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黃雀在後】
說起這個仇太醫,珞妃與他還真有一段不得不說的淵源。
珞妃自顧家失勢後,礙于玄樂帝對顧長晟舊黨的打壓,曾經有所聯系的長輩叔伯都紛紛對她敬而遠之,她派人送過好幾封信,得到的回應卻寥寥無幾。
珞妃也知道世道變了,父親失蹤已久,早已有傳言說這其實是玄樂帝布得棋局,目的便是将掌權太久的顧長晟徹底清除。
她先前不信,後來卻不得不信。玄樂帝變化太大,變得幾乎要讓人以為是另外一個人。他手腕果斷,治下有方,不再整日病怏怏有氣無力的樣子,反而積極吃藥吃飯,強身健體。
他的思維方式也與以往大有不同,許多最近頒布的鐵律都讓民間百姓津津樂道,更讓在朝官員壓力陡增。
一下摘掉兩位尚書大人的烏紗帽,又拉攏一個年紀輕輕,毫無後臺關系的吳承,傳令調回被流放到邊緣地帶的柯偉和黎浩楠,總總事跡,俱是讓人震驚不已。
連一向得過且過,雖憑着模樣性子深受皇帝喜歡,卻一直不冷不熱更不會阿谀奉承的茗妃都改變主意,想要為其誕下皇子。
珞妃知道,皇上再不是以前的皇上了。
對方甚至在最初,利用自己暫時穩住了那些與國相爺有所關聯的人馬,穩住之後便大刀闊斧地開始改革,收回權利,翻臉不留情。
當珞妃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或許走了一招爛棋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些聽從了她的話,以為可以靜觀其變卻反而被玄樂帝擺了一道的官員,都對珞妃暗自咬牙,悔恨,卻又無可奈何。
而之後珞妃再想求得幫助,誰還會搭理她呢?
說到頭來,若不是因為她的父親,誰會同一個後宮女人商量這等事情?何況現如今她只是個失了勢的,不再被寵愛的普通妃子罷了。
其實按照玄樂帝所想,當初确實利用了珞妃不假,可他說的話也是實話。失去了背後大樹,自然要為自己打算,作為後宮女人,皇上是她的夫君,後宮便是她的家。
只要她不亂起心思,安安穩穩在後宮待着,憑她幫了玄樂這一把,玄樂就能讓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更不會被旁人欺負。
可惜,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珞妃,又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去過平凡清閑的後宮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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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此,她一直沒有放棄與外界聯系。直到有一個人回應了她,那個人便是鐵爺。
鐵爺曾經是個混混,後來跟着顧長晟做了自己的第一番生意,再之後因為有顧長晟這顆大樹在後頭,他無往不利,賺了個滿盆彩不說還因為生意人偌大的人脈關系,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勢力,甚至隐隐有超過顧長晟的勢頭。
顧長晟沒有收拾他,是因為他還有用。
而如今顧長晟不在了,珞妃本沒寄望于他會拉自己一把,卻意料之外地收到了對方的回信。
鐵爺介紹來的人,正是仇道天,仇太醫。
仇道天此人不知是何來歷,但非常得鐵爺賞識。鐵爺運用關系,将仇太醫先介紹給了太醫房老資格的胡太醫,得到胡太醫的信任和賞識後,又被胡太醫極其自然地推薦給了皇帝。
這其中的道道,恐怕胡太醫自己也沒鬧明白。
而仇道天便極其自然地進了太醫房,從學徒到任職太醫,憑他的手段算是爬得非常容易。
仇道天在太醫房埋伏許久,直到找到合适的不會令人懷疑的時機,才與珞妃取得了聯系。
他的意思,是遵照鐵爺的命令,來幫珞妃在茗妃之前懷上龍子,從而達成母憑子貴,一朝翻身的機會。
只可惜玄樂帝借口事務繁忙,無論是哪位妃子處都再沒去過,讓珞妃和仇太醫空有法子卻沒機會下手。
直到最近幾日,胡太醫尋常問診回來,覺得玄樂帝近日身體情況改善許多,藥方也可随之改改,這才讓仇太醫尋到了機會。
胡太醫年紀大了,抓藥這種事自然交給了新人來做。仇太醫在胡太醫面前想來很得信賴和賞識,這件事自然就交給了他。
珞妃曾問過藥方的事,仇太醫卻說藥方是胡太醫開的,自己也不能亂加東西,珞妃自己覺得有理,便也沒再過問。
可今日之事,卻讓珞妃敏感地察覺到事情有異。
玄樂帝毫無預兆地病倒,并且連胡太醫也是一臉茫然,珞妃直覺此事與仇道天脫不開關系。
珞妃瞪着仇道天,“鐵爺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信上說得都是假的對不對?!”
什麽報恩,什麽扶持自己甚至是扶持自己的孩子都是幌子。珞妃此時才恍然大悟,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中了計。
仇道天擺擺手,笑了笑,“珞主子,鐵爺吩咐過,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您好處,憑您和鐵爺的關系,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珞妃登時如遭雷擊,血色刷然從臉上褪去,她意識到這背後的陰謀,駭得渾身發涼,“反了……反了反了……你們好大的膽子!”
“主子這就說笑了。”仇道天顯出真面目,那溫潤模樣陡然變得狡黠起來,笑眯眯地說:“要說膽子,誰有國相爺膽子大不是?這麽多年獨攬大權,架空皇帝,天下人誰不知道啊?只是都藏着掖着不說罷了。”
珞妃動了動喉嚨,渾身發抖,只覺眼前一陣模糊。
“鐵爺只是繼承了國相爺的遺志,主子您就放心吧,總不會虧待了您。”
珞妃搖頭,轉身便要走,“本宮要去告訴皇上!”
仇道天側身攔住,轉過眼盯着她,“主子可要想好咯,我們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本宮完全不知情!本宮被你們利用了!”
“此時此地,誰又會聽您的說辭呢?”
珞妃抖着嘴唇,看他,眼神那一瞬居然無比灼亮,“就是要本宮去死,你們也一個都別想脫身!”
仇道天一眯眼,袖口裏落出一把匕首來,架在珞妃脖頸上,“主子,小的現在還尊稱您一聲主子。看在鐵爺和國相爺這麽多年交情份上……鐵爺絕不想害了您,可您若要一意孤行,就別怪小的了。”
珞妃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匕首貼在頸邊,卻反而讓她漸漸鎮定下來。
她瞪着眼,那張美麗年輕的面龐上帶出幾分固有的驕傲來,“本宮乃國相爺之女,由當今皇上欽點入宮,一日入宮,本宮便終身是皇上的人。皇上……是本宮的夫,這世上斷然沒有聯合外人謀害自己夫君的道理!”
仇道天倒是有些意外,“國相爺架空小皇帝多年,卻也沒見您向國相爺讨要個公道。此時倒是貞烈起來了?”
“皇上貪玩好耍,不适合做一國之君。”珞妃淡然道:“若我父能把持好朝政,不傷害到皇帝,架空又如何?本宮從來沒求過別的,只要皇上平安便好!”
“呵……呵哈哈哈哈。”仇道天笑得直搖頭,“婦人之見,婦人之見啊!你以為國相爺有朝一日勝券在握,還會留他一條命不成?”
珞妃臉色一變,“父親不會做這種事!你們才是!你們居然想謀權篡位!”
仇道天輕蔑一哼,“誰說我們要謀權篡位?”
珞妃一愣,“難道不是?”
仇道天道:“鐵爺扶持得依然是玄國皇室血脈,乃是長孫玄樂的哥哥,長孫玄清。”
珞妃一時不敢置信,“可他是……他是……”
“他是傻子。”仇道天笑呵呵地點頭,“可他也是皇室血脈啊。”
珞妃已然沒了臉色,先皇是個狠性子,登基之後沒過多久他那些帶“玄”字的兄弟就一個個銷聲匿跡,真相如何無人知道,可那之後或許是報應,先皇長子夭折,次子成了傻子,唯獨玄樂帝好好活了下來,卻是個不争氣的。
否則,若玄樂帝那些叔伯親王還在,又哪裏輪得到他胡鬧這麽久,又哪裏輪得到顧長晟暗度陳倉呢?
此時,在水殃宮內。
久久等不到仇道天回來的季饷焦急地走來走去,茗妃想要安慰幾句,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目光落到卧榻上玄樂帝絲毫沒有血色的臉上,眼眶再一次地紅了。
她轉過身,用娟帕壓了壓眼角,擡頭叫來一個丫頭,“去太醫房看看仇太醫找到方子了嗎?”
“是。”
宮人小心翼翼應了聲,轉身匆匆走了。
此時胡太醫突然睜開眼睛,眉頭擰起來。
“老臣突然想到……”
“什麽?”季饷趕緊看向他。
“如果老臣的方子沒有問題,問題會不會是出在皇上最近的飲食上?”
“飲食?”季饷搖頭,“皇上每日的菜湯都由我檢查過才能食用,和尋常并無差別,包括用茶……”
季饷驀地一頓,想起了什麽,瞳孔驟縮。
“季大人?”胡太醫看向他。
“茶……”季饷聲音幾乎發抖,“皇上在外頭,喝過一杯……茶。”
那茶他自己也喝了,并無任何不妥,所以壓根沒往上面想。可這若是與藥相克呢?或者……季饷想到傳聞中的複合毒-藥,神經一下繃緊了。
胡太醫走上前來,伸手,“季大人,請讓我為你診脈。”
季饷擡起手,胡太醫沉吟片刻,睜開眼,“雖然很微弱,但……季大人你身體中确實有某種毒素存在。”
季饷膝蓋一軟,差點跪到地上。
胡太醫和茗妃一起拉住他,将他扶到椅子上。胡太醫說:“依老臣看,此毒潛伏時間長,藥效卻很是微弱,再過一段時間應當會自行排出體外,并不會造成太大危害。可……若是在此段時間內,再服用其他特定藥物,恐怕就會形成慢性中毒,初期不易察覺,服用時間越長,情況便越危險。”
季饷腦子裏嗡嗡一片,無論如何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猛地從椅子上蹦起來,轉身就去叫人:“來人!馬上去何氏布坊……”
“不用去了。”一個聲音突然傳來,三人一愣,擡頭一看,就見一個穿着黑衣,帶着面罩的男人從窗口翻了進來。
他冷冷看過胡太醫和茗妃二人,之後大步流星走向床榻,目光緊緊落在昏睡不醒的玄樂臉上。
“老板娘已經逃了。”男人冷聲道。
季饷一眼認出來人,咬緊了牙關道:“你來做什麽!”
茗妃本要叫人,一聽季饷說話語氣便及時的住了口,疑惑的目光在季饷和蒙面男子之間打轉。
“你成日跟着他,卻讓他在不知不覺裏中了毒。”男人面色冰冷,茗妃卻看出對方眼底翻騰的怒氣,“你還有何資格待在他身邊?!”
季饷喉嚨裏好似突然被什麽一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捏緊了拳頭,渾身顫抖,半響才道:“若皇上能好起來,要我如何贖罪都行,哪怕把我這條命拿去。”
“要你的命有何用?”男人俯身,手指摩挲一般從玄樂臉上撫過。
那個表情五花八門,心裏想什麽全寫在臉上的男人,此刻卻像個木偶,毫無生氣。
虞子文心裏好似被什麽堵住,難受得發慌。
“真是笨得可以,什麽人給你的東西都敢吃。”
玄樂安安靜靜的,虞子文等不到對方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回嘴,心裏更憋悶得慌了。
胡太醫詢問過詳細經過,再将自己的藥方和這幾日的事情一一對過,依然有一個疑點無法解開。
“還差一味藥。”胡太醫道:“季大人體內的毒素與老臣的藥方并無直接聯系,皇上的用藥裏定然加了別的東西,若老臣查不出這味藥是什麽,就無法制作解藥。”
季饷惱火道:“皇上還能撐多久?”
“依皇上如今脈象來看……”胡太醫頓了頓,眉頭擰得死緊,“明早之前還拿不到解藥,皇上命不久矣。”
虞子文:“!!!”
季饷:“!!!”
第一卷——穿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