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燈籠山
聽見陸奶奶的聲,沈嘉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可是知道陸嚴在網吧,但倆人的交情不能說這話。要說不知道,陸奶奶着急的樣子,她看着也不落忍。
想的這工夫,外婆已經出去聊上了。
沈嘉随後跟着出去,聽見孟真道:“這個陸嚴,一天淨是不讓人省心,陸奶奶那麽一大把年紀,還要給他操心,都十八歲的人了怎麽跟個沒長大似的。”
沈嘉:“姐,你還別小看他。”
陸奶奶拉着外婆的手,說了兩句話,看向沈嘉道:“嘉嘉,你實話實說,那臭小子現在哪兒?”
沈嘉看這架勢,實話實說免不了那貨又得挨揍,便道:“陸奶奶,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兒,不過下午在書店門口見過他。”
“他要去看書,我還不如買彩票呢。”陸奶奶氣道。
孟真笑了:“這樣吧陸奶奶,您和外婆說說話,我帶嘉嘉出去找找,陸嚴平時挺聽話的,您別着急,他不會亂跑。”
“哎呦,老姜啊,你家這真真咋這麽會說話。”
外婆要笑不笑:“走,咱進屋。”
入夜後的巷道萬籁俱寂,院子裏除了風就剩她們姐倆。菜園裏的紅辣椒挂在細細的枝幹上,被屋裏落出來的光照的明亮。
孟真擡頭看她:“走吧。”
沈嘉猶豫道:“我不想去。”
孟真拉過她的胳膊,說:“走吧,就當散散心,我一天悶在家也挺無聊,順便看看他在幹嗎,老姐我有的是辦法讓他乖乖回家。”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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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她們一路邊走邊說,孟真或許是太孤獨了,說了好多話。沈嘉第一次覺得,孟真辭職旅行這事不太靠譜,做人總得有個時間概念,有規則感,享的了一時的悠哉,不代表永遠平靜不問世事,你總得和人打交道,否則遲早憋出病來。
她在夜光裏看向孟真,有一種虛無,不是安定。
很快到網吧門口,從下看上去,窗戶的燈還亮着,時而有些吵鬧,可見比賽并未結束,這個時候上去打斷,也不是好事。
沈嘉:“現在怎麽辦?”
孟真看了看手表,說:“我在網上看他們這比賽了,最多再十五分鐘就結束,然後我們回家。”
“不喊他了嗎?”
孟真:“找個借口和你溜達溜達,你還真以為要找陸嚴?他看着吊兒郎當,做事情挺踏實穩重,打完比賽絕對第一時間回家。”
沈嘉:“姐,你真行。”
孟真借着路燈的光,看她,問:“你這都高三了,有想過明年讀什麽大學,考什麽專業嗎?”
沈嘉緩緩搖了搖頭:“沒想過。”
“該想了。”孟真問,“有喜歡的嗎?”
“沒什麽特別喜歡的。”
“那就想想,你以後渴望做什麽樣的工作,再決定你要選擇的專業,這樣也比較穩妥。別像我一樣,學了不喜歡的專業,白白浪費了四年,到頭來什麽都沒有。”孟真說。
沈嘉“嗯嗯”了一聲。
恍惚之間,樓上傳來一陣呼喊。
她們同時擡頭看過去,應該是比賽結束了。那喊聲震得窗戶都顫動起來,有附近人家打開窗看過來,想罵又沒罵,氣呼呼的關了窗。
孟真說:“如果明天他心情不錯,那就贏了。”
沈嘉賊兮兮的,狡黠一笑。
她們回到家的時候,外婆還在燈下織毛衣。沒過多久,聽見隔壁陸奶奶大喊的聲音,瓶瓶罐罐咣铛響,就知道陸嚴回來了。
沈嘉本想着過去看熱鬧,還是忍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大亮,她在院子裏檐下背了會兒書,一擡頭就看見陸嚴。他靠在她家大門門框上,穿着個藍條紋的睡衣,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眼神從底下勾上去看她。
沈嘉拿着書的手垂在兩邊,也直直看他。
“這麽勤學?”就知道沒好話。
沈嘉哼了一聲:“不行嗎?”
陸嚴眉頭一皺,踢了一腳門,挑釁似的眼神盯着沈嘉,道:“昨晚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哼什麽哼?”
沈嘉:“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罷她忽然意識過來,這貨一大早情緒就不穩定給她找茬,不會是輸了吧?她頓時還有些心虛和同情,嘴裏的話也稍微軟了半分。
“我可什麽都沒說,就是去網吧樓下轉了一圈就和我姐回來了。”
“是嗎?”
“騙你幹嗎?”
陸嚴顯然不信:“大晚上的,外婆也同意你們出去?”
沈嘉冷笑:“孟真黑帶七段。”
陸嚴:“…………”
沈嘉斜他一眼,試探道:“你不會是輸了吧,還是昨晚被陸奶奶打得太慘了,腦袋也不靈光了?”
陸嚴也冷笑,轉身就走。
看他那欠揍的樣子,沈嘉沒好氣的罵了句什麽玩意。緊接着下一秒,就聽見牆那頭,陸奶奶聲音很大:“幹嘛去?”
那人生無可戀道:“睡覺。”
陸奶奶連着幾聲嘆氣:“怎麽要了個這麽個玩意。”
院子裏的沈嘉聽的一愣一愣,忍不住笑了出來。
孟真走出房間,聽見笑聲問她:“笑什麽?”
沈嘉搖頭,擡手指了指隔壁,輕聲說:“陸奶奶絕對是治療陸嚴那貨毛病的最佳良藥,我要是陸奶奶這麽大,一定跟她義結金蘭。”
“還義結金蘭,真能想。”外婆從屋裏走出來,看向這個口沒遮攔的丫頭,“我們該出發了吧,收拾好了嗎?”
“早收拾好了。”
沈嘉說罷朝孟真吐了吐舌頭。
她們一行四人,簡單的吃了頓早飯就出發。孟真大學考的駕照,租了輛小汽車,帶着她和兩個老太太,一同往山上去了。
沈嘉暈車,靠在副駕駛捂着鼻子。
孟真轉着方向盤,放慢了開車的速度,看着她道:“等你高考結束,趁着暑假也考個駕照吧,開了車就不暈了。”
沈嘉連忙搖頭:“我聞到車裏的味道就難受。”
外婆擔心道:“要不坐後面來,趴外婆腿上眯會兒,睡着了就不暈了,上山的路繞着呢,後面有你難受的。”
沈嘉已經開始頭疼,還是很犟:“不要。”
陸奶奶笑了,對外婆道:“咋還這麽倔,這嘉嘉跟陸嚴脾氣還挺像,那臭小子我昨晚收拾了,今天乖乖的,不比你,兩個外孫女,以後有的是福氣。”
“說什麽呢,小嚴我看就挺好的。”
陸奶奶嘆了一口氣,有些惆悵起來:“這孩子也可憐,他爸媽離了婚,也各自有了家庭,實在看着心疼,幹脆就接過來和我住,在江城也有個伴。”
兩個老太太一言一語,聽得沈嘉慢慢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山腳。她身上蓋着外婆的碎花襯衫,車裏沒其他人。從窗外看出去,兩個老人在外面的石頭凳上坐着,孟真去買票。
沈嘉揉了揉眼睛,抱着外婆的衣服下了車。
山裏空氣實在是好,清新幹淨,一大片的綠樹成蔭,天又很藍,太陽也出來了,還有人數不多的游客,一切都很合适。
沈嘉狠狠的呼吸了幾次,真想住在山裏。
遠處孟真走了過來,搖了搖票,喊:“買好了。”
沈嘉走近,接過票看。
兩個老太太看着六十來歲,但精神頭一個比一個好,一閃眼的工夫,已經過了閘,往裏走了。沈嘉和孟真,背着書包,趕緊跟了上去。
這山叫燈籠山,因外形相像而得名。
江城本地人都知道,上山有兩條路,一條平坦,适合攀爬,一條卻是護林員才走的路,陡峭,險峻。
剛走了一段路,沈嘉就遇上了四個護林員。
他們都是年紀不輕,四十來歲的樣子,穿着樸素,雙手粗糙,擡着一棵大樹,一節一節樓梯往上走,腰彎的厲害,動作吃力。
她站着看了一會兒,孟真走到她身邊,道:“前幾年會奇山有兩個護林員工作的時候出了事,直接就從半山腰栽了下去。”
沈嘉不免感慨:“這工作也太危險了點。”
孟真扯了扯嘴角:“總得有人去做,什麽工作都一樣。我倒覺得山裏還好,安靜,空氣又好,可以修道成仙。”
沈嘉:“…………”
“快爬吧,一會兒該追不上外婆她們了。”
沈嘉還是挺想多看一會兒,無奈孟真一直喊她,只好繼續往上走,倒是和護林員保持着一樣的頻率,偶爾回頭還能看見。
爬山使人清醒,沈嘉想。
她是在半山腰遇見那兩只貓的,一只黃色的,一只灰色的,擋在路中間,都被養的很肥,但看着又不敢讓人靠近。
沈嘉想喊,孟真已經走遠,這一片再沒個人影。
她想起書包裏的面包,拿了一個出來,剛撕開一點,或許是它們聞到味兒了,居然朝着她慢慢走過來。
沈嘉緩緩掰下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扔在幾米外。
眼看着那兩只貓撲了上去,一個比一個厲害,兇牙利爪,搶着那塊面包,沈嘉吓得往後退,差點就被臺階絆倒,聽到身後有人吹了聲口哨,兩只貓迅速被轉移注意力,奔了過去。
沈嘉兩只手還拿着腸,放在胸前,慢慢回頭。
她看到一個男生,帶着黑色的帽子,正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着那兩只貓,轉而擡眼,清和的目光看向她。
“別怕,它們不咬人。”他說。
沈嘉緩緩松了一口氣。
男生随即低下頭,熟練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香腸,一點一點掰斷,耐心的投喂,動作輕而緩,好像認識很久了似的,兩只貓也慢慢溫馴。
恍然之間遠處孟真在喊:“嘉嘉——”
沈嘉轉過身,猶豫了一下,腳步頓了頓,沒有停留,就跑上樓梯走遠。等爬了上去,她又回頭看,男生身邊走過來一個之前見過的護林員模樣的中年男人。
山裏的太陽很大,卻不曬,偶然有風。
***
他們在說話。
中年男人問:“累了吧?”
李延東笑笑:“這點活,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