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二章【下手】
其實準确來說,這并不算是“中毒”。
只是因為肝髒功能出現紊亂,無法正常排毒,造成了身體毒素無法自然排出,進而積累在了身體中。又因為長孫玄樂本就體弱,若放在正常人身上怎麽也得半個月左右才會出現的症狀,他卻是幾天時間就倒下了。
季饷必須出面主持大局,召集六部尚書商讨對策。他匆匆出門,卻又猛地頓住,轉身看向床榻邊的某人。
虞子文冷冷道:“我不會做什麽,只是看着他。如果白啼要趁亂暗殺,有我在也安全一些吧?”
同白啼對比起來,虞子文真是又溫柔又慈悲又君子。
季饷将自己古怪的思緒甩出腦海,得到堂堂一國之君的承諾,這才放心地跑出門去,又将其他人也一并屏退,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茗妃與珞妃站在外室,面面相觑,想問問季饷那裏面的男人究竟怎麽回事,卻被季饷幾句話便打發了。
“兩位主子還是回去吧,想必皇上也不願看到兩位主子如此擔心憂慮,傷了身體。”
這話直白點就是你們倆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眼下沒人顧得上照看你們,萬一拖了後腿可怎麽是好?
茗妃和珞妃也懂此時不宜較真,只得暫且退下。
另一邊,深夜,刑部大牢。
并不知道皇宮裏發生了什麽的蕭風等人,還在刑部審問肖河,肖河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吳承坐在牢房外頭,看着桌上油燈發呆。
蕭風收起鞭子,走到角落拿起木勺舀了一瓢水澆到手上,血腥味被沖淡少許。
吳承擡頭,目光看向牢房裏昏迷的肖河,臉上有些不忍。
“就不能用其他的辦法嗎?古人雲,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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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書讀太多。”蕭風斜斜勾起嘴角,瞧他一眼,“啰嗦,還不實用。”
吳承:“……”
吳承不悅道:“下官确實經驗不足,但也知道威武不能屈的道理。你如此逼問他,換做下官也是不招的。”
“哦?”蕭風倒來了幾分興趣,“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骨氣。”
“若是為了國家,為了皇上,下官寧可死了,也不會做叛徒。”
蕭風唔了一聲,“你受過這種痛麽?估計沒受過,既然沒受過就不要誇下海口,你瞧瞧他,他的肌肉和身體比你健碩多了,就這樣也是支撐不住,換做你……啧啧啧。”
蕭風搖頭,“不過我還是佩服你的勇氣,正所謂不知者無畏嘛。”
“你!你不要小看人!”吳承拍桌而起,他性格本就易沖動,被蕭風三言兩語就挑撥得炸了,此時正要再說,就聽外頭傳來疾風之聲。
“蕭風!”一個穿着和蕭風同樣官服的人跑了進來,他看了吳承一眼,眉頭一凝,壓低了聲音,“有任務了,走!”
罪士官統一服飾,在百官之中最容易脫穎而出。來人也是一身朱紅色長袍,玄色腰帶上繡着金色交叉紋路,一雙黑絲履,腰上挎着一把長刀。
對方臉色凝重,蕭風收起不羁的神情,點頭,“馬上來。”
他轉頭對吳承道:“之後麻煩吳大人了,記住,只能給他水,其他什麽也不能給。”
吳承看看他,又看看來人。來人的官帽上同樣是朱紅色寶色,代表着正二品官職。哪怕吳承自己是正一品,在罪士官這種特殊的部門前,也得伏低做小。
他拱手一禮,道:“下官吳承。”
男人看他一眼,點了點下颚,便當是回過禮了,“森晖。”
這人便是森晖!
吳承有些吃驚地擡眸,仔細打量男人片刻。
森晖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體格健壯,比蕭風還要高出半個腦袋。他面容天生帶着一股狠厲,據說審問起人來管你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懼。
在罪士官裏,他算得上是因手段殘忍而名聲大噪之人。
當然,讓他出名的還不止是他的性格手段,還有他的妹妹。森晖之妹森昭,據傳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媚而不俗,豔而不妖,但凡有幸見過一面的,嘴裏都是誇贊之詞。
森昭十六歲時便被皇帝招入宮中,眼下也正是得寵之時,森晖作為森昭的親大哥,自然也少不了好處。
據說,下一任的罪士官統領,很有可能會是森晖與蕭風其中一人,外界都傳他二人關系不合,私底下為了統領之位明争暗鬥,可在吳承看來明顯不是外界傳得那回事。
“你快點。”森晖與吳承打過招呼便不再多話,只催促蕭風,“老子大半夜還得先來找你,也不知道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麽!”
蕭風笑笑,将手裏東西放下,取下牆上挂着的長刀,“森大爺,我替你挨刀的時候你可不這麽說。”
森晖哼了一聲,轉身出門,蕭風臉上笑容微斂,看向吳承,“今日你先回去罷。”
“??”吳承不解,“刑部院子裏頭還有客房,将就一晚不礙事。”
蕭風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又打住話頭,改口道:“随你吧。”
見那二人很快出了門,吳承在原地站了會兒,轉頭去看昏迷的肖河。
他推開鐵門,火把将二人身影拖得長長映在牆上,像猙獰的怪獸。
肖河渾身是傷,有的傷口凝結了,有的傷口還在流血,看起來慘不忍睹。
牢房裏的血腥味比外頭還濃,吳承有點不适,捂住口鼻戳了戳男人。
肖河渾身肌肉結實,手指戳下去仿佛戳在石板上。
肖河很快醒了。
“……大人還不休息?”他凄慘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滿是譏嘲之色。
吳承皺眉,“何苦呢?”
“何苦?”肖河冷哼,遂低頭不再搭腔。
吳承道:“你若說了,我便放你休息,還給你上藥。廚房裏有溫好的花雕,還有半斤牛肉,我會做菜,再給你燒一碗紅燒肉,炒盤花生米如何?”
肖河幾天沒吃飽飯,忍不住動了動喉嚨。
吳承聽到清晰的吞口水的聲音,繼續道:“冷水潑在身上不好受吧?我帶你去後面的客房,點着炭盆,還有熏香,被褥是上好的蠶絲被,被面是……”
“夠了。”肖河冷聲打斷,“那個罪士官呢?這次換你來了?他唱白臉你唱-紅臉?”
吳承搖頭,“他有事,之後的事交給我了,我只是為你着想而已。這大冷天,在這裏凍着,身上的傷口也好得慢,鞭子一抽又裂開了,你看……”
吳承伸手摸過那已經凝結的傷口,肖河忍不住顫了一下。
“這傷口根本是被凍住了,如果突然撕裂就是連皮帶肉……”
肖河受刑幾日都不覺得挨不過去,卻被吳承幾句話說得有點後背發毛。
“你說這些也無用。”肖河梗着脖子道:“我一介草民,什麽都不懂!你們當官的,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今日就是弄死我,明日裹個草席就将我埋了,誰會知道?”
吳承搖頭,“我想當好官。”
肖河一愣,猛然笑起來,“好官?這玄國還有好官嗎?”
吳承擰眉,“會有的。”
肖河懶得理他,別開頭,“愛怎麽樣怎麽樣吧,都是你說了算。”
吳承見他油鹽不進,只得先退了出去另想辦法。
桌上油燈晃了幾下,冷風從門處灌入,大牢門口有幾個人影一閃而過。吳承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着杯子坐在濕漉漉的板凳上仰着頭看着肖河。
“玄國如今是亂,可那是因為有顧長晟在,皇上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肖河閉着眼,呵了一聲。
吳承也不理會,自顧自地說,“我原本也以為,在王城不得志,或許臨了還得回去種田。可回去種田就能安穩嗎?玄國不穩,去哪裏都是一樣的,貪官壓迫,賦稅一年比一年高,災害也無人管,聽說南垚那邊早已有食人之事發生。”
肖河冷冷道:“所以呢?顧長晟死了,玄國便有救了?”
“顧長晟只是第一步。”吳承搖頭,“皇上既然能醒悟,便有第二個、第三個同顧長晟一樣下場的人。你難道沒看見嗎?皇上修改的律法,還将科考分為文、武兩類提上日程,路總要一步一步走,玄國混沌太久,即便要光複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肖河總算睜開眼,看着吳承,“吳大人……很年輕。”
吳承愣了愣,“是,我之前本是尚書郎,幸得皇上提拔。”
“之前的刑部尚書,怎麽了?”
“抄家,流放。”吳承道:“這便是皇上醒悟的證據。”
“呵。”肖河搖頭,“醒悟?沒了顧長晟,其他人對他表面一套,背地裏一套。你可知有多少人觊觎着皇位?有多少人做夢都想拉他下馬?一個皇帝太無能,無能到連皇威也沒有了,百官對他沒有敬也沒有畏,他還能做什麽?”
肖河目光在吳承身上打量一眼,閉上眼,悠悠地道:“只能拉攏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許諾他們權利、金錢,以此自欺欺人罷了。”
吳承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來,“你胡說!皇上不是這樣的!他沒有許諾我任何東西,他……”
話音未落,牢房大門突然被人踹開,幾個人影竄入門中。細長的燭火被灌進來的冷風掃得奄奄一息,努力掙紮着那點微小的火光。
“誰?!”吳承轉身,卻被一把鋼刀架在了脖子上。
來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聲音悶在後頭,惡聲惡氣道:“誰家的娃娃,大半夜的不回去抱媳婦兒,杵在這兒做什麽?”
吳承頓時臉紅脖子粗,“你叫誰娃娃!本官乃刑部尚書!你們這些人好大的膽……”
“喲?還是個尚書?”那人掏了掏耳朵,無所謂地道:“那感情好,殺了你再把你的腦袋挂到京玄門上去,吓吓那個小皇帝。”
吳承豎起眉頭,“男子漢大丈夫,殺人還得蒙面,你有本事別躲在面具後頭,以真面目示人如何!”
“啧啧。”面具男還未說話,一個聲音從後頭慢條斯理地響起。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話音裏帶着幾分嬌媚之意,黑衣勾勒得她身形愈發婀娜撩人,款款走來,手指朝吳承下颚處一勾。
“小兄弟脾氣還挺大,不過我喜歡。還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一樣,哭爹叫娘地跪下,若是那樣,本使倒看不上了。”
女人同樣帶着面具,話音裏卻帶着三分笑意,七分冷厲。
她說完便不再搭理吳承,轉頭看向牢房內。
肖河見到他們,打起了精神,“你們怎的來了?”
“主子讓我們來救你。”女人袖口裏甩出一把尖利匕首,飛快地割開繩子,将肖河扶了下來。
肖河渾身是傷,下地時疼得連連吸氣。
女人轉頭看了眼吳承,吩咐,“殺了他。”
吳承心下一冷,以為今日命就要交代在此。突然腦子裏想起蕭風離開時欲言又止的神情,難不成他知道會發生什麽?
刀鋒貼着吳承脖子,帶出冰冷殺氣。
吳承只覺膝蓋發軟,不遠處突然砰地一聲,院門被粗暴撞開。
“來得好!”來者大叫,手中暗器接連揮出,大漢将吳承往旁一推,擡手隔擋。鋼刀上叮當作響,幾枚袖箭應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