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廚房“殺手”
從醫院出來,魏秋霞陪着蔚楠一起回家。
早上原主下了火車連家都沒回就直接去了廠辦,然後在廠辦聽說了母親也去世的消息,驚怒間一時想不開就暈了過去。
廠辦通知了和原主母親關系最好的魏秋霞,同她一起把原主送去了廠醫院。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送去的是原主,醒來後卻變成了來自于二十一世紀的蔚楠。
魏秋霞把蔚楠一直送到家門口,然後将她的行李放在了門外。
接着,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串兒鑰匙遞了過去。
“這是你爸之前放在衣服口袋裏的,廠辦的人發現後就暫時替你保管了。你爸走後,為了怕王三花搞事情,這屋子一直就沒有再進來過人。
屋裏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你回去看看,看缺什麽了記得跟我說。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我得先回車間,中午再過來看你。”
蔚楠接過,謝過了魏秋霞,就拿着行李進了門。
這是一套這個時代最常見的小兩室一廳的房子。
房間大概有七八十個平方,包括一個主卧,一個次卧,一個非常小的客廳還有廚房和衛生間。
但這套房子又和別人家的不一樣,蔚大民已經将它做了改造。
因為房子在一樓,陽臺正對馬路。
他在陽臺上重新開了一個門,把主卧和客廳之間的那堵牆給打了,粉刷後擺上了桌椅板凳,變成了一個小面館兒。
可以看得出,這個面館兒蔚大民是傾注了心血的,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即便已經十幾天沒進人了,可屋裏的桌面,地板上也只有一層薄薄的灰,沒有一點陳年的油膩。
蔚楠在屋裏轉了一圈,又打開了那個上了鎖的次卧的門。
這裏可以說是整套房子中唯一可以看得出有生活痕跡的地方了。
可痕跡也不多,房間裏的東西少得驚人。
整間屋子,只在靠牆的地方擺放了一張搭在兩摞紅磚之上的木板床,床頭處放着一個不知道用了多少個年頭的大木箱。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家具。
而且那床,一看就不是正常的尺寸。
即便隔得老遠,蔚楠也深深的懷疑那根本不是什麽床板,很有可能是把之前主卧拆掉的房門拉過來,湊合用了。
除了這兩樣東西,屋中唯一的物件就只剩下擺在木箱上的一個缺了瓷,露出鏽漬的搪瓷缸子了。
隐隐的能看到裏面還有一點點早已變得污濁的水。
十來個平方的小房間,居然能顯得空蕩蕩的!
站在門口,蔚楠震驚極了,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簡陋的環境如何能夠滿足一個人的正常需求?
可她心裏明白,從此後這也将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
此時的蔚楠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也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站在這全然陌生的屋子裏,回想着自己的家。
這會兒爸媽應該都已經下課了吧,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給自己打電話?
弟弟蔚齊今年高三,那個小哭包在知道自己失蹤後,又會躲着人悄悄哭了吧?
寒冬的天氣冰冷刺骨,蔚楠的心比這天氣還冷,就像是浸在冰水裏。
她緩緩的蹲下身子,将頭埋在膝蓋處,整個身體縮成了一團。
她止不住的發抖,眼淚一滴一滴從眼中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我想回家。”
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可依然有委屈的哭聲從指縫中傳了出來。
淚水如決堤一般淌滿蔚楠整個臉頰。
她終于控制不住,哭倒在了行李包上。
只可惜,連放縱的哭一場,對此刻的蔚楠來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長久沒住人,連個爐子都沒點的房子,那種陰冷仿佛能夠侵入人的骨髓。
沒過多少時間,她的手腳就凍得麻木,沾滿淚水的臉也針紮一樣的疼。
吸吸鼻子,蔚楠從行李包上站了起來,擦幹眼淚。
她的眼睛已經腫起來了,鼻頭更是變得紅通通的。
可眼神卻變得比剛才明亮。
雖然哭得時間不長,可這樣的宣洩還是讓蔚楠心裏的壓抑消散了許多。
至少讓她覺得自己又有了能夠去面對困難的能力。
蔚楠跺了跺凍得麻木的腳,然後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個小屋裏。
她不是之前那女孩,對于這個爹更是沒有一點感情。
不僅沒有感情,蔚楠還厭惡他厭惡得緊。
在意識到自己将不得不獨自住在他曾經住過的屋子裏,一種無法抗拒的膈應感讓蔚楠怎麽也無法邁進去一步。
站了半晌,蔚楠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她咬着牙,先将那搪瓷缸子拿出去丢進了廚房,然後把床上的被褥卷起來,一股腦全都塞進了木箱子裏。
打開的時候,她看到那箱子裏只有很少的幾件衣服,連個箱子底兒都沒占滿。估計那就是蔚大民所有的家當了。
蔚楠不能理解,蔚大民為什麽要把自己逼迫到這種地步,要過這種苦行僧般的生活?
她也不想理解。
那個人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個外人,她懶得把心思用到那樣一個讓人厭惡的人身上。
說實話,蔚楠都恨不得把這個人的東西全都扔出去!讓他的痕跡從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可理性尚存,她知道在這個時代,自己這麽扔東西肯定會遭人罵。
只得暫時将這樣的念頭按捺下去。
盡管如此,蔚楠還是咬着牙,用盡力氣将那個箱子從房間裏拖出來,拖到了陽臺處。
寧可讓它占據飯館的位置,也不想把它留在房間裏礙眼。
處理了蔚大民的東西後,蔚楠去洗了塊兒抹布将屋子裏裏外外全都擦了一遍,連窗戶都沒放過。
冬天的水寒冷刺骨,很快她的手指頭就凍得像是胡蘿蔔,一跳一跳的疼,可是她還是沒有停。
蔚楠是被爸媽寵愛長大的,卻并不是沒有自理能力。
她和弟弟從小就被要求分攤家務,雖然在做飯方面是真的沒有天賦,可洗衣掃地這種事情做起來還是輕車熟路。
蔚楠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把屋子擦得煥然一新,然後将原主帶回來的鋪蓋卷在那個門板上鋪了鋪好。
對于用原主的東西,雖然她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障礙,可除此外,也沒有別的選擇。
只能安慰自己,先忍忍,待天氣好點的時候,把被褥全都拿出去好好的曬曬!
人忙起來是不知道時間的,更何況她也沒有表。
所以,直到魏秋霞拿着飯盒過來敲門,蔚楠才知道廠裏已經下了班,到了午飯的時間。
“我在食堂給你打了點飯,你先吃着,我回家給你夾塊兒煤過來。你這屋裏冷得跟冰窟窿一樣,得趕緊把爐子點着。”
魏秋霞說着,将飯盒放在了一個餐桌上,然後轉身就要走。
“姐,你等一下,這飯多少錢?我把錢給你。”蔚楠連忙拉住了她。
魏秋霞沖她瞪了一眼:“你跟我較這個真兒幹啥?我還管不起你一頓飯?”
說着,她甩開了蔚楠的手:“你趕緊吃,別放涼了,我去夾煤。這麽冷,就你那小身板一會兒就感冒了!”
說完,不等蔚楠答話直接出門就上了樓。
蔚楠有記憶,知道魏秋霞和她家住在一個樓棟,她家住一樓,魏秋霞住在三樓,樓上樓下倒也方便。
既然阻攔不了,她也只能坐下将飯盒蓋打開。
飯盒裏放着一份大鍋菜和兩個饅頭。
大鍋菜中有白菜,豆腐,粉條,還有好幾塊兒很厚的大肥肉片兒。
盒蓋一打開,一股子帶着熱氣的飯菜香味兒迎面撲來。
蔚楠這才感覺到自己這個身體已經餓得都控制不住要發抖了。
原主從插隊的鄉下回家,路上要做差不多三十個小時的火車,這還不算來回轉汽車的時間。
在她的記憶裏,在這将近兩天兩夜的時間裏,那姑娘只吃了兩個玉米餅子,兩個紅薯,喝了半壺水。
還真應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一粒米都沒進。”
是真餓壞了。
蔚楠拿起饅頭,就着大鍋菜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更從來沒有過如此好的食欲。
望着那平時她連碰都不會碰一下的大肥肉片,感受着來自于身體的那種渴望和滿足,這種感覺真是詭異得很。
魏秋霞上樓的時間并不長,很快就用火鉗子夾了一塊燃燒得正旺的蜂窩煤回來了。
她夾着煤直接進了廚房,蔚楠趕緊放下手裏的饅頭也跟了進去。
看到她進來,魏秋霞很自然的吩咐:“你把爐子裏的廢煤夾出來,放塊兒底煤進去。”
蔚楠趕緊答應一聲,卻站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底煤,這底煤又長什麽樣子?
看到她這樣兒,魏秋霞有點驚訝:“小楠,你下鄉幾年連爐子也不會生了?”
蔚楠聽了這話,忽然想起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年代劇,不禁靈機一動。
她羞赧的低下了頭:“我們在鄉下都是在老鄉家搭夥的,我沒自己做過飯。”
想了想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老鄉家都燒得柴火。”
魏秋霞了然的點了點頭,對那死去的蔚大民更多了幾分憤怒!
她嘆了口氣:“哎,這幾年你是遭罪了!好在已經回來了,以後什麽都會慢慢好起來的。這爐子很好生火,你看着我教你。”
她說着,将那塊兒點燃的煤放在了一邊,在屋裏轉了轉,走到陽臺的角落處掀開一個遮擋的簾子。
蔚楠這才看到裏面整整齊齊的碼放着好幾百塊蜂窩煤。
魏秋霞從裏面夾了兩塊兒過來,一塊兒做底煤,然後把燒着的煤放上去,又在上面壓了一塊兒。
她一邊幹,一邊給蔚楠講解着。
蔚楠認真的聽着,心裏卻很發愁。
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會了,手卻不一定。
在家的時候,她有一個綽號叫做“廚房殺手”。
那真的是炒菜糊鍋,煮個開水都能把鍋底燒幹。
至于把蒸箱搞短路,把微波爐裏的雞蛋弄爆炸那更是常有的事兒。
以至于爸媽出門都要給廚房上鎖,就怕一眼看不見她把廚房炸了。
甚至她家到現在都還有兩個大大的老式熱水瓶放在客廳裏,那就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她媽怕她用電水壺燒水的時候,再把全屋的電路給燒喽。
蔚楠一臉鄭重的看着魏秋霞給她演示,用極嚴肅的面部表情來掩飾內心的絕望。
這麽複雜……
蔚楠覺得,可能都等不到王三花那老婆子來找事兒,她就把自己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