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進入五臺縣後,元瑾便不需要再騎馬,而是換乘了一輛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在第三日的清晨抵達了京城順天府。
元瑾在這個時候醒來,她撩開車簾,看到永定門城門打開,正如一道畫卷在她面前徐緩展開,透出清晨金橘色的光芒。
元瑾靜靜地看着,想起很多年前,她五歲的時候,第一次從父親身邊被接到京城。到的那時候,大抵也是這樣一個清晨,随行的嬷嬷給她吃了紅豆餡兒的甜面糕,就這樣開始了她長達十數年的丹陽縣主的生活。
而今,她似乎是以同樣一種面貌,再度回到京城。
馬車開動之後,蕭風才挑簾上來。
“你終于醒了。”他說着在她身邊坐下之後,遞給她一個油紙包。元瑾看了他一眼,接過打開,才發現是一包松仁餡兒的粽子糖。個個都是小小的棕色尖角,只有拇指指甲蓋大,晶亮誘人。
“你小時候愛吃甜的,尤其愛吃這種粽子糖。”蕭風說,“我記得那時候你的一口乳牙都吃壞了,大哥發現了,便勒令我們不許再給你糖吃。但是你饞糖,仍然要威逼我偷偷帶給你吃。結果你的糖被大哥發現了,你便把我供了出來……我挨了宗法,要領十軍棍。你還記得麽?”
五叔說的是她很小,還在父親身邊的時候。元瑾仍然模糊記得,那時候五叔不過十四五歲呢。就被父親罰了軍棍,軍棍不同一般的杖責,一棍下去便能疼得人冷汗都出來。
“我記得剛打了兩棍,你就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了我身上不讓大哥再打。”蕭風笑着說,“後來敷藥的時候,你抱着我一邊抽噎一邊哭,賴在我懷裏。那時候我心想,我是要一輩子護着你的。”
元瑾拿起一顆糖放進嘴裏,熟悉的甜味彌漫口中,帶着一股松子特有的酥香。
“五叔竟還記得這麽久的事。”元瑾笑了笑。
蕭風就說:“在我苦的時候,這些便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
元瑾看向他,他的神情有種無法言說的平靜。
蕭風又繼續說:“阿沅,你打小就非常有主見,又極是聰明。太後曾說若你是男兒,就沒你幾個堂兄弟什麽事了。”
這話姑母說過很多次,元瑾記得。
“而如今很多事,只有你我可以完成。”蕭風說着,眼中露出幾分冰冷,“阿沅,到了當斷即斷的時候,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元瑾終于明白五叔想說什麽。
她淡淡道:“五叔不用多言,我都明白。”
馬車朝着皇宮的方向跑去,宮門次第打開,元瑾在乾清門外下了馬車。
早已有個着赤紅袍,約莫四五十歲的太監等着,向元瑾行了禮:“二小姐,奴婢是皇上的貼身太監劉松,皇上已等候您多時,請您随奴婢這邊來。”
元瑾回頭看了蕭風一眼,蕭風則道:“我正好去瞧瞧靈珊,便暫時分開吧。”
說到靈珊,元瑾欲言又止:“卻不知道怎麽向她解釋我如今的身份。”
“我來跟她說,你看到她,恐怕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蕭風道,随後露出幾分猶豫的神色,卻又沒有說什麽,只是道,“你先去見陛下吧。”
元瑾才颔首,随着那大太監一步步上了臺階。
蕭風看着元瑾走上臺階,直到她隐沒入乾清宮大門中,才收回視線。
身後的手下見他一直望着,便輕聲道:“将軍,您怎麽了?”
蕭風才收回視線,一步步朝着禦花園走去。他輕聲說:“阿武,從我初上戰場到現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手下側頭一想:“十二年了,将軍。”
蕭風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竟然十二年了,從蕭家的巨變,命運的浮沉到現在,竟然已經過去十二年了。他淡淡說,“現在仔細回想當初蕭家的悲劇,你可知道,我們究竟敗在哪裏?”
這阿武卻又不敢胡說,沉默了一下才說:“可是因為靖王?”
“不全是。”蕭風笑了笑,“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大姐沒有立朱詢做太子。”
真正的潰散是從內部開始的。倘若不是朱詢的裏應外合,靖王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扳倒蕭家。
阿武也有些疑惑:“這說來倒也是,只是屬下也不明白……”他猶豫了一下才問,“當初,太後娘娘為何不立朱詢呢?”
蕭風這次卻沒有再回答。
很多人以為,太後不立朱詢,是因為朱詢身份低微。但其實不是,太後不立朱詢,第一是因為他心思詭谲,行事狠毒,日後可能會對蕭家不利。
第二個原因,卻是因為元瑾。
這個原因,蕭太後幾乎從未對誰說過,唯獨向他,說過一次。
那便是朱詢,對元瑾有違逆的心思。
朱詢自小跟着元瑾,日漸長大,元瑾對他又極好,他的心思就漸漸偏了,蕭太後對他說:“阿瑾對他并不喜歡,且他們倆又有輩分之差,自然是絕無可能的。朱詢若登帝,他日必當執掌大權。到那時就無人再能阻止他了,元瑾若未嫁人,自然是會被他強行收入身邊。元瑾若已嫁人,他必會将元瑾弄得家破人亡……”蕭太後的語氣很是平淡,內容卻又是絕對的狠厲,“所以,決不能讓他有登上帝位的那一天。”
而今,蕭太後的做法,從某種程度來說仍然實現了。
但是……
蕭風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薛聞玉的情景。
薛聞玉初除去一切阻礙,還未曾登基,但是皇宮內外都已經是他的人了。
他坐在金銮殿的那張龍椅上,高大的身材,秀麗典雅的面容,微抿的薄唇。他血統裏天生就帶着這種貴氣,同權勢的巅峰,同這金碧輝煌的一切交相輝映,仿佛他天生就該是如此,這讓蕭風意識到,有的時候血統真的有其本質意義。
當他聽到元瑾被朱槙擄走的消息時,竟突然發怒砸了一套玉器,随後他冷靜下來,吩咐人去施救,但他的表情、眼神仍然沒有絲毫放松。那樣陰冷的眼神……讓蕭風想起了朱詢。
他對元瑾的感情,絕不僅是姐弟這麽簡單,可能有更深層次的占有。
朱詢,未曾坐上皇位。
但是這位薛聞玉,卻已經是皇上了。
這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蕭風只能希望,這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并且也只能慶幸,眼下還有大敵朱槙未曾解決。有他牽制,很多事情就只會被壓在水面之下,暫時不得爆發。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希望是如此吧……
元瑾踏入禦書房內,卻看到一個着寶藍色繡銀龍紋的身影,正背對着她在看書。聽到通傳她進來的聲音,才轉過身,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突然放下書朝她走來。一把将她緊緊摟住,一時之間仍然都說不出話來。
元瑾笑了笑,将這個已經比她更高的身體推開。然後正要屈身行禮。
“姐姐這是做什麽!”聞玉眉頭一皺,立刻将她扶住,“我如今到這個位置,可不是要姐姐向我行禮的!”
“禮數不能缺。”元瑾卻堅持道,仍然向他行了大禮。
等到站定時,她才仔細地打量他,聞玉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的秀雅俊美,只是因為身着帝王常服,有了一些氣勢。但看着她的時候,仍然眉眼純澈,是她所熟悉的聞玉。
她帶着他坐下,舉目看四周。
這乾清殿,她來過許多次,但總是伴着太後或是皇帝。而今只有他們姐弟在此。
她先問聞玉,當初究竟是怎麽謀劃的,為何沒跟她說過。
聞玉才告訴她,當初決意在宮變的時候渾水摸魚,也的确是個臨時起意的想法,沒跟她說就是知道她是絕不會同意的。聞玉打算好了,趁着朱槙撤退,朱詢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他們突然反水。蕭風也提前回到京城,埋伏在皇城內,再加上金吾衛指揮使是聞玉的人,故才能将朱詢拿下。
“……不過朱詢也的确厲害,竟早準備好了退路,現下他不知所蹤,我們也在找他。”聞玉最後說。
聞玉雖然已經繼承皇位,但朱詢不除,就始終是個心頭之患。
聞玉只說了寥寥幾句,但其中驚險艱難遠不是這幾句可以概括的。
“如今做這位置是什麽感覺?”元瑾含笑問他。
聞玉則露出一絲苦笑,他這幾日心思完全記挂在元瑾身上,恨不得能親身去山西帶她回來,只是衆人阻止才能作罷。至于這做皇帝的感覺,他是還沒有體會到。“這位置倒也不算穩。”聞玉道,“前天草草舉行了登基大典,先壓住了京城局勢。我是突然冒出來的先太子遺脈,所以反對的聲音仍然不少,我們暫時都沒有管。眼下還有個大敵未除——那就是朱槙。”
朱槙上次退兵,并非他的軍隊不足以一戰,而是出現了很多意外情況,他身中迷藥,宮中第三方勢力插入,他的戰略圖被洩露。倘若他重振旗鼓,再攻過來,他們也未必能一戰。
而朱槙會放棄皇位嗎?
一旦對皇位表現出了絲毫意圖,就不可能放棄。他恐怕立刻就會自立為王,不會給薛聞玉太多鞏固政權的機會,會立刻開始反攻。這些元瑾都知道。
兩姐弟正說到這裏,外面就有人通傳,說是禮部尚書有事觐見皇上。
聞玉叫他先等着,才對元瑾說,“姐姐舟車勞頓,先去歇息。我已将慈寧宮收拾作為姐姐的住處,其餘問題,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做讨論。”
聽到聞玉說将慈寧宮作為她的住處,她擡起頭來看了聞玉一眼,但他的神色平靜,又看不出什麽異常。
她住在宮中更方便與聞玉讨論政事,便也沒有推辭。
元瑾在慈寧宮中轉了一圈,其實內陳設與她當年是丹陽縣主的時候,一般無二。聞玉将原在侯府伺候她的都指派了過來,另外加了十二個宮婢,十個太監服侍她。他們在她面前跪下,仍稱她為二小姐。
元瑾靠着羅漢床上的迎枕,透過朱紅的窗扇照進來的光芒也朦胧了,她看着對面擺放的一個豆釉細口梅瓶,想起這梅瓶還是當年她親自選了,放在此處的。一時間心中複雜萬千。
景物全是,不過是人事全非。姑母,伺候她的珍珠,這些人都消失成了泡影。而這個熟悉的地方,唯餘她一人躺着。
元瑾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她醒來之時,是聽到切切察察的說話聲,似乎是兩個人在相互指責。
“當初若是你說清楚了,我能這般對他嗎!如今他成了皇帝,你說要怎麽對我!”
“我當時如何能跟你說清楚,就你那嘴巴,恐怕沒幾天就給我宣揚出去了!”被指責的人也很不高興,“如今人家聞玉不計前嫌,已經封你做了個四品诰命夫人,你還怕什麽……”
元瑾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揉了揉眉心,有種被拉回俗世的感覺。
她對守在身邊的寶結說:“去把父親母親請進來。”
寶結領命而去,不過片刻,就看到薛青山和崔氏先後進來,兩人的打扮又比之前還要富貴了,薛青山原是做了個正五品的郎中,如今竟換上了正三品的補子的官服。他這官做的才是比旁人容易千百倍,靠着兒子女兒竟一路就這麽發達了。
崔氏扯着薛青山,坐在了元瑾的床邊。“我的乖女,你現在可好?你被擄走的時候,我可是心急死了!”
“尚好,母親不必挂心。”元瑾又問,“方才你們二人在外面争執什麽?”
說到這個,崔氏立刻扯了扯薛青山的衣袖,薛青山卻似乎有些不願意說,直到崔氏瞪了他一眼,才開口道:“這不是,你弟弟給證實成了皇室血脈,又登基做了天子。你母親挂心……早年那些事,你弟弟還記着麽。”
元瑾聽到這裏看向崔氏,崔氏立刻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她在聞玉成為世子之後,并沒有怕聞玉會對她打擊報複。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聞玉成了皇帝。那皇帝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物,是老天爺的兒子,崔氏本能地就害怕起來。
崔氏低聲道:“這卻也不能全怪我,若你爹當初能把這事說清楚。我哪裏會這麽對他。當時我只當他是你爹在外頭與別的女人生的,那我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薛青山卻道:“怎的又說來怪我,當時友人是秘密之托,我怎能相告!再說你這也是歪理,便是外室的孩子,那就能苛待嗎?”
崔氏梗着脖子道:“當年老娘嫁你的時候,你連個舉人的功名都沒有,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子,我家卻是那代有名的富戶。你那嫡母對你這般苛刻,連科考的銀子都不給你,若不是我家拿出銀子給你趕考,你現在連官也沒得做!你還敢帶個懷孕的小妾回來,讓我幫你養別的女人的兒子,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薛青山也登時紅了臉:“你怎麽在女兒面前說這些。你這……你這無知婦人……那些往事,能随便說嗎!”
元瑾卻在旁聽得笑出來,她沒想到,原來崔氏和薛青山還有這麽一段,難怪平日薛青山這麽怕老婆。
他們二人也沖淡了元瑾的愁緒,她道:“母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覺得你現在可還好?”
崔氏愣了一下道:“除了愁這件事,別的還好……”
“憑聞玉的性子,若聞玉真的想對您做什麽,您怎麽會好好地站在這兒呢。”元瑾說。“您只管放心了,聞玉當初入選後,您對他也不差,他早就不計較了。”
崔氏仍不能完全放下心,跟元瑾說:“我雖無事,但薛家裏,你大伯和二伯看着你弟弟如此飛黃騰達,想來求見聖上做大官。但不僅人沒見着,還被人趕出了京城。說自此不許他們入京。你親祖母還因此跑到定國公府來,罵了你父親半個時辰,要追着他打。結果老太太裹的小腳,一時激動就絆到了,腦門磕在臺階上,當場就磕出個血口子,索性她人沒事……”
“就是老夫人當場憋不出,笑出了聲,讓老太太記恨上了,恐怕從此不會再來往了。”薛青山補充說。
元瑾也笑了笑,薛老太太之前讨好老夫人,多半也有為了親兒子前程的緣故,眼下兒子前程被毀,自然就要斷了來往了。她反正對薛老太太并無感情,對老夫人的感情還要深一些。元瑾正好問他們老夫人如何了。
“別的還好,就是這背叛靖王殿下的事,她一開始不原諒聖上。”薛青山說,“還懷疑國公爺的事,是聖上做了手腳。後來聖上去給老夫人請罪解釋,最後差點下跪,老夫人才勉強諒解了他。眼下總歸是慢慢好了。”
知道他們這些人一切都好,元瑾就放心了。她之前也是放心不下老夫人,怕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她承受不住。明日去看看她老人家才是。
眼見着到了飯點,元瑾便讓寶結傳菜。
夫妻二人現在仍然住在定國公府,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待他們好,如今國公爺不在了,他們便打算侍奉老夫人終身。今日只是陪元瑾吃個飯就走。
元瑾一邊吃飯,一邊聽他們講錦玉進學的事,聽說他現在長高了,人也比以前孝順有禮。
等吃完飯,兩夫妻走了。元瑾才想去禦花園散步。
夕陽金色的餘晖灑滿禦花園。
元瑾緩緩走着,這禦花園已經被清理過了,現下沒有嫔妃住着,只有先帝的幾個太妃還在。淑太後則在朱楠病沒後不久,也跟着病去了。至于她究竟是不是因為病去的,也沒有人關心。她的兒子一個死了,另一個活着,恐怕也是與她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了。
元瑾站在浮碧亭外,看着夕陽下的皇宮,金色琉璃瓦上的光輝,将這世界浸染的格外溫柔,直到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元瑾才轉過頭看。
一個長相明麗,眉宇間卻又帶着幾分英氣的少女正走到她身後,少女的眼眸深得像兩汪泉水,定定地打量着她。
元瑾笑了笑,輕輕喊她的名字:“靈珊,你來了。”
蕭靈珊卻看着她很久,才嘴唇微抿說:“五叔公跟我說了……說你就是……”她的眼眶驀地紅了,“……是真的麽?”
元瑾則笑着說:“我記得你十歲的時候,我曾帶你在慈寧宮的那株梨花樹下,埋下一壇子酒,約定來年挖出來喝。你來年挖出來喝了麽?”
蕭靈珊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撲進她懷裏緊緊抱着她,大哭了起來。她從小就跟元瑾最親,也是元瑾帶在身邊養着。這件她同元瑾做的私密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是她,真的是姑姑!
“我以為……姑姑……我以為你死了……”她哭得喘不過氣來,“我還想,把那些人殺了給你報仇……可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什麽都不會……”
元瑾輕輕摸着她的頭發,哄她:“沒事,姑姑都知道。”
靈珊哭得跪到地上,元瑾便也半跪在地,任她摟着自己。
而薛聞玉正站在不遠處,看着這邊的情景。
他處理完了國事,準備去慈寧宮找姐姐共進晚膳,宮人說元瑾到了禦花園散步。他趕過來,便看到這樣一幅景象。
“那人是誰?”他問身邊的太監劉松。
劉松道:“回陛下,那是蕭大人的侄孫女,原來蕭氏一門的遺脈,養在宮中太妃的身邊。”
薛聞玉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劉松看着他的側臉,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聖上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寒意。這讓劉松揣摩不透。
他只知道一點,這位新聖上,絕對是個極其不好伺候的人物。他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付他。
想起今天這位新回宮的二小姐,據說是聖上在民間的姐姐,曾嫁給靖王。聖上十分看重,不僅讓人辟了慈寧宮給她住,還早早地讓禦膳房準備了她愛吃的菜,那應該是沒錯的吧。
劉松低聲道:“……奴婢看咱們如今回宮的二小姐,人才品學種種皆是上品,又得陛下的看重,助陛下登上皇位。端是夠得上長公主的封位了。如今後位空虛,宮中若有長公主殿下掌事,卻也方便。”
聖上卻淡淡道:“如今大敵當前,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這話讓劉松心中微驚,知道自己并未拍對馬屁,反而還很有可能拍錯了。瞬間後背就有些出汗,連忙笑道:“自然,殿下是有考量的,倒是奴婢多嘴了。”
薛聞玉看着元瑾和蕭靈珊的身影,一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
而元瑾回到京城後沒多久,就不得再休息了。因為第三日時,事情開始發生轉變。朱槙宣布自立為王,同時打出了‘滅奸臣,扶正統’的旗號,要攻打京師。
古往今來,不管是造反還是起義,都脫離不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朱槙指出如今在位的聞玉是半路出來的私生子,根本算不得正統的皇室血脈。且戕害皇族,誅殺皇帝,這是大罪。他要為兄報仇,匡扶正統皇室血脈,自然也就是指的他自己。至于他是不是比薛聞玉更想殺皇帝,這不要緊。總之他手底下已經派了很多人,将此事變成順口令,傳頌在大街小巷,以佐證他的正義性。
朱槙統轄北方,勢力囊括山西、陝甘地帶、以及河南部分地區。雖說大周疆域上只占了很少一部分,但這部分卻占了絕大多數的九邊重鎮,當初兩任執政者肆意使用朱槙鎮壓邊疆的後果就來了,他在這些地區有着說一不二的權勢。雖然只占了一部分版圖,卻将近一半的兵力攏在了自己手中,且是骁勇善戰的精銳部隊。
同時他的軍隊在他宣布自立為王的時候,已經很快做出了戰略部署,出兵河南,攻打保定府。
大家早已料到,朱槙會很快反應,卻不想他反應如此之迅猛。
如今禦書房中站着蕭風,現任翰林院學士兼工部侍郎的徐先生,兵部侍郎李如康以及遼東總兵崔勝。
看到元瑾出現,那遼東總兵崔勝先是不服,冷哼一聲,對薛聞玉拱手道:“陛下,這談論如此重要的軍事機密,怎能讓一個女流之輩參與?臣以為不妥。”
蕭風自然護她,冷笑道:“女流之輩又如何,當初蕭太後何嘗不是女流之輩,你崔勝可說過半個‘不’字?”
崔勝見有人開口護她,有些不服,但往旁邊看去,卻沒一個人開口說話支援他的。徐先生知道元瑾底細,那李如康又是個精明極了的人,知道能出現在禦書房的女流之輩絕對不簡單,可能比在座男子還要厲害,更是半句沒有多嘴。
“崔大人不必多言。”薛聞玉坐在首座上,叫了諸位坐下,“這是我姐姐,若非是她,我如今也不會坐在這個位置上。如今商議應對朱槙要緊,旁的再議。”
崔勝總算才沒有說話,一行人坐下來商量。
徐賢忠先站出來說話,認為保定慣來堅固,不大可能被攻破,不必太過驚慌,要緊的是加強周圍的防禦。
李如康卻提出了不同意見:“臣以為,朱槙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不會明知不破而攻打。此事還要從長計議,以臣之見,應當立刻選一武将前往保定坐鎮。”
那崔勝冷哼道:“李大人怎的如此囫囵,朱槙究竟有什麽道理,我們也不知道。你也不能光靠猜吧?”
李如康也臉色難看。
這時候,外面卻傳來了急報。
太監引了個參将進來,那參将跪地道:“皇上,前線傳來消息,駐守的衛兵支撐不住,朱槙已破保定衛的慶都!”
一時間,堂內議論紛紛。
“不管怎麽說,現在需立刻支援慶都。”薛聞玉當即認命蕭風為撫安将軍,帶京衛五萬人前往。保定衛是必須要保住的,保定衛若不保,下個首當其沖的就是順天府了!
“并且……”那參将又道,“朱槙抓了保定衛指揮使,說是派人去同他談判,否則要将指揮使斬首示衆。他還說,陛下選的這個人,可一定要合适才行。”
己方将領若被俘,還因此斬首示衆,将會對軍心産生很大動搖。
但派誰去談判,這卻又是個問題。
“我去吧。”元瑾放下了茶杯,淡淡道。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薛聞玉眉頭一皺,并不同意:“姐姐,你此番回來已是不易,不能再以身犯險。朝中有許多可用之才……”
元瑾卻一笑道:“我自是不在明面上出現。你派一個人明面做這個談判之人,我暗中跟着就是。如今在場的人中,應該是我最熟悉朱槙的行事套路,我應該要去的。”
元瑾說的很有道理,而且她精通兵法,造詣并不在在場諸位之下。有她暗中把控,的确更好一些。
元瑾見薛聞玉不做決斷,加重了語氣:“聞玉,你該讓我去。如今還有什麽比得上你的社稷重要。你若是真的不放心,派暗衛一直暗中保護我就是了。”
見這女子竟然直呼聖上名諱,李如康和崔勝都有些驚訝。
而元瑾将話說到這個地步,其實是逼迫之意了。
聞玉微微一嘆,他心中自然是極不願意的,好不容易讓姐姐回到他身邊,怎能又放她出去。但她偏生要去,以他對元瑾的了解,只要她想去,千方百計的都回去。還不如置于他的保護之中,更不易出事。
“既是如此,那徐賢忠聽封。”
徐賢忠出列一步跪下。
聞玉道:“進封翰林院學士徐賢忠為為按察使,加一等侯,次日與元瑾前往保定談判。”他又看向蕭風,“你再派五十護衛,二十暗衛一路跟着姐姐,不可有絲毫差池。”
元瑾與蕭風一起領旨,起身時與蕭風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此事的慎重。
說是去談判,其實是元瑾想和蕭風合作,擊退朱槙。
這和之前山西對決不同,這次他們兩方皆是兵強馬壯。誰強誰弱,自然就能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