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周日清晨。
白野起床離開房間, 一下樓,就感覺客廳中氣氛和平時不太一樣。
白夫人一張嘴叭叭叭地說着什麽,白野就沒聽過她這麽熱情谄媚的聲音, 而且聲音還有點幹澀, 顯然是在緊張。
一看見白野下樓,白夫人就立馬站起來, 笑呵呵地招呼她:“诶,小野, 休息好啦?快過來坐。”
白夫人五十多歲的人了, 還用夾子音說話,白野聽着,手臂上起了層雞皮疙瘩。
白老爺子看見白野, 一張臉黑也不是笑也不是, 最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埋頭喝茶去了。白俊嶺坐在旁邊, 尴尬地招呼一聲:“小野, 過來坐吧。”
白野只疑惑一瞬,就反應過來白家人怎麽回事兒。
客廳沙發中間,坐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穿着黑色西裝,頭發輸得整齊利落, 五官鋒利有型, 看似溫和的眼神下,是讓人難以忽略的銳利光芒。
葉青蔓的姑父,梁一恺。
茶幾上, 還擺放着好幾樣價值不菲的精致禮品, 顯然也是他帶來的。
白野昨天就知道, 葉家一定會派人來白家詢問白馳的事兒,沒想到那個人會是梁一恺。
白野垂眸,目光不自覺陰沉下去。果然,在葉青蔓身體裏時,就算作為Omega,每次和姑父接觸,她都本能地厭惡他,在自己alpha的身體裏,她對姑父的排斥感只會更強。
不過多年來,白野在葉青蔓體內和姑父鬥智鬥勇,她早已習慣了,下一秒就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誰也看不出她那一瞬的厭惡。
“這位叔叔是?”白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禮貌地問。
“哎,正要給你介紹呢,這位是葉氏的梁總。”
“梁叔叔好。”白野對梁一恺點點頭,禮貌問好。
誰都看得出來,白野面對梁一恺時的神色,比白家幾個家長得體自然得多。
白夫人心裏不屑地哼一聲,覺得白野在梁一恺面前,能保持鎮定,還不是她鄉巴佬沒見識,根本不知道葉家是什麽體量!不知道葉氏在海城整個商圈裏,是什麽地位!
也不知道白野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會讓梁一恺親自登門。
不過在梁一恺面前,白夫人一點兒也不敢表現出來,她維持着微笑,繼續捏着聲音熱情介紹道:“小野,梁叔叔他是來找你的。”
“對,白野你好,我是代表葉家來向你表達感謝的。”梁一恺溫和看向白野,他笑容親和力很強,沒有半點兒架子,很容易迷惑人。
白野表面仍然帶着淺淺的笑,心裏反而更警惕了些。
梁一恺顯然已經和白家人說了自己的來意,難怪白野一早下來,白夫人就對她異常殷勤。
還有白老爺子,他昨晚才決定好好“教育”白野,給自己立威。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始呢,就被梁一恺的到來打斷。
葉氏集團的梁總,白家平日裏根本攀不上的人,竟然為了感謝白野親自登門!
白老爺子的表情簡直像吃了屎一樣複雜。
梁一恺下一句話,瞬間讓白家人臉色變得更精彩了些。
“白野同學,你是為了救蔓蔓才應激的,昨天你在醫院裏,我就該來道謝的。但我昨天在外地出差,趕回來時已經深夜了,實在抱歉……”梁一恺愧疚道。
蔓蔓?
白家家長愣住。
葉家的繼承人,葉青蔓?!
白野昨天不是帶頭和職中小混混打架嗎?怎麽和葉青蔓扯上關系的!
再看此時的白野,笑容青澀,眼神明亮,說話時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讨人喜歡的青春氣息:“昨天的事兒……本來就是因為我,才不小心把蔓蔓牽連進來的,我理應保護好她。”
白家人瞳孔地震:“!!!”
蔓蔓?葉家姑父叫葉青蔓小名就算了,白野和葉青蔓什麽關系?憑什麽這麽叫她?
白野沒注意白家人的神色,繼續說:“況且昨天,蔓蔓她在病房裏陪了我一下午,已經很麻煩她了,梁叔何必再跑一趟呢?”
看白野再自然不過的神色,是真的和葉青蔓很熟——甚至算得上親昵。
白馳不是說,白野在班上幾乎沒朋友嗎???
白家人臉上的震驚,根本掩飾不住。
他們都沒去醫院看望白野,葉青蔓反而守了她一下午?!那可是葉氏財閥的繼承人啊!
白老爺子剛才還能勉強掩飾自己複雜的表情,現在甚至手都在抖,無比後悔昨天沒去陪白野,不然……不然說不定白家還能攀上葉家的關系!
白夫人沒忍住開口,瑟瑟發抖問了一句:“小野昨天不、不是在外面和人打架嗎?怎麽就、就……”
梁一恺偏頭看她一眼,氣質明明很溫和,在笑,卻把她吓得說話都不利索。
“白叔可能還不了解昨天的狀況,也是,昨天是在是有點兒亂。”梁一恺看向白老爺子,笑着将昨天的事兒,大致概括出來。
井無為因為嫉妒白野和葉青蔓關系好,昨天雇了幾個匪徒,在運動廣場對白野下手。沒想到海中和職中正好打起來,場面一片混亂,葉青蔓也被摻和進去,差點被匪徒傷着,白野保護葉青蔓時才應激進醫院。
白家人都聽傻了。
怎麽又和井、井家扯上關系了?葉家就算了,井家,也是白家不敢高攀的角色。
還有白野和葉青蔓關系好,好到讓井無為嫉妒……???這得好成什麽樣???
再看看依然一臉天真青澀笑容,仿佛對葉、井兩家權勢地位一無所知地坐在旁邊的白野,白家一家人表情簡直擰成麻花。
能悄無聲息和葉家攀上關系,又引得井家繼承人對她嫉妒得發狂,這樣的手筆,真的會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混混?白老爺子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之前有多低估白野。
不如說,他們之前是有多瞎,才會看不起白野啊?不,他們真的有認真平視過白野,哪怕一眼嗎?
白老爺子都恨不得,自己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說到最後,梁一恺溫和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威壓倍增:“井家那孩子現在已經在警局了,據他所說,白野周六之所以會去運動廣場,是因為……”
他頓了頓,白家人不自覺呼吸都緊了些,緊張等待他的下文。
“因為井無為中間找了個傳話人,而這個人,正是白家的小兒子,白野的弟弟白馳。正因為如此,白野才會毫無防備地和蔓蔓一起赴約。”梁一恺眼睛眯起,忽然間笑得跟毒蛇似的,“所以我這趟來白家拜訪,除了感謝白野,還有一件事兒,就是和白馳聊聊天,了解一下情況。”
客廳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有那麽一瞬,安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白野垂眸思索,手指在腿上敲了敲,暫時沒有開口。
安靜片刻,白夫人眼睛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喊出聲:“小、小馳他一向懂事,怎麽可、可能!”
那可是葉家啊!雇兇打人還差點傷到葉青蔓,井無為這個井家繼承人都自身難保,如果白馳真的牽扯進去,他就完了!
“白姐,我只是想和白馳聊聊天,您不用這麽緊張。”梁一恺溫聲道。
白夫人驚恐地還想再說什麽,就被白老爺子厲聲打斷:“你去叫小馳下樓,雇兇傷人是大事兒,我們必須配合葉家,把事情弄清楚!”
白老爺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直A癌,就算他想打壓白野,白野也是他認定的繼承人。在他眼裏,白馳不過是個随時可以放棄的omega,更何況現在利益擺在面前,犧牲一個白馳,換到葉家的人脈,說不定還能換回白野的好感,怎麽看都不虧。
白夫人僵在原地,沒有動,嘴唇發白。最後是白俊嶺起身上樓去喊人。
白野安靜坐在沙發邊緣,沒人看見她的肩膀動了下。她埋頭,不明意義地笑了一聲。
白馳被白俊嶺拎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井無為不是找白野單挑嗎,怎麽就成雇兇傷人了?又、又怎麽會差點傷到葉青蔓!
從父親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後,白馳人都傻了,到客廳,看見溫和坐在那兒的梁一恺,更是猛地哆嗦一下。
一旁,白老爺子正喝着茶,看他一眼,眸中情緒也是嫌惡的。
白馳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三個字:他完了……
白馳幾乎是被白俊嶺拎到沙發上坐下,大腦怕得都已經宕機了。梁一恺問他什麽,他就哆嗦着答什麽。
白野看着平時嚣張跋扈,現在縮成小雞仔似的白馳,有些想笑。白家一家人平時最護着他,這時除了白夫人坐在他身邊,白俊嶺和白老爺子都一副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白野又覺得,他有點可憐……
只有一丢丢,而且是,蠢得可憐。
白野忍着笑,繼續看戲。
聊到最後,梁一恺笑着問:“所以白馳,按照你的說法,是你約了白野去運動廣場見面,她才毫無防備地過去?”
白馳先是渾噩地點點頭,反應過來,又猛地搖頭:“沒、沒有!是我、我以為井哥約她打球,我才去喊她的……!我說井哥約她單挑,我說了的!我不知道井哥他……我不知道……”
白馳聲音抖得厲害,都快哭出來了,只可惜客廳裏沒一人信他的話。
“爺爺……”白馳剛把求救的目光看向白老爺子,他就用力把茶盞往桌上一磕,發出“叮”的一聲,有茶水濺出來。白夫人想說話,白老爺子使個眼神,白俊嶺就起身,把她拉到餐廳那邊去。
梁一恺始終笑得溫和,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溫和的外殼下,目光冷得如一條劇毒的蛇。
“小馳,你既然犯了錯,還是原則性的大錯!就該受到應有的懲罰。”白老爺子喝口茶,厲聲訓斥完白馳,又笑着和梁一恺說,“梁總您看,葉家那邊要什麽結果?我們白家都能接受。”
“白叔說笑了,我今天只是來了解情況的,井家那孩子雖然雇兇傷人,但畢竟沒傷到人,法律上,他最多進警局關幾天,你們家白馳就更沒問題了,警察不會追究的。”
“但……”梁一恺眯起眼睛,話鋒一轉,“這孩子協助井無為買兇是事實,讓他和我家蔓蔓在一所學校裏,我實在是不放心。不瞞您說,昨晚我已經和井家商量過了,井家那孩子一旦從拘留所出來,就會轉學去外地,免得他對蔓蔓,還有對您家白野心生怨恨,再次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兒,您看白馳他……”
白野依然埋頭看着膝蓋,手指輕輕敲了敲,眸中冷笑更深了些。
梁一恺的話外之意,第一層是讓白馳滾出海城,只要他葉家在海城一天,白馳就永遠別想回來。
至于第二層……不知道白馳那個蠢蛋聽出來沒有,但白野聽得拳頭一下捏緊,又松開——
梁一恺在暗示白馳,以後要是覺得怨恨,想報複人的話,就再去找井無為商量,找準葉青蔓和白野報複。
梁一恺在挑撥,不,也不算挑撥,畢竟白野和白馳關系本來就不好。他只是在火上澆油,挑動白馳對白野、對葉青蔓的恨意。
真是好手段。
這些年,白野一直覺得,梁一恺對葉青蔓好得不對勁兒,太假了,卻一直找不到證據。
沒想到用自己身體和他第一次見面,就察覺到了他對葉青蔓濃濃的敵意。
白老爺子點頭:“當然,畢竟小馳做錯了事兒……”
“爺爺……”白馳徹底絕望了,聲音沙啞,人抖得跟篩糠子似的。
沒想到,一只溫暖的手掌忽然摁到他頭上,他的腦袋被摁低了一點,擡眸,就看見白野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擋在他身前。
“梁叔,爺爺。”白野微微彎起眉眼,聲音緩慢、清亮,“我和蔓蔓去運動廣場,的确和白馳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