我到你們學校門口了。”沈嘉說。
陸嚴淡淡應了聲。
沈嘉:“琻琻你去看了嗎,在不在啊?”
陸嚴沉默了片刻,他說不出來話,從兜裏掏出打火機和煙盒,緩緩抖落出一根煙,放在嘴裏。聽見沈嘉又問了一遍。他輕輕嘆了口氣,半晌,又把煙拿了出來。
他随即道:“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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