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什麽關系】
在虞子文遭遇難解的謎題,并要為後續的麻煩想出妥當辦法時,長孫玄樂正在做着春秋大夢。
自從他穿越過來之後,讓人頭疼的事就一樁接着一樁,好幾次都是半夜三更就被從被窩裏挖出來尋找解決之法。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無人打攪的,一夜無夢的好覺了。
整個水殃宮都靜悄悄的,外室的宮人做事依然迅速而麻利,手腳卻放得十分輕,幾乎聽不到什麽多餘的聲音。
而內室的人則都被季饷打發走了,只有季饷一人睡在內室門口處,僅用一張屏風做遮擋,床榻邊燃着炭盆,便這樣合衣而睡。
此時季饷也早就醒了,讓宮人來收拾了床鋪,收起了屏風,安靜地守在門口,等候主子起床。
巳時。
天光已經大亮,花園裏有不知名的鳥兒尖着嗓音叫了幾聲。季饷站在窗邊朝外看了一會兒,水殃宮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清靜了。
沒有皇帝發脾氣的大喊大叫,沒有後嫔妃子你争我奪的吵鬧,沒有戲子的歌聲。
往常這個時間,皇上若不是在摔盤子砸碗,便是招了哪宮的妃子玩鬧。眼下季饷居然有些不習慣。
他卻也知道皇上這幾日累得很了,因此并不打擾,路過的宮人在他面前都小心放慢了步子,生怕惹了季饷不高興,自己就得挨罰。
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季饷回頭看看緊閉的安靜的房門,到底打消了上前敲門的想法,轉而吩咐了兩個侍婢在門口守着,自己出門做事去了。
要打理整個水殃宮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季饷便也是因此小小年紀就被磨出了大人心性。凡事謹慎,穩妥,不急不慌,沉得下來卻也豁得出去。
只要一切是為了玄樂好的,他都會去做。從某種程度來講,幾乎可以算是操碎了心了。
整個玄國又在新一天裏開始日複一日的生活了。
Advertisement
虞子文從酒窖裏出來,牽了馬就要朝皇宮的方向去。
“陛下?”肖睿擔憂道:“若這是廢帝搞出的花樣怎麽辦?陛下請三思!”
虞子文騎在馬上,鬥笠遮擋了大半的臉,只露出一個弧形堅毅地下颚。他嘴角一勾,聲音陰冷,“就他?還沒那麽大的本事。”
說完一催馬兒,也不等人,徑直沿着小道走了。
張康回頭跟肖睿幾人好好吩咐一番,身形也跟着一竄——他輕功了得,這時候真如靈猴一般,幾竄就追着虞子文去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等玄樂起身,門外侍婢立刻端來洗漱用的熱水,擺好飯食,又有宮人魚貫而入,為玄樂開窗透氣,換炭盆,收拾床鋪。
玄樂的床鋪每天都會換新的,帳簾則是冬日兩日一換,夏日每日一換。
前玄樂帝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衣服除了正統的明黃色,還有一堆從發冠、束發、腰帶搭扣到佩飾都搭配的五彩缤紛的套裝。用現在的話說,玄樂帝算得上是走在時尚潮流裏的先鋒人士。
基于此,玄樂帝床鋪每日換的顏色也是五彩缤紛。今日是明黃色,明兒是杏黃色,後天是淺草綠,再後天是桃花粉。
桃花粉?
現任長孫玄樂第一次看到全套的粉色四件套時,差點誤以為是宮人錯拿了哪位嫔妃的。
在弄清楚玄樂帝的所有喜好之後,現任長孫玄樂表示,從現在開始他要改頭換面,首先就從身邊小事換起,草綠色,明黃色便算了,什麽粉紅、桃紅一律換成白色或者深色,同時通知禮部冉青,以後自己的衣服裝備要麽明亮簡單,要麽全套深色——粉紅絕對不行!
這消息一出,倒是讓禮部衆人松了口氣。要知道每次設計玄樂帝的新衣服,又要五彩缤紛又不能太過脂粉氣,真是讓他們費勁了腦細胞,快要崩潰了。
按改頭換面的皇帝要求,這第一批次的新衣已經做好。
侍婢用木盤裝好,恭敬送到玄樂帝面前。
玄樂上下翻了翻,很好,是一套以白色和天空色為主的衣裳,料子光滑如絲,領子和袖口綴了白狐毛,衣裳下擺刺着雲海圖,發冠是白玉雕刻了玲珑金鼎的模樣,很是威風。
木盤旁邊還擺了三件小挂飾——一只碧玉葫蘆,刺繡百寶圖的香囊和裝飾用的小匕首。
玄樂将那匕首拿起來看了看。季饷從門外進來,道:“這是臣專程請人打造的,鋒利小巧,又好攜帶。”
玄樂看向他,季饷暗指道:“皇上千金之軀,以防萬一。”
玄樂聳肩,示意你說OK就OK。然後打發宮人離開,他向來是自己換衣裳。
這幾日宮人也習以為常,便不再打擾依次退出。
季饷留了下來,站在窗下,一邊跟玄樂彙報宮中和外頭的情況,一邊目光靜靜地落在地上。
衣服的悉索聲漸次響起,玄樂邊聽邊換衣服,換上新的裏衣亵褲,套上單衣,褂子,再套上外袍,系上腰帶。
季饷随意地擡了一下眼睛,看到玄樂帝細膩白皙的腰肢,彎腰拿褲子時,修長的雙腿,挺翹的臀、部暴露無遺。
季饷垂下目光,說:“皇上昨天頒布的新策,讓很多大人震驚。”
“不震驚就奇怪了。”玄樂說得随意,擡手扣領子上的盤扣。季饷走過來伸手幫他。
季饷比他高出半個腦袋距離,低頭的時候好看的眉目仿佛轉着內斂光華。玄樂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又落到那雙修長手指上,說:“那叫新政策,政治的政。”
“新政策。”季饷笑了笑,給他扣好扣子,理了理衣襟和腰帶,退後幾步看了看,“這身衣服不錯。”
“是嗎?”玄樂伸手,拍了拍衣擺,“大冬天的,別說保暖內衣了,連毛衣秋褲也沒有。我這心裏老是不踏實啊。”
“什麽?”季饷愣了愣。
“沒什麽。”玄樂搓了搓手,“先吃飯吧,別的之後再說。”
季饷點頭,為他擺好碗筷。早飯錯過了,這午膳多加了幾份菜。換做以前的玄樂帝是不會吃太多的,也不喜歡菜過油,肉過肥膩。
如今的玄樂倒是不挑食,一邊吃飯一邊有些走神。
外面有宮人小聲叫季大人,季饷便出門去了,關上房門,屋內又安靜下來。
玄樂這才松口氣似的,放慢了吃飯的速度。仿佛胸口上壓着什麽,這時候才長出了口氣,肩膀放松下來。
季饷之前的作為,他還記得。本來覺得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可這幾日事情太多,也就沒顧上這茬。
這會兒放松下來,又想起了那件尴尬事。季饷扣盤扣的時候,自己渾身都要僵了。
看季饷的樣子,是壓根沒打算多說什麽的吧。說得也是,這麽多年主仆感情放在那裏,怎麽可能捅破呢?
也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別人壓根沒有這種想法。青梅竹馬這麽多年,指不定是兄弟情呢。
玄樂翻來覆去找各種借口安慰自己,一個不小心筷子捅到湯底,下手太重,筷子一下從手裏滑了出去。
“我的小廢帝。”窗外突然傳來一聲低笑,“想什麽這麽心不在焉?”
玄樂一驚,擡頭,就見屋檐上倒翻下來一個人。他身形極快,穿着一身灰色長袍帶着鬥笠,看不清臉面,迅速闖進了窗戶中,反手就關上了窗。
這過程可能就1、2秒時間,玄樂愣愣看着站在窗下的男人。
“你、你……”
“不認得了?”男人将鬥笠取下來,露出一張嚣張帥氣的臉。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玄樂壓低了聲音,起身将房門鎖上了,轉頭看他,“大白天的你也敢跑來?是真不把我水殃宮放在眼裏了啊。”
虞子文邪氣一笑,歪了歪腦袋,将鬥笠放在旁邊案幾上,抱着胳膊看他,“要想別人把你放在眼裏,先自我反省一下吧。”
他長腿一跨,坐到桌邊,看了看菜色,“老百姓吃了上頓沒下頓,你這兒夥食倒齊全得很。”
“……”
玄樂被堵得沒話說,氣哼哼坐下,拿了筷子繼續吃飯,斜眼撇他,“來做什麽?調研基層工作情況嗎?老子才當上廢帝一天,還沒有能給你彙報的個人總結。”
虞子文聽不懂,便當做沒聽到,說:“你頒布的那幾個新法令,什麽玩意兒?”
“那叫政策。”玄樂科普,“政治的政。”
“政策。”虞子文點頭,“打算怎麽做?”
“關你什麽事?”玄樂哼了一聲,“你不是說,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玄國是你的,但你,是我的。”虞子文靠近過去,随手拉起他幾縷黑發,手指輕輕摩挲,“別跟我這兒甩臉色,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玄樂挑眉,轉頭看了看他。
虞子文嘴上說心情不好,眼裏卻帶着淺淺笑意,嘴角勾着,半點看不出“心情不好”的痕跡來。
玄樂皺眉,抽回自己的頭發,“我跟你甩什麽臉色?我是實話實說。”
虞子文坐直身體,主人不給倒茶,他自己拿了個杯子接茶喝,道:“別給我惹事,其他的随你。”
玄樂笑得賤兮兮的,“我是不想惹事的,別人惹不惹,我就不清楚了。”
虞子文端着杯子看他,“果然是算計好的?”
玄樂無辜眨眼,“恩?我是個無能的廢帝,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虞子文笑得燦爛,眯縫起眼睛,喉結上下滾動,異常性、感,“你真覺得你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改變玄國?”
玄樂不答腔,繼續吃飯。
虞子文搖頭,起身準備離開,難得語重心長地道:“年輕人,想法是好的。也罷,我給你這個機會,可不管你怎麽掙紮,等我收拾了荊國,玄國也是逃不掉的。”
玄樂滿嘴巴的菜,邊嚼邊擡眼,眸光迎着窗外被隔離的朦胧光線,現出幾分異常的幹淨和純粹。
虞子文看着他的眼睛,愣了愣神,就見玄樂滿嘴含糊開口說:“好湊,不蔥。”
還噴出幾顆飯粒。
虞子文:“……”
咚咚——
門外季饷打不開門,莫名問:“皇上?”
玄樂轉頭,繼續噴飯,“等一茶!”
季饷:“……”
玄樂咕咚吞下嘴裏東西,喝了口茶,拍胸口,“媽的哽到了。”
虞子文搖頭,開窗翻身上了屋檐,又倒鈎着垂下腦袋,道:“你跟那季饷什麽關系?”
玄樂一下被嗆到了,猛烈咳嗽。
虞子文暧昧一笑,閃身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