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日落之山
“那小子是新來的?”
燈光昏暗的酒吧裏,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伸出夾着雪茄的手,指向舞臺上正在唱歌的白淨少年,眼睛裏帶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訊息,問向旁邊的酒吧經理。
“張董,這小子就是沈家的小少爺沈星啊,前些日子沈家人不是逃到國外去了嗎?就留了小兒子在國內,背了一屁股的債,可憐的很吶。”經理語氣裏不無噓唏,随後卻又調笑道:“張董你人好,是不是想辦法幫幫人家?”
張董吸了一口雪茄,噴吐出白色的煙霧,咧起嘴角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笑道:“那是當然,待會兒你就把他帶到我的包廂裏來。”
經理會意,轉身下去安排了。
沈星唱完歌,沒顧臺下那些調戲意味十足的調戲聲,鞠了個躬就下去了。父母帶着大哥出逃後,這樣的場面他屢見不鮮,倒沒覺得有什麽不适。巨富沈家的小少爺,如今卻在酒吧做駐唱歌手,光是這身份的落差就可以吸引很多人來捧場,雖然他們也許不懷好意,但沈星卻無所謂。有錢拿,就可以維持生計,那麽算是消費自己的苦難,也就無所謂了。
經理來找他,跟他說讓他去樓上包廂裏陪客人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很平靜的點點頭。經理還訝異他的順從,一番準備好的說詞也沒派上用場,不禁在心裏鄙夷了這位沈家小少爺一番——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還是骨子裏就是個賤骨頭?呵。
然而沈星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和清秀端正的臉注定了會碰到這樣的事,可家裏還有爺爺奶奶要養,他逃不出這個地方,所以并不選擇無謂的反抗。
只是還沒有到時機罷了。
張董看到沈星乖乖的進了包廂,心裏生出一股優越感的同時,那膨脹的男性心理也得到了滿足。他招招手讓沈星過去給他倒酒,既然他這麽配合,自己也就不急于一時了。
沈星起開紅酒瓶,給他倒了淺淺的一杯,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谄媚的表情,但卻也不像預想中一樣飽含屈辱。如果說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淡然。張董看得很新奇,也就越發覺得心癢,一手拿着酒杯喝了口酒,一手就攬過沈星的腰,捏他腰上的軟肉。
他能感覺到沈星的身子忽然一僵,心裏大樂。
“來,你也喝一口。”張董把自己的酒杯湊到他嘴邊,強迫他張嘴。
沈星嗆得咳嗽了幾聲,酒液一半進了嘴裏,一半從嘴角滑落,順着少年白皙的肌膚流入T恤衫下。張董一時按捺不住,就要俯身把人推倒,沈星卻又拿起了酒瓶适時制止了他的動作,“張董再喝一杯吧。”
沈星這麽主動,張董哪裏有不享受的道理,十七八歲的少年最是可口,喝兩口酒助助興更好。
然而他哪裏能料到,沈星握住了酒瓶就沒有再松手,替他倒完了酒,忽然把酒瓶狠狠的往桌子上一砸,碎片應聲散了一地,猝不及防的把張董驚着了。
斷裂的酒瓶指向張董,張董頓時又驚又怒:“你想幹嘛?!傷了我你以為你有好果子吃嗎?!”
沈星只當他在放屁,酒瓶随手往他身上一紮,張董因為肥胖行動遲緩,被紮了個正着,肥碩的肚子上登時開始流血,痛得他整張臉都扭曲了,直喘粗氣。但其實沈星只是戳破了他一點皮而已,以他肚皮的厚度,根本就沒事,所以此刻還能捂着肚子中氣十足的罵娘:“小子你敢傷我!你不要命了!你以為你今天還能走嗎?老子玩死你!”
沈星站起身來,俯身看着他,扔掉酒瓶只留下一塊玻璃碎片,然後就在張董那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劃傷了自己的臉。
玻璃劃開血肉,不深不淺的一道口子,卻流了半面的血,可怖又滲人。臉上一直淡然過頭的沈星這才露出一個微笑,彎下腰來問他:“你還有興趣玩我嗎?”
鮮血順着沈星的下巴滴落在張董的手背上,他只覺得沈星的微笑簡直毛骨悚然,這個人簡直有病!
沈星掃了他一眼,見他說不出話來,就轉身走了。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過身來補充了一句,“我的債主很多,他們還等着我還債,所以你最好保證我一直活着,不要再來招惹我。”
說完,沈星頭也不回的踏出了包廂。外面的保镖察覺裏面不對勁,正想沖進來,就迎面看見一個半張臉都是血的人走了出來,腳步頓時怔在了原地。經理随後趕到,看到沈星那模樣,吓得以為出了人命。
沈星留了很多血,覺得有點頭暈,但還是堅持着問了經理一句,“還要陪哪個客人嗎?”
經理連忙搖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沈星走遠了,他才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媽的,都濕了。
從那一天開始,沈家小少爺不好惹的消息便在風來城的社交圈裏傳開了。很多人覺得沈星是個瘋子,也有很多人在不懷好意的揣測着到底誰能把這小少爺給馴服了。陰謀與陽謀齊齊上演,輝映了沈星的青春年華。
很多年之後,大家都開始淡忘當年的沈家小少爺,不管他用何種手段還清了債務,都沒有人再能見過那張帶着傷疤的臉。
直到又幾年過後,一個名叫沈落山的琴師出現在夏亞首都千葉城。他的臉上再沒有傷疤,被上流社會的人追捧着,帶着他的琴出現在了國宴上。電視直播的那天,很多風來城的人認出了他是曾經的沈星,流言再度圍繞着他打轉,甚至為他引來了當年逃家的父母。
沈落山就坐在星竹館的涼亭裏,披着月白的外衣,淡然的拿茶杯蓋子撥弄着杯子裏懸浮的茶葉,輕輕抿一口茶,擡眼,“把他們拖出去。”
記憶裏已經模糊了的父母哭嚎着認錯,可是沈落山不再是沈星,有的人求的就是一句真心實意的對不起,可他不需要。
沈落山的父母滿眼哀求的看着他,心裏的溫度也降至冰點,也許就是這孩子從小就涼薄得要命,看誰的目光都像是在看陌生人,所以他們那時才會選擇帶大兒子走,而讓小兒子留下來背黑鍋。可是他們做得再不對,到底還是一家人啊,骨肉之情總還是有的吧,他們不求沈星什麽,可是大兒子需要他的幫助。
“小星,爸爸媽媽對不起你,你不原諒我們也沒有關系。可是你大哥他沒有做錯什麽,你幫幫他好不好?就算爸媽求求你了!”
兩人哭得聲淚俱下,終于換得沈落山的再次擡眼。可是沈落山并沒有再看向他們,而是看過旁邊的保安,微微蹙眉,“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把人拖出去。”
等到滿臉不可思議的保安終于把老板的爸媽拖出門口,沈落山揉揉眉心,仰躺在竹椅裏正打算小憩一會兒,就接到了楚暮的電話。
“琴師?”
“我不演。”
“也不教。”
“什麽?”沈落山重新坐起來,看向門口的方向,“他已經來了?”
剛剛在娛樂圈混了個臉熟的齊桓走了進來,二十出頭的年紀,很年輕,很耀眼,跟生活作息跟個退休老幹部似的沈落山完全不一樣。所以即使五年過去,沈落山一直都沒有忘記他從綠竹掩映的走廊裏走過來的那一幕。
被齊桓從星竹館裏強行帶出去,住在他家的這些日子裏,不知道為什麽,沈落山頻頻想起以前的事來。對他來說,過去沒有什麽放不下的,那些蠅營狗茍、機關算盡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那些人的面孔他也快要忘記,而近幾年的記憶卻是鮮活的。
沈落山曾想,他下半輩子有一兩個談得來的朋友就足夠了,後來齊桓出現了,他又想能有一個喜歡的人也不錯。但他從來沒想過跟那個喜歡的人發展到下一步,他覺得保持适當的距離才是最好的,他不喜歡太過接近。
可是這些天一直跟齊桓在一起,坐在沙發上看他做飯,坐在沙發上看他打掃衛生,坐在沙發上看他削蘋果,坐在沙發上……好像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沈落山不想承認自己懶,懶得說話懶得走路,這只是他的大師風範。現實告訴我們,大師和退休老幹部只有一線之隔。
只是最近齊桓也開始忙起來了,白天大多時候都不在,晚上有時也要趕通告。沈落山就覺得齊桓的單身公寓乏悶起來了,這裏不是他精心構造的星竹館,自然達不到他理想的生活水準,所以他再次向齊桓提出了回去的要求。
那時齊桓剛趕完通告回家,整個人都很累,看到沈落山在客廳裏等他的時候,他還滿心歡喜。可很快,他就開心不起來了。
“住在這裏不是挺好的嗎?”齊桓問。
沈落山的回答很直白很簡略,“悶。”
“好吧,那今天再待一晚,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去。”齊桓笑笑,眼裏的失落卻怎麽也掩藏不住。他以為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可以打動沈落山了,可是好像無論他怎麽付出,沈落山對他的态度都沒有絲毫改變。“我帶了你最愛吃的小籠包子回來,你在這兒坐着,我去廚房熱一下。”
齊桓進了廚房,就開始有些懊惱,最近如果不接那麽多工作就好了。在這懊惱之中,小籠包子很快就熱完了。他整了整心緒,把它端出去看着沈落山吃完了,又倒了些溫開水放在他手邊。
沈落山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的時候就有紙巾遞到他手裏,他擦擦嘴,轉頭瞥見齊桓那有些暗沉的眸光,忽然說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嗯?”
“你這裏很好,但是我待不習慣。這公寓房就像個大籠子,不如星竹館自在。”
“你是說……”齊桓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沈落山耐着性子繼續說:“反正我就在館裏待着,哪兒也不會去。你想來……就可以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