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想,你很可能是我妹妹。”
一室寂靜。
看着面前表情嚴肅的男人,宋蜜糖呆若木雞。
接到小夏的電話後，沒過多久,蘇湛果然找來,一進病房,他就皺着眉頭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程時，然後對她說：“哪裏比較方便？我有要事要單獨跟你談談。”
程時不樂意了，這人來得莫名其妙，說的話也莫名其妙，再加上他和祁溪的朋友關系，讓程時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就在這裏說吧,我這裏是單獨病房，足夠清靜了。而且蜜糖沒有事會瞞着我的,是吧蜜糖？”
這種隐隐示威的口吻是怎麽回事？宋蜜糖無語，不過想想也是，要論清靜好說話，程時的單獨病房确實不錯，也免得另找地方麻煩，于是她搬了一張凳子給蘇湛：“坐吧，就在這裏聊好了，我給你倒杯水吧？”
“謝謝。”蘇湛看了一下自己的凳子，把它挪了挪，從靠近程時的床移到靠近宋蜜糖的位置去，在等宋蜜糖倒水的過程中，他一直微微低頭沉思，完完全全無視床上那個“傷殘病人”。
“找我做什麽？說吧，是不是祁溪有什麽事？”遞給他水，宋蜜糖笑着在他旁邊坐下。
蘇湛搖頭：“我想請你給我一根頭發。”頓了頓，他又強調：“你的頭發。”
“啊？”宋蜜糖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要做DNA鑒定？”程時腦子轉得快一點，但是他的語氣極為不善：“你要做蜜糖，和誰的？給我你的理由。”
蘇湛擡頭看他一眼，表情也不怎麽友好：“我當然會告訴她原因，不用你多嘴。”緊接着他又扭過頭去對着宋蜜糖，面對她滿滿疑惑的眼神，蘇湛眼中劃過一抹猶豫和尴尬，緩緩開口道：“我想，你很可能是我妹妹。”
哈？
宋蜜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因為她看程時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吃驚多愣神，自己只會比他更甚。
蘇湛還在解釋：“我們家在很多年以前，走失過一個小女孩，就是我的妹妹，算起來已經有二十一年。我們一直在國外，消息什麽的很不靈通，家裏曾經試着回來找過幾次，沒有結果。直到我被公司派到就大中華區任職，才有機會抓緊尋找她。從她走失的W城開始找線索，當年的記錄沒有電腦存檔，就到公安局去翻檔案，翻到了當年的報紙，還有福利院的地址。等我過去找，發現這家福利院早就倒閉，輾轉找到當年任職的院長，才知道當年關于孩子的檔案全部毀于一場火災。”
蘇湛定定地看着她：“但是從這個福利院送走的孩子，除了被領養，一般都是送往特定的幾家福利機構，我抱着僥幸心理，一家家找過去，只希望你沒有被領養走，那樣的話，真的是最後一點線索都斷了。”
“最後，我找到了星苑去。”
宋蜜糖已經說不出來話。星苑，是她長大的福利院的名字。
蘇湛拉開公文包的拉鏈，從裏頭拿出幾個厚厚的文件袋：“裏頭有當年關于你的資料備份，我還在幾座城市的報紙上登過尋人啓事，有一家商業雜志訪談我的時候，我也請他們務必在訪談錄裏提到你，打來的電話很多，但沒一個是你打的。我也雇過人尋你，但好像還不如我自己來找更好。”
默了片刻，蘇湛道：“我說完了。”
“我不喜歡看報紙，商業雜志更加不看，”宋蜜糖低頭翻閱了一會那些陳年檔案，擡頭淡淡一笑，“如果登廣告能找到人，那就好了。”
蘇湛一陣沉默，知道她指的是當年媒體為她登了尋人啓事，卻不得蘇家回應的事情。
“當年，家裏有一場很大的變故，所以……”蘇湛欲言又止，“蜜糖，你記得自己是在哪裏走失的嗎？”
“一個游樂場，有很好看的旋轉木馬。”宋蜜糖淡淡道。
“記不記得你當年幾歲？”
“五歲。”
“不，是六歲，那天剛好是你的六歲生日，”蘇湛微笑，“那裏也不是游樂場，而是一個有游樂設施的公園，中心公園。公園裏有滑梯有大轉盤，就是沒有旋轉木馬。”
他的口氣帶了一點小心的試探：“我說的，對不對？”
宋蜜糖沉默不答。
“其實那天，我們訂了晚上的船票，要逃到國外，具體的事，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蘇湛低低道，“總而言之，做DNA鑒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其實不做，我也已經相信，你是我的妹妹了。”他忽然伸手，宋蜜糖一個猝不及防，被他攬入懷裏。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擁抱，卻又幾分莫名的熟悉，耳邊是陌生的、飽含着歉意的嘆息：“對不起，隔了這麽多年，才來找你。”
先前，程時完全插不上話，如今看到這一幕，他又開始覺得酸溜溜的了。名分都還沒定呢，還不知道是不是親哥哥，就這樣抱蜜糖，是不是不太好？不對，是很不好！
“放開我。”宋蜜糖的聲音冷靜且自持。
“還沒定論呢，先鑒定看看再說，”她拔下兩三根頭發來，“這樣行嗎？”
“當然可以，”蘇湛拿準備好的袋子裝起她的頭發，見她表情淡淡，于是欲言又止，“蜜糖……”
“行了，就這樣吧，”宋蜜糖打斷他的話，起身為程時蓋了蓋被子，“沒事的話，請蘇先生出去吧，阿時要休息了。”
叫他蘇先生，叫我阿時？程時的嘴角輕輕勾起，不易察覺地偷笑了一下，遠近親疏，一聽就清楚，舒坦，真舒坦。
蘇湛都已經走到門口了，突然又回過頭來：“這麽多年，你為什麽沒有試着找過我們……”
“砰！”
“你們當年連去公安局報案都不做，我才不稀罕找你們！”
宋蜜糖好像忽然間爆發，猛地擲出一個玻璃杯，砸在門上碎成渣渣，程時被她突然的的大嗓門吓一跳。
突然來這麽一出，使得蘇湛走的時候灰頭土臉的。
宋蜜糖轉過身來，程時就見她眼底隐約有淚花，被吓了一跳。到現在為止，他還壓根不知道宋蜜糖之前的那些事情，沒來得及聽她說清楚，就遇上了這麽一出，頓時手足無措：“蜜糖，你、你這是……”
“沒事，”宋蜜糖低着頭，開始收拾包，“程時，我今天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宋蜜糖！”程時提高了音量，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憤怒：“這麽大的事，我都聽了這麽久了。你還不願意跟我說內情？告訴我，為什麽不高興？”正常人尋找親人都是喜極而泣，但看她這眼淚，明顯就是傷心難過，而且居然什麽也不跟他說，就要回去，他在她心裏難道這麽沒有地位嘛！
宋蜜糖吸了吸鼻子，擡眸看他：“你真的想聽？”
廢話！程時冷哼：“你不是說要給我機會？連這事都不讓我知道內情，我哪裏還有機會。”
這話說的，又是埋怨又是撒嬌，宋蜜糖被他逗得笑了一下，重新坐回去，說話帶着點鼻音：“真想聽的話，先借個枕頭給我靠靠。”
程時皺眉看她：“我不可以？”一定要枕頭？那玩意靠起來冰涼涼的，哪裏有我舒服！
“你啊你……真是越來越……”宋蜜糖輕笑咬唇，接下來的話未說出，臉頰上尚有淚痕，她彎腰俯身，環住程時的腰，埋頭蹭了蹭：“鼻涕，眼淚，都蹭在你的被子上了，這樣子，你也要聽？”
眼淚？鼻涕？好髒！
程時的輕微潔癖馬上就要發作，他握了握拳頭，強力忍住，故作輕松：“這有什麽，沒事，你說吧。”
宋蜜糖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起：“蘇湛說的沒錯，我記得自己是在一個沒有旋轉木馬的游樂場裏，被拐走的，那天正好是我生日，媽媽說給我買了一個很大的奶油蛋糕，後來……”
那是一段他從來不曾聽她提起的往事，程時聽着聽着，開始還會插兩句嘴，到了後來，已經完全沉默，只靜靜聽她說着。
那短短兩三年的坎坷經歷，可能比一些成人的都要豐富，而且又是越來越能記事的年紀，真要細說，她肯定能說上一個晚上。
就算是長話短說，她居然也趴在他身上一個小時才起：“事情就是這樣的。你說，哪戶人家丢了孩子會不去報案？搞得警察想送我回去，都不知道是誰家丢了孩子！當時我就覺得特別難過，後來長大了點，我越想越明白，肯定是不喜歡那孩子，所以覺得丢了也無所謂！”
她好像跟誰賭氣一般地說：“既然他們不來找我，我幹嘛要巴巴地去找他們！”
程時沉吟片刻，緩緩開口：“蜜糖，我在想，如果蘇湛說的是真的，蘇家因為某件事必須全家逃到國外，那麽為了不那麽快暴露，他們确實有可能不報案。只是，難道蘇家就沒有在當地的親戚，不能托他們去尋一尋？”
“這誰知道呢，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哪裏知道是真是假，”宋蜜糖輕哼一聲，斜眼瞧着程時，拍他一巴掌，“俞子晉總說我是賢妻良母，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吧，我就是想有個自己的家！”
程時一怔。
表情複雜地注視着她半晌，他才緩緩低頭，輕捏了一下她的手，低低道：“抱歉，都是我不好……”
宋蜜糖搖頭：“還是不說這些了吧，讓蘇湛去搗鼓，看他能拿到個什麽結果。這個點，該吃飯了，我扶你下來。”
程時卻尴尬地推開她的手：“別……等會……”
“怎麽了？”
“腳、腳麻了……”
作者有話要說：男二神馬的弱爆了，哥哥大人才是強有力的真情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