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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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此時,蘇霜染被那驀然而至的森寒笑意擾得心裏着實一涼。湘宛淳眼底浮出的憎惡何止一星半點,如此情形倒讓蘇霜染不由記起知曉青蓮獄中服毒自盡那日人在自己懷裏失聲痛哭的一景。恍惚回憶間景幕又變了幾變,最後一幕湘宛淳那雙黯然失光的眸子晃現眼前。蘇霜染自認心中無愧,卻為湘宛淳的意冷心灰不得不後退半步。然而腳踝因為束縛使她無法逃離牽制禁锢。
“難得莊妃也有害怕的時候。”聲音幽然響起,湘宛淳仍舊端着那副邪魅駭人的容色靜靜對視蘇霜染的眸子。
被人盯得實為不自在,蘇霜染撇眼躲開,同時冷聲言道:“臣妾只是不願見到貴妃對過往之事耿耿于懷不能釋然罷了。”
略為輕快地笑了兩聲,湘宛淳聞後竟也極為認同,講道:“也是,莊妃在位之年謀算無數,又如何能将害過的人全部記清,又如何能心生愧意?自應然釋。”
“貴妃之言,臣妾不敢茍同,”神目微微有變,蘇霜染說,“然若這是欲加之罪,臣妾也就無話可說。”
“莊妃倒覺得本宮冤枉你了,”湘宛淳嗤笑,“既而如此,可要将你當年策劃算計本宮的來龍去脈一一道清?”
張口難言,蘇霜染倏然冷了臉色。
“被本宮言中了不是?”眸心暗了暗,湘宛淳喃喃自語,“不想本宮能得莊妃如此器重,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
言罷,內殿又恢複一片寂然。直至察覺腳踝隐隐作痛,蘇霜染方才低眼瞧去,卻見半伏在地的湘宛淳如同抓拾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扣踝部,不肯放手。心裏突然多了一些憫惜,情緒如同漾開水波竟湧起一絲欲意将地上的湘宛淳緊攬入懷的荒誕念頭,蘇霜染最後打消了心思,居高臨下俯視消沉不堪的人。
默沉許久,湘宛淳啞聲道:“多寶閣……右手第二個抽屜,藥箱裏面、紫色藥瓶。”話音未止,手卻是無力滑落,人埋頭襟領心口起伏厲害地喘着氣。生悲動怒是湘宛淳的大忌,湘宛淳卻是過于大意自負了,原以為可以做到自如掌控,到頭難料邊緣情緒已然無法斂收。
蘇霜染聽言心中異樣,事情直轉而下出乎意料,急急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奈何湘宛淳并肯答話,心裏著急正要将人攙扶回床,湘宛淳卻是滿心煩躁地避開她的觸碰,蘇霜染見狀,邊是責怪湘宛淳這種時候還在任性耍小脾氣邊是将藥瓶緊快取來。
藥瓶尚未遞去便被湘宛淳粗魯奪過,手不顯利索險些将瓷瓶握拿不穩地打翻在地,然而在蘇霜染折身倒水之際,人又已經顫巍地倒出褐色藥丸服下。蘇霜染返回時候,湘宛淳正倚坐床沿撫順氣息。
見人氣色實在難看,蘇霜染心有不忍,壓下翻覆的重重疑困,說道:“臣妾喚太醫來給貴妃瞧瞧?”
情緒大起大落,讓湘宛淳此時尤顯倦乏疲憊,眼睛渙散話音也是有氣無力:“……歇息一陣便可。”這回卻是不再拒人好意,從順地讓蘇霜染扶躺回床。
“你走吧,”湘宛淳看著頂上帷幔并不予蘇霜染一個正眼,聲音冷沉幾分,“三皇子一事,本宮怕是幫不得了,莊妃且另尋他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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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候且讓銀翹把寧妃喚來。”湘宛淳緩聲又道。
如此不愛惜自己,蘇霜染聽言心頭隐隐惱意,然而此時立場相對容不得她勸。
逐客的意思十分顯明,蘇霜染并不答應。為救文然早已豁身待備,萬不料湘宛淳只因心血來潮便出爾反爾?如若依言就此離開,之前所忍所受豈不是功虧一篑?蘇霜染自然是不肯的。蘇霜染原以為湘宛淳只是欲意報複使她難堪,如今看來竟又不完全那麽回事兒,蘇霜染輕嘆,湘宛淳的心思她已經無法猜透了。
見蘇霜染不願離開,湘宛淳斂眉但也不去催促,倒不是有心看人能撐到何時,她擔心等會又忍不住動氣,怕是傷及無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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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情緒反常無數倒是後來才有的事,得知青蓮飲毒身亡的時候,湘宛淳雖然滿心悲寂難過卻還能振作精神在人前笑談顏歡,這也多得身旁有蘇霜染陪伴。若不是她,只怕湘宛淳難以走出心間霾霧,然而也因為蘇霜染,湘宛淳才會失足墜落這萬丈深淵。
青蓮自盡一事落入湘宛淳耳裏,人又是幾夜眠寝難安獨自落淚,蘇霜染瞧見不作聲色卻默默在背地将一切備妥,待湘宛淳察覺時候,兩人已經身處畫舫多時。蘇霜染解釋道:“皇上心知宛淳近來為青蓮的事情低落消郁,便也應本宮帶你出來散心。”
湘宛淳從未見過如此華奢的船舫,更不知道蘇霜染是如何知曉她這個祈願的,開聲詢問,蘇霜染話顯随意:“無意聽人說起這裏是賞雪好地兒,便想着帶你過來看看。”
心覺事情未免過于巧合,湘宛淳并無意細探,滿心歡喜正要往窗邊行步,又被蘇霜染喊住:“宛淳先将衣裳穿上,免得着涼。”
不容分說,湘宛淳身上多了件裘袍。擡眼尋人,只見蘇霜染早已踏着步子返往雅間。蘇霜染本來便不多喜歡寒冷天氣,落雪時候更難得出門,如今為了湘宛淳真是難為她了,湘宛淳深知如此,心裏說不感動也是假的。
蘇霜染落座暖意十足的房間裏捂著手,房門僅開了細小縫隙讓人看清簾幔之外的景象。裹緊披風使單薄的背影厚實不少,獨獨露出與身子不甚協配的腦袋此時左搖右晃,也不知湘宛淳如今是想到怎樣好玩的東西才能對着冷清一片的湖面如此欣悅。
蘇霜染笑,嫌冷地将衣裳緊了緊。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