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歡聚最難得
見肖奈突然靠近自己,佐伊眸中一亮,有些興奮的低頭貼過去,還伸手摸了摸肖奈的後腰,輕輕的,像試探茶杯燙不燙似得觸了觸,見肖奈沒有反抗,她就更開心了,放開膽子,用手臂把肖奈環得死死地,淺瞳彎彎,露出一口碎玉般的小白牙。
一旁領肖奈過來的兩個護士簡直看呆了,眼前這個笑容如孩子般清澈的人,與私下那個寡言的冷面軍政長官反差太大了。
肖奈保持踮着腳的姿勢,貼耳窸窸窣窣的将肩傷藥劑的事情經過,對着佐伊全說出來。
日近黃昏,光線隔着窸窸窣窣的林蔭道,一縷縷斜灑在肖奈臉龐,将她整個暖暖的包在金輝之中,抱着她的人卻似乎漸漸被冰雪包圍,溫度從雙手一寸一寸散開去,一雙淺瞳漸漸瞪圓了,面上血色漸褪,行将就木。
肖奈說完了,腳下一松,身體卻沒掉下來,攬在她腰間的手臂似乎僵了,直到她嗔怒了幾聲,身體才被松開來。
她退開身子,擡頭一看,心中莫名一驚,佐伊方才清涼如水的眸子仿佛突然成了毫無生機的灰色,整個人木木的看着她的方向,眼中焦距卻并不分明。
肖奈原以為她會與往常一樣,立刻找借口搪塞狡辯,而事實卻出乎了她的意料,佐伊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許久才蘇醒過來,卻并沒有做任何解釋,只是無助惶恐的看着她,雙手沉沉的垂在身側。
沉默良久,那眼神竟把肖奈看得緊張起來,她就張口喊:“佐伊?佐伊?”
佐伊灰暗的眸子似有流轉,許是聽見了,肖奈卻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麽,最終竟然有些後悔說這些了,主動柔聲安慰道:“好了,我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讓你別去找別人麻煩了,這事怨不得你。”
可她已經用事實說明,自己受到的一切傷害,全部來自眼前這個打小立志保護她的人,她一句話,就是要了佐伊的命。
米拉開始撲騰着要拉肖奈出去玩,肖奈還想留着,她要等佐伊表個态,就算不是道歉,也該認真到個別。
可呆立原地的佐伊連雙唇都沒有張開過,一雙木然的眼睛緩慢的跟随她被米拉拽着擺來擺去,肖奈就咬咬牙,低頭說:“我走了,我要出院了,醫生說,以後最好不要見你了。”
佐伊眨了眨眼睛,把頭垂下去,肖奈再等不到她回應,就被米拉牽扯着跑開了。
過了幾天,醫生松口說應該可以出院了,不知是不是上級沒有繼續傳達扣留肖奈的指示,只說得含糊其辭,說理論上出院沒關系。
肖奈不想走,她心裏空落落的,想要一個正式的告別,既然不要再見了,告別似乎也沒什麽意義,她這麽勸自己,身體卻不聽使喚,望夫石似得每□□病房門口張望着。
肖媽似乎看出了女兒的異樣,下午從家裏煲好湯帶過來,知道肖奈也喝不下,就一邊整理床鋪,有意無意的開口說:“你爸爸個老不死的,我快被他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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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奈不說話,此刻她實在沒心情去應酬她媽。
肖媽依舊自說自話般,嘀咕道:“他年輕的時候就這樣,叫他別管那些不相幹的事,可他就是滿口的大道理,就是他的事重要,你和肖樂他都放在第二位,他的部下安危第三位,媽媽在他心裏的位置就找不到啦!”
肖奈還是不說話,她此時聽這些碎碎念着實有些心煩。
肖媽整理好床鋪,坐到床邊,抿着嘴身手抹平自己的衣角,繼續抱怨道:“現在國內全都安穩了,你看咱們鄰居各家,都誇生活壓力小多了,你爸爸可以安心退休啦!這個老不死的還是整天愁眉苦臉的……”
“媽……”肖奈皺着眉頭拖長聲音打斷她,“回去你跟他說吧,我在忙。”
她能忙什麽呢,肖媽笑了笑,繼續說:“你爸不聽我的啊,以前不聽,老了還是不聽,就是想氣死你老娘我啊!”
肖奈癟癟嘴:“你當時怎麽找個脾氣這麽倔的,甩了算了。”
肖媽眼睛一亮,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急忙大聲接話道:“要是當時不讓我跟你爸在一起,那要比讓我死還難受!”
肖奈心中咕咚一跳,終于偏過頭,拿正眼看她媽,肖媽一臉的喜悅,自豪的說:“每次我生你爸的氣,氣得不行,就想不管他了,讓他死在戰場上,我一個人拿他命換的撫恤金,把你們拉扯大也沒多大事兒,然後我就開始想象他沒了,以後都看不到可,一想心裏就難過得不行,一天也活不下去,然後就想明白了,寧願天天被他氣,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
肖奈心中大驚,她從沒想過老實本分的媽媽會說出這麽激烈的表白,她心裏明白,媽媽是想引導她想開些,即使不知道佐伊犯了什麽錯,但肖媽知道女兒心裏放不下,如果不原諒,會比死還難受,可又沒有妥協犯賤的道理,所以才說出這些話,讓她自己衡量。
沉默良久,肖奈吹了眼眸,低聲說:“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很喜歡佐伊。”
“是你喜歡。”肖媽見女兒口氣緩和,心知她是願意跟自己溝通了,忙開心的挪了挪身子,坐到她身旁,慢條斯理的說:“媽媽看得人多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忽悠過去的,佐伊這孩子是個靠得住的人,而且護短。
媽媽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你爸那大公無私的性子,以前覺得他性子耿直,英雄氣概,從不扯謊,相處久了才知道累。他眼裏容不得半點污垢,看我胖了就說少吃點,從來不會拐彎抹角的哄着引導我……你啊,就跟你爸一個脾氣!”
肖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确實就是肖齊浩直腸子的性子,把她也養的直來直往,說話常常得罪人,她皺了皺鼻子吐舌頭,嘀咕了句:“虎父無犬女!”
肖媽咧嘴笑了笑,拉過肖奈的手放在手心拍着說:“媽第一次看到那孩子,就知道她跟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人,而且是真喜歡你,小時候就老不要命的來家裏偷你出去。”
肖奈詫異的瞪起眼睛,狐疑道:“你認識佐伊?!那你還敢信她的話!”
肖媽一歪頭,斜着眼睛反駁道:“怎麽不信呀!變種人被驅逐遷徙的時候,她就來咱家後院念叨,說以後要來接走你,這不已經成了嗎?!她說讓你爸退休,讓你哥幹安全的職務,讓國內安頓下來,不都成了嗎?!”
肖奈一時啞口,頓了許久才抽回手,忿忿的說:“您也不問問是怎麽安頓下來的,怎麽逼我爸退位的,怎麽……”
肖媽一拍腿,打斷道:“問這個幹啥?我只知道這孩子說到做到,從不食言!不像你爸整天讓我擔驚受怕,她什麽都敢答應你,答應了就都能做到,媽心裏從來沒這麽踏實過,你還要怎麽樣?”
肖奈簡直被這邏輯說蒙了,愣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媽!您這些臺詞是那混球起草給您背下來的吧!”她絕不相信肖媽能有這口才。
肖媽不樂意的哼哼了兩聲,說:“媽說的都是實心話,其實你們沒回來那天吵架時,媽就在想了,想你就跟你爸一個脾氣,認死理,肯定是鑽牛角尖了……”
肖奈苦笑了聲,“您別想的這麽簡單了,難怪那混球說我跟您一樣單純……繼承了我爸的直腦筋和您的單純,我可真會選,把自己遺傳成白癡了。”
肖媽一聽就惱了,伸手輕輕戳了戳肖奈的小臉,說:“你可聰明了!打小就背上一書櫥的化學……”
肖奈眯着眼睛拖長嗓音說“對~”而後像只小肉松鼠般往肖媽肩上蹭。
肖媽眼睛眯的都沒了,摟着閨女擺來擺去,拍哄道:“只要你開心就好了,不要認死理委屈自己,找不到臺階的話,媽去給你把人再請過來……”
“不行!”肖奈一聽就直起身子,嘟着嘴用眼神讓她媽不要亂丢人,想了想,還是坦白道:“我真的沒有鑽牛角尖,你不知道佐伊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情,可說實話,我恨不起來,太喜歡她了……”
“那幹嗎還……”
不等肖媽說完,肖奈就面無表情的回答:“她勾引秦夏。”
肖媽愣住了,半張着口怔怔看着肖奈,許久才琢磨說:“這孩子不像這種人啊……”又琢磨了一會兒,抱怨道:“小秦看着挺文靜的孩子,真是人心難測!你就不知道防着點!”
“媽!”肖奈眼看她又要往偏了想,急忙嘆氣道:“絕對、絕對不是秦夏主動招惹的。”
肖媽沒聲兒了,這事在她看來也是很嚴重的,心腸花就要把所有優點都抹掉了。
當晚,肖媽正式通知醫生,明天就出院。
第二天,肖奈早早就醒了,洗漱完後就換下病號服,找了件平口荷葉領的純紫色綢布裙穿上,對着鏡子豎起頭發,似乎要将連日來的病容都驅散。
拾掇完天還沒大亮,肖奈打起精神,打算在家裏人來整理行李前,去樓下晨練一圈。
轉開門的時候,似乎有輕微的推力,肖奈一低頭,才發現門口走廊靠門坐着個人,似乎開門時還沒睡醒,失去依靠後猛地一直身子,差點倒進來。
肖奈吓得差點叫出聲,定神一看,就見一頭熟悉微卷的棕黃頭發一擡,佐伊睡醒的小臉就揚起來,迷蒙朝她看。
“你怎麽睡在這裏!”肖奈捂住吓得嘭嘭跳的小心髒怒斥道。
佐伊這才完全醒了,唰的撐手站起來,有些窘迫的撣了撣褲子,歪頭看肖奈,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唇角微微挑了挑,很滿意,眼神卻依舊暗淡,嗓音輕不可聞:“我送你走。”
肖奈心裏一個咯噔,她有些措手不及,怔怔瞪大眼睛,佐伊也站着,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和唇角,肖奈終于意識到即将別離,也擡手去摸佐伊的臉,像是最後的告別,一寸一寸的劃過。
她的手在臉上一撫,佐伊眼眶就紅了,眼中似乎燃起一點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