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多半有病 “禦醫已在前廳候着
林幼情是京都第一美人,一颦一笑都帶着獨特的韻味,仿若是一滴透明的露珠落在了清新的荷葉上。
可叫無數人駐足,流連忘返,難以忘懷。
楊幼娘與林幼情乃是雙生,兩人生的是同一張臉,楊幼娘又學了林幼情的行姿作态,這淺淺一笑自是與她不相上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
霍二回去禀報時,眼底依舊帶着被那個笑容震撼的神情。
“她對着一個狗洞笑了?”正在處理公務的霍桑微微蹙眉,手中的筆卻依舊在動。
“是。”
霍桑嗯了一聲,這林幼情新婚之夜用下三濫的手段迷暈他欲盜他的收藏,還不顧閨秀姿态爬樹躲避。
也不知林尚書是怎麽教的女兒,當真是丢盡了林府的臉面。
他倒要看看,這位名動京都的第一美人,到底要玩什麽花樣。
“查的如何?”
霍二道,“已經查出,當年林尚書夫人孕時身染重病,于京郊福恩寺養胎,林娘子便是在那裏出生,只是尚書夫人在産下林娘子之後,不幸去世。”
“好在林娘子康健,但林尚書将她帶回來後一直嬌養着,至及笄之日一曲歌舞詩書轟動京都,被稱為京都第一美人。”
“霍一也拿了府上那位的畫像去比對過,咱們府裏的那位夫人,正是林府的那位林娘子。”
霍桑在廷尉待了三年,什麽樣的犯人嘴臉他沒見過,一個人決計不會有如此不同的兩幅面孔,除非有了兩種可能。
第一,是裝的,第二,那便是她有病。
他曾審過一個案子,一個男子前一刻還是一個斷腿的柔弱書生,後一刻卻是一個力大無窮四肢健全的匪徒大漢。
這種狀況,就連禦醫也解釋不清楚。
也只能用腦子有病來形容。
倘若府上的林幼情與傳聞中的那個林幼情是同一人,那麽腦子有病的可能性很大。
霍一此時從外頭進來,他手中拎着一個十分精致的食盒,“相爺,這是宮裏送來的糕點。”
關于霍桑的身份,舉國上下皆知,他是大瑞開國以來第一位十五歲便得了首榜首名的狀元,又是百年以來最年輕的宰輔。
但很少有人提及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已故長公主唯一的兒子,亦是當今皇帝的表弟。
當年京都內亂不幸禍及長公主,而他作為皇帝伴讀一直住在宮中,這才幸免于難。
正因如此,他那長公主之子的身份甚少被人提及,至今雖有人知曉,但誰也不敢再提。
除了當今皇帝。
從家族與親情來說,當今皇帝是他在世間僅存的親人之一,正值中秋,又逢他大婚,自當會給他賞賜。
只是他府中已經有了一片珠寶庫,皇帝再賞賜也賞賜不出什麽花樣,便只好每逢時節,給他賜一些糕點,作為維系親情的另一種途徑。
他打開那精致的食盒,裏頭躺着幾樣很是精致的糕點,顏色各異,品類各異,再用各種雕花作為裝飾。
乍一眼看,絲毫不遜色與他後院的那些精美珠寶。
霍一道,“這一看便是宮中娘娘親手做的。”
他自是知曉,時節期間,皇帝也會給他的其它幾個兄弟姐妹送去糕點,但他們的糕點都沒有他收到的精致好吃。
而今後宮又是柔兒在操持,除了她還會有誰?
他溫柔一笑,笑中極盡寵溺,“她有心了。”
“可不是!”霍一道,“要屬下說,娘娘待相爺是頂好的!”
霍二咳嗽了一聲,道,“相爺,可還需要再盯着夫人?”
霍桑欣喜地看着盒子裏的糕點,又寵溺地嘆息了一聲,柔兒啊,你可知你口中那乖巧賢惠的林尚書之女,其實并非你想的那般?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後可莫要再以貌取人了。
良久,他笑容消失,“盯着她,若是她再做出那些放肆的舉動,就将她捆了。”
霍二遲疑了一下,“相爺,夫人可是林尚書之女,這樣做會不會……”
霍桑挑眉,“本相還怕他?”
“喏。”霍二低下了頭。
楊幼娘那一笑,府中上下都傳遍了,人人都聽聞過第一美人的美名,傳聞中她的笑如同天女落入凡塵,可有機會見上一面的人卻不多。
所以這消息傳遍霍府上下,那些本該白日裏睡眠晚上出來活動的奴仆們,突然就睡不着了。
就連白日裏只躲在廚間裏忙活的廚娘們也蠢蠢欲動,想一睹那天仙般美人的笑容。
可惜楊幼娘沒給他們任何機會。
自從跟着霍莊判官和東南西北四個小鬼巡視過這閻王府後,她便問紅芷要來了文房四寶,并将自己鎖在了屋子裏。
就連她最感興趣的查看賬本的環節,她都尋了個“今日累了,改日去看”的借口推脫了。
她識字不多,但記性卻尚可,将自己鎖在屋子裏不過半日,便将整個閻王府的地圖畫得有模有樣,惟妙惟肖。
她對着地圖思考了一個下午,最終尋到了一個最佳的逃跑法子。
外院庭院的西南角,有一棵大樹,枝葉繁茂,樹幹也粗壯,更使她興奮的是,那棵大樹的枝幹竟沿着相府高牆通向了府外。
只要她尋到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就能利用那棵樹成功逃離這陰冷的閻王府!
這比鑽那狗洞的成功率要高很多!
她再去林府偷偷将阿離救了,拿林幼情嫁衣上的那些珠寶首飾換下銀兩,效仿梁師父去江湖各地做個走商。
從此天高皇帝遠,日子逍遙又快活,再也不回來!多好!
就算這活閻王知曉真相又如何,他娶的是林府的林幼情,又不是她楊幼娘,他要是尋夫人,自去尚書府尋,與她沒有任何幹系!
這一切本就與她無關,當年林尚書将她走失,這麽多年了,她就在京郊,林尚書卻始終尋不到。
這便證明了她與林尚書之間,父女情分稀薄。
她替林幼情嫁給霍桑,也本是林尚書綁的她,而非她自願,所以她逃走,後果自當他們自己擔着,這也當是林尚書和林幼情還她的。
她越想越開心,竟不知時辰悄悄流逝,天色已晚。
她剛放下地圖,紅芷便來通報,說是相爺回來了,喚她去正廳用晚膳。
她心下一沉,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與那活閻王再見面,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紅芷催促道,“二娘,用膳須早到,不宜讓夫君久等,這是規矩!”
又來了!規矩規矩,為何這些規矩全落在了女子身上?
說是這麽說,但無奈這是人家的地盤,她又是頂着林幼情的身份,阿離的命還握在林尚書手裏,她也只能服從。
紅芷将她收拾了一番,便領着她去往正廳,此時正廳門口的左右兩邊,分別站着兩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見她來了,這兩位男子紛紛給她行禮,“見過夫人,相爺已在廳中等候夫人。”
她矜持地點了點頭,輕移蓮步,一腳踏進了正廳。
只這一腳,她一下驚呆了。
她,楊幼娘,整整活了十六年,從未見過這般奢侈的飯桌,這般奢侈的吃食。
她雖沒見過什麽世面,但什麽是山珍海味她還是知曉的,自懂事起,她便知曉若是要吃山珍海味,便必須是去京都城內的國色天香樓。
那裏是連喝一口茶都要十兩銀子的地方。
尋常百姓,二兩銀子就能過一整年溫飽的日子,可想而知,那是個多麽銷金的地方。
她也曾有幸看過一眼國色天香樓的吃食,論成色與種類,都沒有眼前飯桌上的豐富,可價格卻是以上千兩計算的。
她再看看眼前這些她甚至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山珍海味,這一頓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兩!
更重要的是,他就一個肚子,能吃得下這麽多東西嗎?
若非紅芷提醒,她此刻怕是依舊驚在原地,她盡力扯開一絲端莊的淺笑,給霍桑行了個禮。
直到聽到霍桑嗯地一聲,她才在她的坐席上坐了下來。
紅芷随之給她布菜,只是每一樣她能吃的菜,落到她的碟子裏也不過是半筷子,多一分都沒有。
她暗自瞪了紅芷一眼,她好不容易能吃到這樣的山珍海味,就不能給她多夾些嗎?
自她進門的第一刻,霍桑便在暗處細細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剛踏進門的那一刻,她的神情很是微妙,她雖是吃驚,但很快便将這情緒掩蓋了下去,想來她定是因為昨夜蒙汗藥的事而感到慌張。
他早就打聽過這位林府千金的吃食喜好,再觀她坐下的神态,看似并不願吃席上的飯菜。
還是那句話,一個人決計不會有兩種不同的形态,要麽是裝的,要麽便是腦子裏有病。
她出身尚書府,應該不屑于裝,那麽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腦子有病。
他打算試探一番。
他放下筷箸,道,“夫人可有什麽話要同本相講的?”
楊幼娘心尖一顫,講什麽?他在問什麽?蒙汗藥的事?還是盜賊的事?亦或是地鋪的事?
還有,紅芷再三同她強調規矩,食不言寝不語,這是用膳的時間,她該說話嗎?
霍桑眯了眯眼,她在心虛。
得不到紅芷的回應,她也只好自作主張,說到底,而今她才是霍府主母。
于是她心一橫,學着霍桑的樣子将筷箸放下,道,“妾可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還請相爺指教。”
還真沉得住氣!霍桑道,“禦醫已經在前廳候着。”
什麽意思?他是覺着她有病?
她正要發怒,但一想起早間她剛醒來時,紅芷提到他說,她恐有離魂症,沒想到才半日他竟給她尋來了禦醫。
看來他是不打算同她計較蒙汗藥的事,也對,若是他當真問起來,她只說他不勝酒力醉暈過去便好。
恩,這活閻王想來偶爾也會幹些陽間事。
她微微一笑,道,“多謝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