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Omega分化時的反應很小,因為年齡小的原因,葉青蔓這具身體甚至連分化熱都沒有。白野在醫院休息一天,第二天,簡單體檢一次,就可以出院了。
“蔓蔓,我們去看看姑姑,再回家好不好?”離開醫院前,葉瀚藝溫柔地問。
“姑姑?”白野歪頭。
葉瀚藝微怔,平時女兒乖是乖,懂事是懂事,但從來沒像這兩天一樣,露出這麽乖巧,甚至有點傻乎乎的表情。女兒不過十二歲,就懂事得過分,有些時候甚至顯得比他們夫妻還要成熟。別的夫妻養小崽子的快樂,他們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甚至有些時候會覺得,是葉青蔓在養他們。
葉瀚藝沒想到分化後,竟然能看到女兒這麽乖的一面,像個真正的十二歲小孩。他一下子感覺莫大的滿足,葉冬芸更是大咧咧地摟住白野的肩膀,帶着她往電梯走。
“嗯,你姑姑她不是生病了嗎?你前段時間一直在參加夏令營,沒時間去看望她,今天正好去。蔓蔓,一段時間不見,你想姑姑了吧?”
白野點頭,默默記下“姑姑”這個人。
昨天晚上白野幾乎沒睡着,她想了一夜,最後決定,既然已經穿越到了葉青蔓的身體裏,那以前的種種事,都不重要了!她以後就是葉青蔓,她會用這具身體,好好地生活下去,了解葉青蔓以前的生活、還有家人、朋友什麽的,要對家人——尤其是對爸爸媽媽,很好很好!
很快坐電梯到了醫院頂層,一整條走廊都沒什麽人,很安靜。病房門口,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坐在長椅上,身體前傾,雙手頹然地捂着臉。
“姐夫,姐姐她怎麽樣了?”葉瀚藝輕聲問。
那個男人這才擡起頭來,他唇邊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看起來一夜未睡,還有點紅,像是哭過。
“柔希她剛睡了一覺,才睡醒。”男人悵然搖頭。葉家夫妻也埋頭,傷感嘆了口氣。
白野默默想,這個男人應該是葉青蔓的姑父。男人朝她看過來的時候,她輕聲喊了一句:“姑父。”
男人對她露出一個笑,溫和道:“蔓蔓也來啦?咦,我記得蔓蔓是不是分化了……我這些天一直在照顧柔希,都沒時間關注我們蔓蔓,對不住了。蔓蔓是omega還是alpha?”
“是omega。”葉瀚藝輕聲道。
他在想,姐夫梁一恺也不容易,兩年前他姐姐葉柔希就重病在床。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別說夫妻了,梁一恺卻始終守在葉柔希病床前,事事親力親為,可見他對葉柔希感情有多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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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恺愣了片刻,露出笑容:“omega?omega好啊,不鬧騰……”
他說着,伸手去摸白野的腦袋。
白野看着那張胡子拉碴的臉,聞到些許說不出的刺鼻氣息,壓迫感很強,她心裏莫名湧起一股警惕感,下意識就躲開了。她警戒心一向很強,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輕易就對葉家夫妻沒了戒心。
梁一恺的手尴尬停在半空,葉冬芸攬住白野的肩膀,讓她半躲在自己身後,輕笑:“蔓蔓她才分化,可能對信息素的氣味比較敏感,姐夫你別介意啊。”
梁一恺是alpha,雖然他噴了阻隔劑,但沒日沒夜地照顧病人,他沒時間打理自己,一不注意,總會有信息素不小心洩出來。
“怎麽會?是我不對,不知道你們要來看柔希,不然一定把自己打整幹淨。”梁一恺笑得溫和,他推開病房門,讓一家人進去。
白野一眼就看見,葉青蔓的姑姑虛弱躺在病床上,溫和地對她笑。姑姑長得和父親很像,皮膚同樣病态的蒼白。白野坐過去,姑姑就指了指床頭櫃,輕聲道:“慢慢,那裏有糖,吃一點嗎?”
白野拿了顆糖,放進嘴裏,很甜,她又給父母拿了顆。姑姑半躺着,始終笑得溫和,病房的自然光下,她虛弱的眼眸中好像映着虹光,很美。白野也說不清為什麽,她感覺對姑姑,自己也下意識覺得親切,生不出一點警戒心。看着姑姑虛弱病着的樣子,她甚至覺得心疼。
白野不由得想,不管是父母,還是姑姑,顯然都很喜歡、很喜歡葉青蔓,她是泡在家人的愛意中長大的小孩。
姑姑病着,沒什麽力氣說話,葉瀚藝削了水果,姑姑吃了一口,吃不下。她只是安靜聽着葉家夫妻擺家常,不一會兒,昏沉地睡了過去。
葉瀚藝幫她蓋好被子,朝母女兩做了個“噓”的手勢,一家三口安靜離開病房。
……
回家路上,白野坐在汽車後座,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高樓大廈,眨着眼,嘴唇下意識驚嘆地張開。她以前在小鎮上的孤兒院裏,後來跟着養父母住進鄉裏,從來沒見過這麽繁華的街道、建築。
“蔓蔓,你怎麽還有點懵呢?是不是累着呢?”葉冬芸注意到,揉揉白野腦袋,笑着道,“回家後你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我和爸爸不打擾你。下午我們出去玩,去逛公園,怎麽樣?就當給你補個生日,昨天你突然分化,生日都沒過好。”
“嗯!”白野點頭。
葉家是在海城城中心的一片莊園別墅區,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有一大片花園和草地,可見葉家財力雄厚到哪種程度。
白野跟着葉家父母回了家,又走進葉青蔓的房間,葉冬芸還不放心,想要陪着白野一會兒,最後是被葉瀚藝勸走的。白野一個人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周圍。
白野本來還以為,葉青蔓長得這麽可愛的小女孩,房間也會是粉色系的,像公主一樣,然而葉青蔓房間是冷淡到了極致的冷灰色調,裝修擺件也很簡單。書桌是L型的,上面的書架整齊擺着各類書籍。窗外有一個小露臺,種着幾盆花花草草。
白野睡不着,興奮地在房間裏逛了一圈,探尋“葉青蔓”以前生活的痕跡。
她發現葉青蔓房間裏的一切都很整潔,衣帽間裏衣服分門別類放得整整齊齊,書櫃上書籍也是按照類型放的……最多的是兇殺懸疑類型的小說,有點滲人。還有單獨放草稿紙的櫃子,葉青蔓的字跡很好看,寫字也是整齊的,一絲不茍,一切都井井有條極了。
白野記得,她養父母家的那個妹妹趙小悅,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就很喜歡公仔抱枕什麽的。可是葉青蔓房間裏一個毛絨玩具也找不到,地板是冷冰冰的木板,連張毛毯都沒有……住在這裏,有種孤零零的感覺。
冷冰冰的,漂亮可愛的,做什麽事都非常認真的小姑娘——白野在心裏畫下葉青蔓的樣子。
“唔……”白野忽然想,她穿越到了葉青蔓的身體裏,那葉青蔓呢?她去哪兒了?
是不是這裏是一個平行世界,葉青蔓的靈魂在分化時死去了,而白野自己的身體也在那時死去了,所以她才會穿越到葉青蔓的身體中?
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
十二歲的白野暫時想不明白,腦袋裏像是裝了被貓咪撓過的毛線球一樣亂。
這時,輕柔的敲門聲響起。
“嗯?”白野喊了一聲。
“蔓蔓,中午了,睡夠了嗎?”門外響起葉冬芸的聲音,“要不要吃午飯了?”
“唔……好!”白野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不知不覺,就在葉青蔓房間裏探索了兩個多小時。她急沖沖推門出去,看見面前溫柔笑着的葉冬芸,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整理頭發和衣服,剛才她在房間裏四處蹦,弄得亂糟糟的。
白野下意識緊張地埋頭,抿住唇,身體繃緊了。她怕媽媽嫌棄她。
白野沒看見,葉冬芸眼睛放光地盯着她亂七八糟的頭發——嗚,第一次看見女兒睡覺把頭發都給睡亂了的樣子,太可愛了!白野還在緊張,就一下被葉冬芸抱進懷中。
“乖寶寶,走吃飯去。”葉冬芸一邊溫柔幫白野整理頭發,一邊攬着她往別墅的樓下走。
白野心裏緊張害怕的情緒淡去,身體逐漸放松下來,她依賴地抱緊了葉冬芸的手臂。
……
下午,一家三口去了城郊的公園玩。公園裏一大片嫩綠的草地,有白色小花星星點點地綻開,陽光正好。
他們帶了風筝去放,剛開始是葉冬芸一個人在拉風筝線,她試探性地問了問白野:“寶寶,要來玩玩嗎?”
葉冬芸對白野的稱呼,已經從“蔓蔓”,變成了肉麻的“寶寶”兩個字。
而且葉冬芸聲音寵溺極了,簡直像是在讨好。
葉青蔓向來對戶外活動不感興趣,沒想到這次,她竟然眼睛亮閃閃地點了頭。葉冬芸喜出望外,笑眯眯地教白野怎麽放風筝。
風筝越飛越高,在空中搖搖擺擺,白野只看到一個小黑點。
白野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她本能地覺得怕,她上回被養父母抛棄,就是因為太過活潑。可是一回頭,白野就看見葉家父母鼓勵的笑,笑容中是滿滿的愛意。葉瀚藝笑着對她點點頭,葉冬芸鼓勵地比出一個大拇指。
一下子,白野心裏好像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咔擦”裂開,然後融化掉,很暖。
明媚的陽光下,白野扯着風筝線在草地上奔跑,一點兒也不覺得熱,長發被風吹得往後直飄,滿是活力。
白野最終累得彎腰喘了好一會兒,她收回風筝,葉瀚藝正打着一把遮陽傘,半坐在草地上,溫和笑着朝她招手。白野跑過去,坐到葉瀚藝面前,葉瀚藝幫她把散開的頭發紮起來,又拿濕紙巾幫她擦汗。
葉冬芸從遠處跑過來,一手拿着一個蛋卷冰淇淋,還拎了三杯奶茶。
冰淇淋是牛奶味的,奶茶是草莓奶蓋,白野很喜歡。從穿越到現在,白野已經體會過很多“第一次”,第一次被父母關心,第一次被父母照顧、寵愛,第一次和父母一起出去玩……
但這時,舔着舔舔的冰淇淋,喝着奶茶,白野還是不可抑制地感覺幸福得想哭,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奶白的冰淇淋擦在她唇邊,葉瀚藝笑着拿紙巾幫她擦幹淨,葉冬芸牽起她的手,一家三口往車裏走。
晚餐是在商城附近吃的,吃完去逛商城消食,走着,白野的目光突然被一個巨大的鯊魚玩偶吸引住。
毛茸茸的大鯊魚,大概有一米多長,一嘴白白的鯊魚牙咧着,眼神呆呆的,很可愛。
白野眨眨眼,其實她也對毛絨玩具不感興趣,但她今天到葉青蔓的房間後,就潛意識感覺……葉青蔓的房間太冷了,她想往房間裏塞點兒毛茸茸的可愛玩偶,就像這個大鯊魚。
葉冬芸注意到到白野的目光,直接拿起大鯊魚送到白野懷中:“寶寶,喜歡嗎?”
大鯊魚的布料很軟,摸起來很舒服。
白野抱緊了它,點點頭。
葉冬芸沒問寶寶怎麽突然轉性了,喜歡上毛絨玩具了,她大手一揮,十分豪邁:“買——!”
……
晚上,白野是抱着大鯊魚入睡的。她已經把大鯊魚洗過一遍,放在烘幹箱裏烤幹了,臉蛋埋到柔軟的鯊魚絨毛上,能聞到一股香香的味道,讓她覺得很安心。
葉青蔓的床也是軟的,白野剛開始還有點不習慣,可是躺久了,就舒服得不想動。
房間裏沒有開燈,星空投影儀照在房頂上,像是能看見整個銀河。房間裏開着空調,溫度正好。白野望着頭頂“星空”,又一次感覺,這就像是一場美好過頭的夢境,一輩子,也不想醒來。
白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白野是被炙熱的陽光灼醒的,她睜眼,看見近在咫尺的小書桌,很熟悉。她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往窗外看,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死寂田野。
再環視整個房間,空間狹小,布置很熟悉……是她,白野的房間。
四周安靜得可怕,什麽聲音都沒有。白野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床上,緩緩擡手摸了摸頭發,是剛剛披過肩頭的短發,不再是齊腰長發。她張開唇,突然有些想哭,又哭不出來。
白野怔怔地想,果然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