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無常

第4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之前在鬼界輪回處當小差推輪回盤，這次考上黑無常的林臺明唱起了悲壯的送行歌，他拍了拍花弄影的肩，假兮兮嘆息道：“唉，誰叫部長職位只有一個，此行只能你一個人去，要不然，我是非常願意和你同行的。”

“正好，花弄影确實需要一名無常陪同前去，既然你有此意，那便你去吧。”閻羅王不知何時到了無常殿。

“參見閻羅王。”衆無常一齊躬身。

花弄影憋笑挑眉去看林臺明，看他這下如何收場，只見他立馬往後退了三步，又拜倒：“禀閻羅王，黑白無常時常一起出沒，且本次白無常都來自天庭，對天庭比較熟悉，小鬼以為……”

不等他說完，閻羅王擡手打斷：“你這小鬼倒是滑頭，只是現在你擔了無常的職，便要有無常的擔當，不能把以前推輪回盤的滑頭勁帶到無常殿。”

林臺明汗如雨下，忙躬身應“是”。

閻羅王：“其他無常退下，花弄影留下。”

待衆無常走後，他對花弄影招招手，花弄影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問：“閻羅王有何訓示？”

最好是有點訓示，或者一點告誡也好，提醒一下她有什麽需要注意的，這樣或許還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沒想到閻羅王說：“二皇子琉璃月就是還沒到位的白無常，你本次去不但要把二皇子的魂勾回來，還要把二皇子的仙體也搬回來。”

搬？搬回來？閻羅王你莫要诓我，這哪裏是搬？這分明是偷，是偷回來！

花弄影腿軟了軟，有點站不穩。

“而且，你把二皇子的魂和仙體弄回閻羅王殿之後，立馬幫他回魂，不得有任何差錯。”閻羅王捋着自己的黑須，就像在交待一件極為平常的公事。

花弄影鼓起勇氣，說：“閻羅王，我是個黑無常，我的工作只負責勾魂。”

閻羅王這哪裏是讓她去公幹，這分明是要她去天宮把二皇子偷下來給他當差啊，只不過用個黑無常勾魂的名頭，光明正大的去偷，哪有這樣為難人的？閻羅王也不能這樣不給人活路吧？

閻羅王十分厚臉皮，直接跟她攤牌：“勾魂這活是個無常就會，你以為你為什麽能從人間直接入神籍來當鬼差呢？”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她自己從千軍萬馬中厮殺出來的。

“你能來這裏，不過是本王偶然路過鬼見愁山，見到你被人攝魂之際，使回魂術救了你自己的小命，惜才把你招過來，如果你的回魂術不用的話，本王又幹嘛要把你招過來？”

花弄影：“……”

她不知該說什麽了，倘若自己是因為會回魂術被招來做無常，那去天宮勾魂自然也非自己莫屬。

只聽閻羅王又說：“二皇子的白無常歸位後，便是你的搭檔，你此行不冤，給自己找了個三界最強關系戶做搭檔。”

她已經不想再聽閻羅王說什麽了，反正橫豎是要去天界把二皇子從軟禁中偷到鬼界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一點。

她執了鐵索黑勾，便要告退前去天宮。

閻羅王喊住她，又說：“其他三個黑無常均是男身，為公幹方便，你也便隐去女兒容貌化個男身。”說着伸手往她身上一指，騰霧升起間花弄影一襲黑袍，玉冠束發，變了個俏公子模樣。

花弄影正要走，又被喊住，這可真是鈍刀子割肉，一點也不痛快，她站在那裏等閻羅王下文。

閻羅王将其中一個白無常趙學敏喚來，吩咐說：“你來自天宮，此行給花弄影帶帶路，必要的時候協助一下她。”

花弄影攜了從神界來的趙學敏，念了瞬移符訣，下一秒黑白兩個無常來到二皇子所在的琉璃殿。

天宮，琉璃殿內。

白玉床上挂着織錦床幔，輕透玄色床幔兩邊分起，一個容貌驚豔的公子半躺半卧在床榻之上，看長相是極精致的，但面上沒有絲毫神采，嘴唇半點血色也無，病容萎靡，似乎正經歷極大的病痛，那病痛令他不時發出輕微喘息。

花弄影沒來由的覺得這人有那麽點眼熟，但她卻篤定以前從未見過跟他相像的人，這人長得如此紮眼，倘若見過定不會忘。

她們此時以透明身隐在房內，見此床上公子情狀，內心都情不自禁湧出幾個大不敬的字：“當真是，我見猶憐。”

趙學敏在天宮混跡多年，知道二皇子病由，不由嘆道：“二皇子當真是癡情，為了星鳳公主竟病成這般模樣，可惜那星鳳公主已經被抽仙骨貶入人間，兩人再無相見之日，真是令人傷心。”

她說着竟落下淚來。

花弄影提醒她：“咱們是來公幹的，你別只顧着傷心，也看着點時辰，別誤了事。”

趙學敏抽抽噎噎：“說實話，我有點下不了手。”

花弄影：“你看好時辰，我來下手。”

忽然琉璃殿內滿屋子的人都齊齊跪了下去，她們看向門口，竟是玉帝和王母來了，這下兩個人的腿都有點發軟，要在這兩個人眼皮子底下勾魂，這手得抖成什麽樣！

只見玉帝臉色不明，王母在床邊坐了，抓住龍璃月的手，還未開口眼淚已流了一臉，半晌方說：“璃兒，你這是何苦，為了一個星鳳，連父帝母後都不要了嗎？”

床上的人除了輕喘，沒有半點回應。

玉帝拍拍王母的肩，恨鐵不成鋼的說：“他這魂怕是都被星鳳勾走了，你莫要為了這個逆子浪費眼淚，徒增傷心。”

王母聽了玉帝的話，更是泣不成聲。

旁邊的景苑公主更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她跪在地下，兩手去扶王母的膝蓋，擡起淚眼道：“娘娘，二殿下走了，我可怎麽辦啊？”

景苑公主已被玉帝指婚給了龍璃月，只是龍璃月自軟禁以來一直病着，尚未完婚。

王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來，“好孩子，你別太傷心，當心動了胎氣，他是個不成氣候的。”

景苑神情劃過一絲異樣，但終究什麽也沒說。

一屋子哭哭啼啼，一心沉浸在悲傷中的趙學敏忽然發現身邊的花弄影有些異樣，轉頭去看她，只見她一直在擺弄挂在腰間的那塊玉佩，連忙提醒她：“你在幹嘛？時辰快到了。”

花弄影頭也沒擡繼續擺弄：“不知怎麽回事這塊玉佩總也挂不正。”

趙學敏連忙拉起她的手，将玉佩輕輕放下，仔細瞧了瞧，說：“一點點歪而已，看不大出來，沒關系的。”

“不行，歪了。”花弄影繼續低頭去擺弄那塊玉佩，卻總也放不正。

趙學敏急道：“你快點，三更鼓要敲響了。”

花弄影自己也急出了一身汗：“等等，馬上就好。”

外面三更鼓聲傳來，趙學敏看她還在擺弄那個玉佩，要急瘋了：“快快快，現在就要下手勾了，要不然誤了時辰。”

花弄影滿頭大汗的重新給玉佩打了個結放下去，只見不偏不倚十分端正，長舒了一口氣，“可以了可以了，我現在去勾。”

她說着黑勾一伸，二皇子魂魄離體，床上的人立馬連輕喘也沒有了，王母大哭起來：“我的兒啊……”

一屋子的哭聲此起彼伏，景苑哭得尤為傷心，王母在悲痛之中不忘安慰景苑，說：“你別太傷心動了胎氣，也算是為他留下了一點骨血。”

景苑見龍璃月已歸天，再也蒙騙不下去，跪在地下哭着說：“娘娘，景苑萬死，景苑腹中并無璃月骨血。”

原本她想着兩人早晚完婚，孩子遲早能夠懷上，提前裝一裝有孕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沒想到龍璃月竟那樣絕情，可以為了星鳳去死。

王母一聽此言，悲痛中不由大怒，“景苑，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景苑哭着喊道：“景苑萬死，景苑實是太愛璃月了，才出此下策。”

這邊正争鬧不休，那邊趙學敏催促花弄影快走，她剛催完就發現花弄影不對勁，只聽花弄影說：“怎麽勾歪了，應該要正中眉心才對。”

趙學敏聽到這句話，立馬想起剛才花弄影擺弄玉佩的事，心裏哀嚎，不會吧，不會吧，千萬不要啊，然後果然就看見花弄影直接給龍璃月回魂，準備重新再勾一遍。

趙學敏：“……”

不不不，她內心喊了幾萬個不，還是絕望的看見花弄影已經給龍璃月回了魂。

病床上的龍璃月回魂後迅速喘了一口氣，睜開眼發現還在琉璃殿內，立馬病恹恹的半閉上眼輕喘。

一屋子正哭得痛快的人，看到龍璃月忽然睜眼喘氣，都懵得大氣不敢出，整個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王母最先反應過來，“璃兒，璃兒，你果然沒有那般狠心，抛下父帝母後而去。”

景苑也在怔懵之中反應過來，龍璃月還沒有死，自己剛剛真是太沉不住氣了，居然在慌亂間承認了假孕的事，她此時已悔青了腸子，不知該如何才能挽回。

她這裏正悔着，那裏花弄影毫不猶豫的黑勾一伸，趙學敏在心裏祈禱她這次一定要正中眉中心，龍璃月的魂已經被提了出來。

床上的龍璃月再次咽氣，一屋子人又哭天喊地的嚎了起來。

趙學敏睜眼看去，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然後就十分不妙的聽見花弄影苦惱的喃喃自語：“怎麽還是歪了一點。”

趙學敏心中大喊沒歪啊，千萬別，就這樣提着二殿下的魂先回去吧……

然而下一秒就看見花弄影又迅速的給龍璃月回了魂。

龍璃月睜眼看見自己還在琉璃殿內，內心把閻羅王全家罵了個遍，無奈只能繼續半閉着眼喘氣。

琉璃殿內忽然又鴉雀無聲，一名宮娥顫顫巍巍的說出了自己的大膽揣測：“玉帝，娘娘，二殿下總不肯咽氣，怕是想在死前見一見星鳳公主，要不然死不瞑目。”

王母覺得她說得有理，當初拆散他們兩人，全因景苑說自己腹中有了璃月的骨肉，又說星鳳因此要殺害于她，怎麽說這也是天宮醜聞，當時玉帝為保全二皇子名聲，以雷霆手段懲處了星鳳。

現在看來，是當時他們錯了，如果當時多點耐心，定會發現景苑乃是假孕，璃兒和星鳳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王母念及此處不由大怒，下死力抽了景苑一個耳光：“賤人，竟為一己私情，不惜自毀名聲拆散璃月和星鳳二人，說，當初指認星鳳要害你，是否也是栽贓誣陷？”

景苑剛才在慌亂之中自招假孕，原本是怕後面事發，現在已然後悔不已，再說星鳳已成凡人，永遠入不了神籍，前塵往事昔已忘盡，相當于死無對證，她此刻自然不能承認，只哭道：“娘娘明鑒，景苑犯下假孕之錯，實是因太愛二殿下，對于星鳳，絕無栽贓陷害，還望娘娘明查。”

“查是自然要查。”她轉而握起龍璃月的手，痛心哭道：“璃兒，星鳳永不入神籍，乃是你父帝親自下的天旨，此時又怎麽得見？你這個樣子，叫母後如何是好？”

花弄影渾然不覺殿內發生的一切，她聚精會神繼續黑勾一探，心裏默念：“中”，随即一提，龍璃月的魂繼續被提了出來，她定睛看了看，長舒一口氣，終于準了，開口道：“二殿下，得罪了，第一次勾魂，手生。”

旁邊趙學敏戰戰兢兢提着的一顆心也總算落了下來，輕聲抱怨：“在玉帝和王母眼皮子底下連勾這麽多次，你不要命了。”

花弄影剛剛太過認真不覺得如何，這時才後怕起來，趕緊用鐵索鎖上二皇子的魂，和趙學敏一起腳底抹油跑路，還沒走兩步，花弄影停住，“不好，二皇子的仙體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