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廢帝】
從當初為國相爺和王氏牽線搭橋的媒婆處出來已是深夜。雷泉站在火把照不到的陰影中,目光陰沉地看着清冷街道。
“将軍。”護衛上前輕聲道:“王氏不是王城中人,媒婆并不清楚她的身份來歷。”
“不清楚她也敢把人往顧長晟面前推?”
“據說是收了不少好處。”
雷泉面無表情,隔了會兒遞出手裏的紅色綢緞包,“這個你拿着,知道該怎麽說了?”
護衛接過東西,往裏看了一眼,點頭,“這是從相爺府上搜出來的。”
“很好。”
雷泉收回手,慢慢放到背後握緊了拳頭,“明日該怎麽報,便怎麽報。”
“是。”
雷泉上馬,讓衆人收兵回去休息,獨自策馬慢慢往家的方向行去。
拐過街口,對面的酒樓茶莊早已關門。以前這時候還滿是莺歌燕舞,熱鬧得很,這幾日卻冷清下來,不過辰時便歇了。整條街除了屋檐下的燈籠還亮着朦胧的光,四周黑漆漆的,格外蕭條。
雷泉冷笑,想起皇上下午出的點子,那些開酒樓妓院,開賭坊的官員們,此刻大概在家裏急得上火吧。便是這樣,也是便宜了他們了。
雷泉輕輕一提馬缰,駕了一聲,馬蹄剛往前邁了一步,破空之聲從側面響起。
雷泉一個後仰,剛巧躲過破風而來的箭。餘光瞄到那箭尾上綁着東西,眸光一凝,轉頭便朝箭來的方向看去。
冬風呼嘯而過,樹幹輕晃。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Advertisement
雷泉翻身下馬,将釘入酒樓門柱上的箭拔了下來,拆開信紙,只一眼便臉色大變。
他來不及多想,躍上馬背就朝來路飛奔回去。沿途目光焦急四顧,直跑回相爺府門口,卻依然半點發現也沒有。
正收拾離開的小兵們奇怪看他,“将軍落了什麽東西嗎?”
“……沒有。”雷泉面色古怪,轉身走了。
同是當夜,玄樂去了茗妃宮中。
雲逸宮是茗妃自己取得名字,雖一入宮門便再不能寄望于過閑雲野鶴的日子,可希望自己時刻能記住此心初衷,不與人争,不與人鬥便能安逸知足。
玄樂看了一眼雲逸宮三字,也不知是什麽心情,被茗妃迎入門去時,想起了珞妃那張驚懼又不知所措的臉。
“皇上?”茗妃親自伺候了茶水,茶香袅繞,浸入心脾。
“嗯。”玄樂喃喃,“還是茗妃宮中的茶,味道最好。”
“多謝皇上。”茗妃笑了起來,放下手中茶碗,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指,讓宮人将茶具收了下去。
這一套茶具還是茗妃從娘家帶來的,多年使用,茶壺與茶碗都光澤透亮,帶着一種歲月沉澱下來的厚重感。
玄樂突然覺得,雷泉和茗妃雖嘴上從來不提,心裏壓抑的感情恐怕就如這茶具。
每一次看見顧長晟,就如同每一次揭開這茶具用滾燙的水淋一遍,翻來覆去,讓那痛楚越磨越亮,越磨越清晰。
如果我是虞子文,手裏又握着顧長晟的命,我會怎麽做?
國相爺掌控朝政,雷泉握有兵權。國相爺不能留,因為野心太大,會對虞子文的操控帶來太多不穩定因素,雷泉老了,哪怕他還帶着兵,卻無力抵擋虞國兵馬。但只要控制住雷泉,讓他無法給自己帶來麻煩,兵不動,其他萬事皆好商量。
玄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來晚了,可這一趟他必須來。
如果失去了雷泉的支持,便是失去了手中最後一張王牌,剩下一堆3456,哪怕還有JQK,也只能當階下囚。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想起下午古稀的老将軍還紅着眼眶對自己宣誓效忠,可一旦關系到家族仇恨,他……真的沒有這個信心還能無條件信任所謂的“世代忠臣”。
忠臣也是講原則的,玄樂帝早期的不作為間接害死了雷泉的兒子們,這本賬真要算,自己哪裏撇得清幹系。
雷泉沒有一劍劈了自己,已是盡忠了。
“皇上有心事?”茗妃察言觀色,拿了綁了軟墊的小木槌輕輕給玄樂敲胳膊。
玄樂猶豫片刻,道:“國家和私仇,茗妃覺得哪個更重要?”
茗妃一頓,“皇上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玄樂轉頭看她,寄希望于在茗妃臉上看到一絲破綻,可惜茗妃依舊笑得嬌俏可人,溫柔道:“私仇再大,如何比得上國家。不過臣妾只是一介婦人,不敢妄加評斷。”
哪裏是不敢,而是不願吧。
玄樂心裏一沉,慢慢道:“孤知道,若要雷将軍摒棄前嫌未免太過自私,相爺作得孽,也是孤作得孽,你若願意,孤給你道歉。”
茗妃一愣,雙眼滿是不敢置信。她慌忙起身,行了叩拜大禮,道:“臣妾不敢!請皇上收回前言!”
玄樂看着她,“不願意接受嗎?”
茗妃沉默片刻,微微擡頭,“皇上不會有錯,以前不曾有,現在不會有,将來,也不可能有。”
玄樂絞盡腦汁,“雷泉怎麽做,孤都不會多說一句。可只一條……”他頓了頓,一字一句,“私仇再大,大不過國家,雷家可不顧皇室威嚴,卻不能不顧玄國百姓。”
玄樂面容堅決,眼神灼灼。此話一出,旁邊的季饷一時大為震動,茗妃也擡起頭來,忘了言語。
玄樂道:“若因一己之私,罔顧百姓,罔顧先祖恩德,如此做法又與顧長晟有何區別?”
茗妃手指顫抖,捏緊了袖口,“皇上明鑒,臣妾不知皇上此話何意,臣妾願對天發誓,雷家對皇上絕無半點不臣之心!若有違……”
玄樂伸手阻住了她之後的話。看樣子茗妃還未得消息,既如此,或是雷泉還沒告訴她,亦或是他比虞子文先來了一步。
雷泉一旦接到虞子文的消息,會如何做,他不清楚,卻不能讓茗妃在此時便把話說絕了。
“既如此,便将此話告知雷泉。”玄樂起身,“孤與你的對話需得一字不差據實以告。孤若有錯,願以一己之力承擔,望将軍三思而後行。”
茗妃一頭霧水,卻也發現事有蹊跷,立刻應了。
玄樂随後離去,心裏焦躁。他拿不準雷泉的心思,若換做自己,大仇能報更待何時?皇帝不仁,縱容佞臣當道,此國又有何庇護之意?
季饷在一旁道:“皇上?雷泉難道……”
玄樂面沉入水,“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季饷震驚,“雷将軍怎麽會……他……”
玄樂搖頭,“這世上最複雜難懂的,莫過于人心啊。”
季饷仿佛不認識玄樂了一樣驚訝地瞪着他,半響,突然跪下,“皇上,季饷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玄樂轉頭,黑幕下,他一席長衣曳地,黑發束冠,毫無血色的臉在火把下透出幾許玲珑之姿,鳳目流轉,一聲輕嘆從薄唇瀉出,輕易惹人憐惜。
“真累啊。”玄樂慢慢地說了一句,“特麽的比我打DOTA還累啊……”
這一夜玄樂無心睡眠。
他讓季饷溫了酒來,借着朦胧月光,在寒風中的涼亭內飲酒發呆。
刺繡精致的披風領豎起,遮住了弧形優美的下颚。兔毛襯托臉色更加白皙透明,明黃色的緞面,下擺也同樣綴着絨毛,內裏則是鮮紅狐毛,格外暖和。
季饷被他打發走了,四周也沒有一個下人。
他想靜靜。別問他靜靜是誰。
喝一口酒,嘆息一聲。
“系統啊系統,可以把我現在的心情也上傳到穿管委總部去嗎?”
【系統:編號CH0723有新日記上傳】
“很好。”玄樂咂了咂嘴,“老子不好過,他們也別想好過。盡情欣賞我腦內不帶馬賽克的豪言壯語吧。”
【系統:……】
玄樂當然不是真的憂國憂民。他才來幾天?讓他為這個國家死而後已他做不到,這個國家的百姓……他一個人也不認識,他要為他們打算什麽?為他們憂心什麽?他又不是聖父,也沒有自帶“英雄犧牲”和“英雄責任”功能。
他只是想完成任務,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在茗妃面前說的那些話,或許季饷感動,他卻被自己弄出一身雞皮疙瘩。
再聯想雷泉之前對自己的宣誓,若他那時候已經和虞子文合作了呢?若他只是在演戲呢?不怪他有如此陰謀論,這只是人之常情。
他對這些人的記憶統統來自原玄樂帝,可那個玄樂帝對這些人又了解多少?
一想到自己還被感動了,就覺得自己是個巨大的傻逼。
內心郁結無從發洩,于是又狠狠悶下一杯酒。
身後,有人無聲無息地接近。
一只手輕輕擦過他的臉頰,帶着十足的調、戲味道。玄樂一驚,轉頭,卻只來得及看見一抹黑影閃過。
背後除了寒風,什麽也沒有。
心裏升起一股寒意,難不成這花園鬧鬼?!
再回頭,一聲驚叫被堵在喉嚨。
男人坐在桌子對面,正端着酒杯悠閑喝酒。
見他要叫出聲,剎那朝他嘴裏彈進一顆花生米。玄樂被嗆住了,捂着胸口死命咳嗽。
男人卻看得有趣,待玄樂咳出淚花的眼睛瞪過來,他舉起手,“抱歉,吓着你了?”
這不是廢話嗎?!而且還差點謀殺成功!
“我是來最後問你一次,考慮好了沒有。”男人抿了口酒,眯起眼,“好酒。”
玄樂低頭,發現自己的杯子沒了頓時一陣惱火,“酒裏有毒,就等着你來呢。”
男人一愣,随後噗地笑出聲,肩膀劇烈抖動,指着他,“有趣,你果然有趣得很!”
老子特麽又不是來給你演大戲的!有趣你妹啊!
玄樂起身便要走,被男人抓住手腕。
“不回答嗎?我以為你已經搞清楚現狀了。”
“我現在只想回去洗個澡,去去晦氣。”
男人沉下臉色,“偶爾可愛一下值得逗一逗。若是不識擡舉,就沒那麽可愛,也沒那麽有趣了。”
玄樂感受到毫不掩飾的殺意,瞳孔一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放開他的手,重新挂上戲谑的笑,“你不是想知道雷泉的選擇嗎?明白告訴你,他已經選擇了我。”
“離間計?”玄樂看他,“我還沒那麽傻。”
“離間計?那是什麽?”男人覺得有趣,自顧自琢磨了一下又道:“虞國卧底很早以前就已經埋進了玄國各處,雷家老二的媳婦和孩子被我的人救下了,一直隐居在一個地方。”
玄樂瞳孔驟縮。
男人看了看他,“你覺得,我把這個消息送給雷泉,他會怎麽樣?”
玄樂閉上眼,不用想也知道。失而複得,欣喜若狂。
“雷家有繼承人啦,可喜可賀。”男人慢條斯理道:“而且顧長晟還在我手上,我若一并送給他……”
玄樂剎那心灰意冷。
男人笑着看他,站起身,俯身貼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幫你想好新的名號了,廢帝玄樂,你覺得如何?”
滴——
【系統:任務完成度0.3%】
【系統:人物等級提升,目前等級,LV.01】
【系統:獲得新成就稱號,廢帝】
【友情提示:當人物升級到3級時,将可打開隐藏功能部分菜單】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午好!-3-!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