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湛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周訣。
真的是偶遇,彼時他正在和哥哥在觀景臺看日落,燃燒的橘紅色火球慢悠悠被海平面吞噬掉,四濺的火星給撒了碎鑽的大海鋪上一層暖洋洋的金色,江湛喬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眼睛,捧着相機咔咔咔拍了好多張照片。在外面站久了不免覺得口渴,但江湛喬拍照拍上瘾了,還想再拍一會,陳也就讓江湛喬在原地等,慢慢拍,他去下面買飲料。
江湛喬乖乖說好,又低下頭認認真真調整角度和構圖。
結果拍着拍着,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小喬兒?”
這個聲音在一衆說着外語的游客中非常突兀,江湛喬懵懵地轉過身,為了遮陽,他的頭上戴着一個黑色的漁夫帽,寬大的帽沿擋住了眼睛,江湛喬擡手扶了扶帽子,下一秒便看見了一臉驚喜的周訣。
江湛喬驚訝之餘,還有一點點尴尬。
因為如今的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周訣。
這件事情,要從兩個星期前,他和哥哥在一起的那天說起。
那天,可以稱之為,江湛喬有史以來最混亂的一天。
如果把那天當成一局游戲的話,在經歷過前面的種種挑戰之後,臨近半夜,江湛喬終于如願以償的被哥哥抱回房間,即将達成和哥哥一起睡的成就,順利通關。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回房間後,江湛喬轱辘轱辘上了床,陳也在下面收拾髒掉的沙發墊。江湛喬覺得無聊,給手機解了鎖,本來想找個綜藝看看,又覺得時間太晚,這時候周訣的消息突然彈了出來,江湛喬點進去一看,周訣已經給他發了好幾條語音,可他剛剛都忽略掉了,還沒有聽。
江湛喬在手機上點了點,想給語音轉文字,竟然轉不出來。
于是江湛喬就點開聽了。
第一條聲音特別嘈雜,可能是在KTV之類的地方,周訣說的話也是叽裏咕嚕的,江湛喬把手機湊近耳朵,皺着眉頭聽了一會,可根本聽不清周訣在說什麽,難怪轉文字也轉不出來。
江湛喬放棄了這一條,點開下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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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是腳步聲,喧鬧的背景音慢慢變小,應該是周訣走出了房間。
江湛喬覺得奇怪,但還是耐心地等着。
然後,一聲醉醺醺的“小喬兒”突然炸了出來。
後面還緊跟着一句含糊不清的“我想你了”。
周訣平時也這麽喊江湛喬,可是語氣和語調絕對不像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沒有…沒有這麽膩歪,再加上一句雲裏霧裏的我想你了,江湛喬直接傻眼了,連手機都沒拿穩。
奇怪,太奇怪了,周訣一定是喝得神志不清,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江湛喬說服着自己,揉了揉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下意識朝陳也的方向看了一眼。
誰想到,陳也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眼神冷得能結冰。
說實話,陳也一做這個表情,江湛喬就覺得莫名慌張。
慌張,害怕,而且心虛。
而且害怕。
不對。
他害怕什麽呀。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啊。
江湛喬挺直腰板,把手機推得離自己更遠,像是丢掉燙手山芋,然後從床頭爬到床尾,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強硬地轉移話題:“哥哥你收拾好了嗎?都十二點了。”
陳也不說話,就在原地一動不動盯着江湛喬看。江湛喬剛剛下去的雞皮疙瘩又全都冒了出來。
江湛喬為自己捏了把汗,他想,他有必要和哥哥解釋一下,不然今晚他可能會睡在地上。
江湛喬措好詞:“哥哥,剛才是周訣給我發的消息,他好像喝醉了,可能是發錯人了。”
江湛喬說完,偷偷撇了眼陳也的表情,發現還是和剛才一樣,沒有一點變化。
冷冰冰的能把他看穿兩個大窟窿。
江湛喬在心裏為自己念經祈禱。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陳也終于開口了,語氣比他的眼神還冷冰冰:“手機給我。”
江湛喬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進貢似的把手機雙手奉上。
陳也走到床邊,輸入密碼解鎖,把下面的語音一條條點開。
“小喬兒小喬兒。”
“你說你怎麽不來呢?”
“你不來一點意思都沒有。”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看過了,我很喜歡。”
“你欠我一頓飯,下次我請你吃飯,你必須來啊。”
周訣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還帶着點委屈的感覺。
江湛喬聽得頭皮發麻,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發誓,之前的周訣真的不是這個樣子,這怎麽喝醉了,還變性了呢。
再一擡頭,江湛喬驚恐地發現,陳也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江湛喬從陳也手上拿回手機,上下翻了翻,他和周訣的聊天記錄不算少,可全都是約着打游戲,剩下啥都沒有。他越想越奇怪,呆呆地問:“周訣這是怎麽了…?”
陳也臉黑得厲害,撩着眼皮看江湛喬,意思是,你問我?
管他什麽周訣李決,哥哥才是最重要的。江湛喬索性不想了,果斷地把手機扔到一旁,軟軟地黏在了陳也的身上,胳膊抱住陳也的腰,毛茸茸的腦袋窩在陳也的脖頸來回蹭:“哥哥~哥哥~哥哥~”
陳也冷眼相對,不回抱他,僵持着任江湛喬蹭。
江湛喬見撒嬌無果,改為騎在陳也身上,費勁自己最大的力氣把陳也按在了床上,嘴唇對準陳也的嘴唇蹭來蹭去,時不時還親親陳也的臉頰。
雖然陳也還是無動于衷,可并沒有阻止,只是微微蹙起眉。
江湛喬得寸進尺,讨好地親親陳也的耳朵和喉結,臉頰貼着陳也的臉蹭,嘴上念念叨叨,和哄小孩子似的:“哥哥我好喜歡你呀,別生氣別生氣。”
然後…
然後陳也消沒消氣江湛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折騰得特別慘。
第二天嘴巴都是腫的,江凜韬還問了一嘴是怎麽弄的,以至于吓得江湛喬不敢再和哥哥親親。
下午的時候周訣也發來了消息,說自己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說了些胡話,希望江湛喬不要在意。
江湛喬回複了個“好的好的”的表情包,沒有說別的,不過後來周訣邀請他打游戲,他都拒絕了。
一方面是因為周訣邀請他打游戲時說的話也怪怪的,讓他覺得很別扭;另一方面是他已經徹底迷上了和陳也一起打游戲,不得不說,他哥哥不光學習成績好,打游戲的技術也是一等一。
唉,有點想哥哥了,只是去買個水呀,哥哥怎麽還不回來。
江湛喬陷入沉思。
直到周訣又叫了一聲“小喬兒”,江湛喬才恍恍惚惚反應過來。
他把相機挂回脖子上,揮揮手打招呼:“嗨!你也來玩嗎?好巧呀。”
周訣笑起來:“是啊,好巧。緣分擋也擋不住,沒辦法。”
江湛喬“啊”一聲,不知道回些什麽,只好幹巴巴地笑笑。
周訣身後還跟着幾個人,有男生有女生,應該是周訣的朋友。他轉頭和那些人說了些什麽,那些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奇地伸着脖子看江湛喬,臉上還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用起哄的語氣說:“行行行,你們聊你們聊,我們可先走了啊。”
江湛喬被盯得不太自在,悄悄把帽子壓下去一點,擋住了上半張臉。
其中一個人還走了過來,和江湛喬說話:“小喬兒是吧,老聽周哥提起你,這次可終于見到活人了,你好你好。”
“啊?是嗎?”江湛喬摸不着頭腦,只好重複了一遍,“你好啊。”
周訣推了那人一下,開玩笑說:“你給我滾一邊兒去,亂說什麽呢。”
其他人跟着開玩笑:“真是的,小喬兒是你叫的嗎,是周哥的,沒點眼力見。”
那人舉手做投降狀:“是是,我錯了行了吧,是周哥的是周哥的,咱們快走,別耽誤周哥了,周哥你晚點回去啊,不回去都行,我們不歡迎你。”
周訣假裝踢了那人一腳:“別貧了,快滾。”
那幫人很有眼力見地滾了,周訣靠到江湛喬旁邊,解釋道:“你別聽他們瞎說啊,他們跟我鬧慣了,嘴裏沒啥正經話。”
畢竟這個場面真的有點尴尬了,江湛喬無措地摳了摳相機帶。
周訣随口問:“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江湛喬低着頭回答:“前天才來的。”
周訣了然:“我說我之前怎麽沒看見你,我都來好幾天了。你和誰來的,朋友嗎?”
江湛喬搖搖頭:“和我叔叔和哥哥來的。”
“哥哥?”
周訣想了想:“是陳也嗎?”
江湛喬眼睛忽然亮了亮:“你認識我哥哥呀?”
周訣:“聽林安說過,再說了,咱們學校誰不認識陳也,名字天天榜上挂着,想不認識都不成啊。”
江湛喬嘴角彎彎,臉上的小驕傲藏都藏不住。
厲害吧。
嘿嘿。
“那他人呢?”周訣張望四周,“也讓他認識認識我。”
江湛喬:“我哥哥去給我買東西了,馬上就回來。”
周訣點頭,他打量了江湛喬一番,又說:“你這個帽子,我也有一頂一樣的,是白色的。”
江湛喬眨眨眼睛。
周訣接着說:“緣分乘二。”
“啊…”江湛喬手指摳着相機帶,再次幹幹地笑。
“對了,”周訣話題一轉,“我給你發消息,你怎麽都不回我了,邀你打游戲也不打,你手機還沒有修好啊?直接換一個多方便。”
“呃…”江湛喬再次語塞,相機帶都要被摳爛了。
“手機已經修好了,”江湛喬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回答,“我一直在和我哥哥打游戲。”
周訣有點不相信:“和你哥哥打?他那種大學霸還會打游戲?”
江湛喬用力點頭:“會啊,我哥哥打得可好了。”
“真的假的?”周訣鄙夷,“不可能比我打得還好吧?”
“嗯…”江湛喬實話實說,“确實比你厲害。”
周訣:“……”
周訣再次轉移話題:“你打算在這兒玩幾天啊?”
江湛喬搖搖頭:“還不知道呢。”
“好吧,”周訣說了一個酒店的名字,問江湛喬,“你是住在這個酒店嗎?”
江湛喬點頭,周訣又問:“我也住這兒,你是哪個房間啊?”
江湛喬回答自己的房間號。
“我就說我們有緣分,”周訣笑,“我的房間就在你樓下。”
“啊?”江湛喬也笑了笑,“這麽巧嗎?”
“是啊,要是不知道,還以為你特意來找我玩的呢。”周訣擡手扶了下江湛喬的帽子,把江湛喬的眼睛露出來,“你臉都曬紅了,塗防曬了嗎?”
江湛喬又把帽子拽了下去,把眼睛擋住:“塗了呀,我哥哥給我塗的。”
不知道為什麽,周訣不太喜歡江湛喬提起陳也,他轉身看了看夕陽沉沒的大海,提議道:“小喬兒,咱倆拍張照片吧,偶遇也挺不容易的,紀念一下。”
“嗯?”江湛喬同樣轉身看了一眼,“在這裏拍嗎?”
周訣說對,江湛喬想了想,說好,晃了晃手中的相機問周訣:“用手機拍,還是用這個拍?”
周訣指了指相機:“用這個吧,找個路人給咱們拍。”
江湛喬把脖子上的相機取下來,遞給周訣,周訣找了個外國游客,請他幫忙拍幾張照片,游客很爽快地答應了。
周訣返回江湛喬身邊,靠在觀景臺的欄杆上,游客用手勢問他們準備好了嗎,周訣回了個OK的手勢,然後突然摟住了江湛喬的肩膀。
江湛喬本來正在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照片已經拍好了。
游客歸還相機的時候用英語問了周訣什麽,周訣先是笑,又點頭,游客也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誇他眼光好。
周訣把相機切換到他們的照片給江湛喬看:“拍得特別ok,回去別忘了發給我啊。”
江湛喬瞟了一眼那張照片,覺得有點不舒服,剛想說要不咱們再拍一張吧,可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江湛喬猛得擡起頭向旁邊看去。
陳也就站在觀景臺的入口處,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