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年之期 “這種場合難不成要本相去?……
霍桑微微蹙眉,眼神中的攻擊壓迫感也漸漸褪了幾分。
正當楊幼娘以為自己得逞的時候,卻聽霍桑噗嗤一聲笑了。
笑容中帶着一絲爽朗又有幾分諷刺與蔑視,仿佛他是看了一場天底下最好笑的消化,聽得楊幼娘渾身起着雞皮疙瘩。
良久,霍桑才将笑聲收了回去,這回他帶着審視和打量看着她,“一旦将你放出府去,你能保證會乖乖回府?”
她出身市井,一旦讓她接觸人群,那便是如魚入海,蹤跡再也難尋!
不得不說,她的确很聰明。
說話間,霍桑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裏頭沉甸甸的,似是放滿了財物,楊幼娘定睛一看,方才的鎮定一下子煙消雲散。
這荷包正是那日回門她塞給阿離的那只!
她心思開始慌亂了,阿離從來不會将這麽貴重的荷包弄丢,除非有人從他身上硬搶!
她暗自咬牙,小心試探,“這是相爺給妾的零花嗎?”
霍桑好好地将荷包放在幾子上,嘴裏只吐出一個名字:“楊阿離。”
果然,阿離在這天殺的活閻王手裏!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你把他怎麽樣了?”
霍桑的嘴角揚起一絲勝利的笑,“放心,他如今正好好地在楊家村待着,若是你乖乖聽話,他便不會有事。”
卑鄙!可恥!一個個就只能用阿離來威脅她!
若是眼神能殺人,恐怕楊幼娘此時已經殺了他不下百遍了!
霍桑聳聳肩,又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本相也不是那種強人所難之人,你嫁入霍府,頂了本相夫人之名,本就是本相虧欠你的。”
他将書信攤開,入眼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楊幼娘蹙了蹙眉,她識字不多,根本沒認出幾個。
他道,“這是一封和離書,只要你我在上頭簽字畫押,便可即刻和離。”
她雖不識得幾個字,但何為和離她還是懂的,和離書一旦生效,兩人便不再是夫妻關系,自此各奔東西。
這比休書更讓女方體面!
楊幼娘挑眉,他會這般好心?
果不其然,霍桑又道,“期限為一年,一年後,本相便會在上頭簽字。”
呿!他果然沒那麽好心!楊幼娘肆無忌憚地将白眼翻到了天上。
想是這般想,但她依舊将那封和離書奪了過來,這和離書證明他也退了一步。
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這局面應該是此次談判最好的結果了,見好就收。
霍桑沒想到她會這般爽快,于是他亦是爽快道,“今後一年裏,在人後無論你做甚本相都不會管,但在人前,你我是一對琴瑟和諧的恩愛夫妻,可明白?”
楊幼娘白了他一眼,“當真不管?”
“嗯。”
他平日裏公務那般繁忙,哪裏管得了那麽多?況且,他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要做,根本無暇分心這後宅之事。
楊幼娘聽完,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她只要人前裝作林幼情便可,至于人後,她必須趁機網羅大量財富,以備今後跑路所用。
京都對她而言已經不安全了。
前頭林尚書随随便便就能在大街上綁了她,後頭霍桑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将阿離從林尚書府中帶出,并且此刻阿離還在他的監視之下。
如此這般,她一口氣與這兩位都有了糾紛過節。
所以她必須跑路!
霍桑才沒心思管她心中的彎彎繞繞,看她的樣子,似是已經同意了他的要求,便道,“下個月曹成曹禦史府上老夫人壽辰,家中擺了宴席,你替我去一趟。”
“啊?”
“啊什麽?”霍桑蹙眉,“這種場合難不成要本相去?”
楊幼娘再如何學習林幼情的形态體貌,她也終究不是她。
而且這壽辰一聽便是世家貴族們之間的活動,她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姑,哪裏能去得?
霍桑顯然也看出了她的擔憂,只幽幽道,“慌什麽?這不是還有一個月?”
上回學宮規他便看出她那極其驚人的學習能力,只要嬷嬷演示一遍,她便全都融會貫通了。
所以,只一個月,他信她能學好那些後宅女子們該學的規矩。
可楊幼娘卻不這麽想,其實她心中是極度排斥這種場面的。
其一,是因為未曾被梁師父收留之前,她曾帶着阿離在京都好些後宅裏幹過粗活,若是被人認出來,那這一切怕是要功虧一篑。
其二,頂着林幼情的身份去做那些事,總讓她覺得一種生意虧了的不愉快。
所以她很不情願。
霍桑也不勉強她,只讓她留在屋子裏好好恢複,便出門揚長而去。
紅芷聞聲進來,見她手裏緊緊握着一封信,微微蹙起了眉。
一見到紅芷,她猛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她竟在雙重的監視下活着,再想起阿離此時的處境,她的胸口不自覺産生了一陣悶氣。
她也不藏着掖着,只将這封信和荷包擺在她面前。
冷哼一聲道,“口口聲聲同我說會護好阿離的周全,如今他被人擄走了你們也不知曉,這便是你們答應我的?”
面對楊幼娘的質問,紅芷一時之間竟說不上話。
自見楊幼娘的第一面起,她一直便是一副很和善的模樣,所以紅芷一直認為她是個柔弱可欺的。
誰想她發起火來,竟隐約帶着一絲強烈的壓迫感,使她心尖一顫。
這是害怕的感覺。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話音剛落,她還為來得及看那封是什麽信,便本能地跪了下來,“二娘息怒,婢子也是今早才知曉此事。”
黃氏千叮咛萬囑咐,要她千萬不能說出口,可眼下她說與不說,根本沒甚區別。
見她招供,楊幼娘一時不知該如何發她胸口裏的無名之火。
被林尚書威脅也就罷了,原以為時機快成熟了,等逃出去之後便與他們再無瓜葛,誰想又被霍桑威脅了。
這活閻王威名在外,也不知她若是提前毀約,他會不會将她與阿離直接拖進廷尉的刑獄司淩遲。
思來想去,也只能熬過這一年。
這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她必須要在這一年之內斂了足夠多的財富,然後帶着阿離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
聽聞阿離已經不在林府,紅芷剛開始的那股子嚣張氣焰一下子沒了,她而今跪在地上,也不知老實了多少。
她暗自冷哼一聲,看來紅芷也是個識時務的人。
“起來吧。”
楊幼娘的語氣緩和了不少,“我知你也是迫不得已,而今阿離不在林府,我也已然被迫與林府産生了關聯,眼下你我已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紅芷低着頭,但心中卻道:您才知曉嗎?自你替嫁的那一刻,您便與林府在同一條船上了!
楊幼娘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後咱們好好相處吧。”
“喏。”
楊幼娘終究還是低估了蒙汗藥的藥性,也不知這藥霍桑是哪裏尋來的,自醒來後,她又倒頭睡了整整三日才将頭疼的狀況緩和回來。
她想起洞房花燭夜,霍桑飲下放了蒙汗藥的酒的場景。
就算那蒙汗藥質量再差,那麽多蒙汗藥下肚,緩和也該緩和個好幾日吧。
反觀第二日的霍桑,活蹦亂跳的,根本不像是吃了蒙汗藥的模樣。
她心裏不禁産生了一個想法。
或許他早就知曉酒裏有東西,假裝喝了試探她呢!
她猛地心尖一顫,怪不得他被稱為活閻王,原是如此!
思及此,她慌忙叫來紅芷給她換上一套常服,又喊來霍莊,要他帶她出府。
這活閻王實在太可怕了,她要想法子盡量斂財,提前逃走!
說起來霍府內的陣法實在是太精巧了,怪不得她在府上逛了這麽久,始終沒尋到出府的路。
原來那些錯綜複雜的小道都是有一定章法的,縱使她記性不差,也很難一下子記住正确的道路。
霍莊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便道,“出府的道路每日都在變化,且種類有九九八十一種,夫人今後若想要出府,還請緊跟着屬下才好。”
不就是九九八十一種出府法子嘛,她今後每日都出府一趟,還不能完全記住不成?
但表面上她也只是輕輕點頭附和着。
這是她被關了大半個月,頭一回呼吸到自由的氣息。
自從被林尚書綁去林府之後,她便在阿離性命的要挾之下,硬生生學了半個月關于林幼情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
而後她便被強行喂了藥,送上了去往霍府的花轎。
等她醒來後,又與紅芷霍桑周旋了數日,滿打滿算,她也是被困了快一個月了!
想想那日,她才剛剛接手梁師父的絲織坊,一切百廢待興等着她大展宏圖,誰想宏圖還沒展開一個角,她竟被綁了。
也不知而今絲織坊境況如何。
好在梁師父是連夜離開的,莫不然定要惹她擔憂了。
她有些愧疚地默默低下了頭。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馬車終于從主城駛進了京郊,京郊遠遠沒有京都主城繁華,但卻處處都散發着楊幼娘熟悉的人味兒。
與清冷的霍府形成了鮮明的比對。
她透過車窗閉着眼猛地吸了一口,滿足地揚起了嘴角,這才是人該待的地方!
“二娘,絲織坊到了。”紅芷道。
楊幼娘慌忙整理了一番,神采奕奕地鑽出了馬車。
在車上她一直想着,若是絲織坊的嚴姨、秦姨、楊叔、楊二川、小蓮還有妙英見着她安然歸來,臉上會是個怎樣欣慰的表情。
然後她再将她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再同他們解釋一遍。
她是被林府請去給林尚書之女做嫁衣了,再拉着紅芷作證,他們心地善良,也不愛多想,如此這般便能将這期間發生的事都搪塞過去。
誰想,她剛鑽出馬車,眼前的場景竟是讓她驚得定在了原處,一動不動。
她做夢也沒想到,大半個月之前還熱鬧非凡的絲織坊,而今竟變成了一片燒焦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