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邬白槐攥緊了拳頭,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
方才溫暖的觸感被疼痛取代,他無法再往前走。
無論怎麽用力身體都在往後退。
退到了走廊盡頭,他順着樓梯往上狂奔。
一直到了天臺,邬白槐看到葉天邺的家才冷靜了一點。
他坐在地上,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裏。
原本他以為可以放下的愧疚,在那一瞬間全部湧上,兇猛來襲将他吞沒。
邬白槐的身體微微顫抖,夏日的風也撫不平他的心緒,只能任由愧疚這只怪物在他的世界裏大肆破壞,再次将他的彩色寶物染上黑色。
在世界愈發灰暗之際,一道清亮的聲音劃開了沉重的暗色城市,“邬白槐!我找了你好久!我跟你說,這個冰棒特別好吃,他買了三我搶了倆,還有一個在橙子那。”
一句一句地像利刃一樣割開了黑暗,光一道道地灑下來。
不容商量,卻溫柔萬分。
怪物不動了。
它在光下顯得十分醜陋,尤其是照不到光的地方格外駭人。
清亮的聲音放輕了些許,“邬白槐,你心情不好的話我的胸膛借你啊,你看上次我在基地那麽丢臉……你也丢一次,好不好?”
灰暗的城市破碎了,光照得怪物無所遁形。
卻也将那駭人的地方清晰地顯現了出來--它似乎并不那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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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白槐抱住了葉天邺的腰,把臉埋進去。
葉天邺摸了摸胸膛上那顆腦袋,他能感覺到一點濕潤的熱度,但是他沒有提任何相關的問題,也沒有開口安慰。
他其實很受不了邬白槐這樣子,他情願邬白槐嚎啕大哭,也不想他像現在這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如果不是夏天校服單薄他都不知道邬白槐哭了。
剛才從小賣部回來的秦介洋和程六逸遞給他一冰棒,兩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介洋告訴他,戰友還在教學樓他沒有買他的份怎麽辦?
程六逸捂住秦介洋的嘴,說,邬白槐樣子不太對勁地往樓上跑去了。
葉天邺沒有猶豫地,搶過了秦介洋手裏的冰棒,往天臺跑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縮成小小一個的少年。
現在這個少年抱着他,終于不再那麽渺小。
“邬白槐我跟你說個秘密吧,你不要擡起頭看我哈。”葉天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也許邬白槐根本不會相信,甚至會告訴別人,但是沒關系。
“我其實25歲了。”葉天邺語氣不太淡定,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只是身體和你們年齡一樣,所以我之前一直想退學,因為我本來怎麽說?也算事業有成了,就不太想過什麽校園生活……”
說着,葉天邺沉默了一下,才又繼續道:“但是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所以我又回來了。”
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等着我去追。
他年紀有點小,所以我想陪着他過完這枯燥又美麗的高中生活。
他非常溫柔,所以心裏藏着很多事不說,我想着在他身邊在他需要時可以給他一個擁抱。
他還不怎麽會愛自己,所以我準備在這方面給他一點啓發什麽的。
“等你平靜一點的時候,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葉天邺說。
那個叫邬白槐的少年,真的很值得很值得去喜歡。
不知道你覺得那個叫葉天邺的老男人有沒有榮幸和他交往?
“還有啊,我生意做多了,很喜歡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有些沒必要的東西我也會說很多……要是你覺得‘這個老男人怎麽那麽啰嗦’,那你一定要告訴我。”
葉天邺摸摸邬白槐的頭發,“我都會改的。”
“我信你。”邬白槐說。
葉天邺愣了一下,随後笑道:“那你還跟我玩嗎。”
“沒關系。”少年收緊了手臂。
葉天邺松了口氣,“那我就當真了。”
當你還會繼續喜歡我。
當我還有機會追求你。
自那天之後,邬白槐對葉天邺特別好。
特別周到的那種好。
那種溫柔男生會為喜歡的人做的事,邬白槐一件不落。
葉天邺思前想後,估計少年是把他軍訓時說的話當真了,他決定撇清這個由他自己制造出來的謠言,“我其實也沒有我說的那麽嬌生慣養。”
太嬌生慣養把未來男朋友吓跑了怎麽辦。
“沒關系,你做你自己就好。”邬白槐卻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樣,一門心思只想對葉天邺好。
但除此之外,邬白槐平靜得好像他們只是朋友。
要不是少年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他還是喜歡他,葉天邺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可邬白槐越是對他好,越是不求回報,葉天邺就越愁。
他來上學不是來當小少爺的,他是想哪怕一點,可以讓邬白槐更輕松一點。
現在他養尊處優,邬白槐鞍前馬後。
這和他的預想完全不符合。
這讓他怎麽把表白的話說出口?
葉天邺很發愁。
他現在比起把人吓跑,更怕邬白槐對他太好。
再者,母胎單身真的承受不來。
時時刻刻都像在做夢一樣,全部接受吧怕自己實在太飄,只接受一部分吧到底該接受哪一部分?
懷着各種複雜的感情,葉天邺按兵不動地陪着邬白槐來到了期末考試。
又是一次分班考試。
分!班!考!試!
有極大可能導致他們不同班的!那種考試!
然而葉天邺直到期末坐在考場裏的時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忘了學習。
也就是說他和邬白槐高二整整一年,都不會在一個班級裏。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他現在不老也很傷悲。
葉天邺拼命地挖出以前的記憶試圖做出試卷所有的題目,但他悲催地發現,他根本就不記得多少了。
至于最新鮮的知識--上學期學的那些,它們好像不太有用。
他的語文只能靠基礎題和詩詞拿點分,再靠作文來湊及格。
下午的數學,那些上學期的知識就更沒用了。
頂多也就解一下大題的第一小題,填空全寫1。
至于選擇題那只能采用遠古法則: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其他情況都選C。
當晚葉天邺就痛下決心徹夜複習,哪怕進不了沖刺班,掙紮一下也是好的。
說不定呢?奇跡就在他掙紮間降臨了呢?
然而第二天坐在考場裏的時候,葉天邺就發現對于他這樣的人,奇跡是不存在的。
比較能派上用場就是他昨晚抱佛腳看的那些,但他落下的太多了。
葉天邺人生第一次覺得半小時做完一份理綜試卷是如此空虛。
昨天語文作文他好歹能發揮一下,今天的理綜根本沒有他吹牛的餘地。
估摸着最多也就190。
這一門扣了110,別說沖刺班,就是前300他都進不去。
唯一能拉分的也就英語,但只有英語高分又有什麽用呢?
他語文、數學、理綜都栽了。
殘忍的現實面前,葉天邺毫無還手之力。
他只能想想辦法另辟蹊徑。
比如說服校長取消分班制度什麽的。
有了想法後,葉天邺沒有耽誤多長時間,資金到位後立刻捐贈給了學校,然後來到了校長辦公室,與校長會面。
“天邺啊,母校有你們這樣的學生真是榮幸。”校長笑着給葉天邺遞了杯茶,“歡迎你以後常回母校看看。”
“……校長,我還在上學。”葉天邺莫名有種被開除學籍的感覺,他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端正笑容,道:“我只是希望學校能有更好的發展,這一點小錢不足挂齒。”
“哈哈哈哈哈哈。”校長笑得很爽朗,“那有什麽需要請假的直接跟星星說一聲就好,保證人不丢學校都準假。”
“謝謝校長。”葉天邺并不在乎這個,因為他恨不得全勤,他之所以贊助只是別有所求,“其實我對學校制度有個小建議。”
“你說你說。”校長依舊笑着,“合适的建議一定采取。”
“也沒什麽,就是感覺沖刺班給學生的壓力太大了,不如……”葉天邺試探道。
校長一口應下,“确實,那就取消吧。”
走出校長辦公室的葉天邺總有種被坑的感覺,那老頭該不會本來就打算取消沖刺班吧?他只是剛好提了一句?
葉天邺馬不停蹄地趕往與客戶的約定地點,越想越覺得自己白給學校打了半年工。
他可是捐了上千萬啊!他半年的盈利收入!
但事到如今,葉天邺也沒法兒後悔。
反正有一部捐贈款會撥到食堂,權當給邬白槐改善中午夥食了。
他!一!點!也!不!心!疼!
于是葉天邺更加努力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但即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葉天邺還是感覺到了夏天的漫長。
暑假真的好長啊。
葉天邺躺在沙發上吹空調,旁邊的桌上放着一盤切好的西瓜,但他一點食欲都沒有。
見不到邬白槐的第23天,西瓜都不好吃了。
“這西瓜是冰鎮好的,你和白槐嘗嘗吧。”女人往耳後撩了一下頭發,“很甜的。”
邬明葵沒有接。
他看着依舊漂亮的前女友,“不要再來了。”
“你很煩。”他說。
女人的臉色變了變,忍住沒有發火,她維持笑容,“當年是我不對,我那時候太年輕了……明葵,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一起供你弟弟讀高中、讀大學。”
“那你知道我弟弟因為你愧疚、埋怨了自己多久嗎。”邬明葵聲音帶着冷意,“再說了,你不是喜歡潛力股嗎,我一個普通教師什麽時候又能入你的眼了?”
邬明葵沒有留一點情面,把女人的心思挖到了明面上,處刑一般。
“明葵我是真的喜歡你……”女人還想掙紮。
邬明葵轉身把門甩上。
進了門後,邬明葵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冷酷。
他敲響了弟弟的房門,溫柔道:“小白,午覺別睡太久,起來吃冰沙。”
過了兩分鐘,邬白槐從房間裏出來,“剛才有誰來了嗎。”
“吵到你了?”邬明葵說:“敲錯門的。”
邬白槐低着頭,走到客廳坐下。
那根本不是什麽敲錯門的,那個尖銳的聲音不斷地往他腦袋裏鑽,拼命地想把他的記憶挖出來。
邬白槐記不得自己什麽時候吃完西瓜、寫完作業的了,他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發呆。
睡不着。
白日裏尖銳的聲音刺得他太陽穴隐隐作痛。
星星一顆接一顆地出現在天穹,邬白槐卻遲遲無法入睡。
他想葉天邺了。
邬白槐翻身下床,拿起手機開機。
可猶豫了一番,他還是沒有發消息出去。
他盯着之前葉天邺發給他的星空照和學渣之力,悄悄地穿上鞋出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我格外想說些什麽,比如番外我都想了倆了正文還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