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四顆棗
一衆人的目光全落在奚恪禮的身上,奚恪禮面上沒有表露出一絲波瀾,沖沈珂祈招手:“阿祈,你過來。”
“你阿姐的書信,理應給你。”說罷,奚恪禮用餘光瞄沈邑,他是真的好奇沈邑現在的表情。
一提到阿钰,沈邑就繃着一張臉,好像誰當面給了他一巴掌,但看到他這樣,他心裏竟然有一絲高興。
他對外隐瞞阿钰的死,讓阿钰入不了沈府的祠堂,還讓他的妹妹郁郁而終……還有他自己,他現在變成這副模樣,都是因為他,因為他沈邑!
沈珂祈上前,揖手:“舅舅,勞煩您了。”
奚恪禮回過神,看向沈珂祈:“怎麽是勞煩呢,我是你們的舅舅,為你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說完,從袖裏摸出一封書信,交給他:“阿钰前幾天送來的,我手頭上忙着事,就忘了。”
王上目光追随着沈珂祈手中的那封書信,不由眯了眯眼。
他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巧合了。
沈珂祈看向沈歌欽,兩個人交換了下眼神,就開始互相打配合了。
沈歌欽适時走過來,喚了他一聲:“奚舅舅,您該再早些來的,您上回捎來阿钰的信都是一月前了,前幾日于祖母還在念叨,阿钰怎麽還沒寫信過來。”說完,沈歌欽往沈老夫人那瞧了一眼。
沈老夫人也是個聰明人,立刻順着沈歌欽的話接着說:“是啊,阿钰還沒寫信來,我心裏啊,都急死了,想着是不是将她送出城去休養,心裏怪着我們。”
沈珂祈開口:“祖母,阿姐的病不能舟車勞頓,須得好好靜養,她想來也得顧着自己的身子。”
“阿钰休養的地方偏僻,為靜養,又對外瞞了真實的身份,別人要找也是找不到,”沈歌欽輕抿着唇,“只要阿钰養好身子,比什麽都重要。”
“外面流言蜚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钰的身體。”沈老夫人話裏有話。
奚恪禮:“等過段時間,阿钰想回來一趟,畢竟離家也這麽多年了,心裏總歸是想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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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沈邑凝眸盯着奚恪禮,他到底想幹什麽?先是送阿钰的書信,現在又說阿钰要回來?他這是在幫沈府,還是想害死沈府!
沈老夫人驚訝,她知道奚恪禮是在幫他們,但阿钰都死了,她怎麽能回來?
奚恪禮無視沈邑的表情,看向王上:“今日忙了事就想着來送信,沒想到就遇上了王上,還讓王上聽了這麽久的家事,有愧啊,”他手推了推四輪車的輪子,往王上的方向行進了幾步,“王上,擾了您的用膳興致,請王上降奚恪禮的罪。”
他禮數做得如此好,他有什麽理由降他的罪,只得扯了扯嘴角:“無妨,你來送書信,既來了,就一同用膳吧。”
他來沈府,就是想借機探探沈邑,既然傳言都這麽傳了,還有人上奏給他,他不來一趟,也說不過去。
他一直對璟兒的死耿耿于懷,這件事就像根刺一樣紮在他心上,要是真如傳言那般,阿钰死了,他就能降沈邑的罪,也能找到發洩口,徹底拔了心裏的刺。
沈珂祈命人在臺階上放一塊木板,随後,他推着舅舅去了擺桌的屋裏。
沈歌欽喚人多準備了一副碗筷,還親自給奚恪禮沏了一杯熱茶。
王上端起酒杯,朝沈邑面前一伸:“等你的女兒阿钰回來了,可一定要告訴我啊,到時,我一定會為她找名醫,給她醫治。”
沈邑雙手端着酒杯:“臣,先謝過王上。”
萬貴妃端坐在一旁,擡頭瞧着王上一杯接一杯的飲酒,被這事一鬧,她是沒心思吃飯了。
她想,王上也和她一樣吧。
王上來沈府,為得就是想探探阿钰的事,現在可倒好,王上所有的疑問都被他們這一出給解答了。
這一出不知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
在他們談阿钰的時候,奚恪禮恰巧就出現了,偏偏沈珂祈就解了疑惑。
萬貴妃看了看沈珂祈和奚恪禮,最後目光落到沈珂祈身上。
都說這沈府的嫡公子身子羸弱,常年不出沈府,可今日一見,他面如白玉,身姿挺拔,瞧着也不像那羸弱之人,而且他能說會道,句句都在點上,讓人總覺得,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還有沈歌欽,他們瞧着都不是簡單之人。
她都能感覺到不對勁,更別提王上了。
酒足飯飽後,奚恪禮來了沈珂祈的書房。
沈珂祈讓石豆去倒杯熱茶來,石豆應聲退下,臨走還給他們關上了門。
沈珂祈将那封書信從袖裏拿出來,輕擱到桌上,轉身,又揖了個禮:“今日多謝舅舅,出面相助。”
奚恪禮趕緊伸手覆上他的手:“我是你舅舅,謝什麽,”他嘆了聲氣,“我這麽做,不是為了幫沈府,我是幫你。”
他收到阿祈送來的書信,知道要陪他演這一出的時候,他心裏在掙紮,他在猶豫。
阿钰早就死了,要不是沈邑刻意隐瞞,阿钰也不會到現在都沒進沈府的祠堂!沈府如何,他管不着,但阿祈是他妹妹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了,他如何能不幫?
奚恪禮盯着沈珂祈看,眸中閃着淚光:“從前總喜歡坐在我肩上的阿祈長大了。”
自從恪芝死了,他就再也沒有和沈府來往了。
奚恪禮将眼淚憋回去,話鋒一轉:“剛才那機靈的小丫頭,是她吧。”
沈珂祈知道舅舅說得是沈歌欽,他回答:“是。”
奚恪禮緊抿着唇,他知道,她不是沈府的外親。
當年她來了沈府,他的妹妹恪芝為此大怒,他心裏明白,這事和她無關,她也是無端被攪進了這爛攤子裏,要怪就怪沈邑,所有人都要為了沈邑的這一個謊而去撒一個又一個謊。
“如今王上懷疑了,要真細細去查,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奚恪禮背往後一靠,“我們只是暫且安全了,但紙包不住火的。”
沈珂祈垂眸:“舅舅說得是,紙包不住火,要想徹底将這事了結,就得讓這件事徹底攤在人的面前,在人前了結了,這件事才能徹底結束。”
奚恪禮聽不懂:“你想讓人假扮阿钰?”
沈珂祈擡眸:“找人假扮,總會露餡的。”
“你是說,讓阿钰死了?”
沈珂祈點頭:“只有阿姐真正死了,這事才能結束。”
“你爹沈邑能答應嗎?”要是他當初就不對外隐瞞阿钰死了,就不會有現在的這些事了!
“阿姐死了,不是從前,是現在。”當初父親隐瞞,是怕阿姐的死讓王上心生怨與猜忌,但現在散開阿姐的死訊,是為了了結這件事,這樣,阿姐也能光明正大入祠堂了。
“現在?”奚恪禮不解。
“半個月後,阿姐會回虞城。”沈珂祈眼神堅定。
奚恪禮忽地明白了,阿钰回虞城的途中,死了,這樣誰都追查不到,還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還能徹底結束這件事,阿钰也能因此進沈府的祠堂。
妙啊,妙計!
奚恪禮手扶着四輪車的輪子,激動之下拍了拍:“阿祈,這事你就交給舅舅,舅舅一定會把此事安排好,至于你父親那,你去說,我也懶得再看到他。”
石豆敲門進屋,手端着一杯熱茶:“奚舅老爺,喝茶。”
“不喝了,我還有事要安排,”說着,奚恪禮沖石豆招手,“你送我回去。”
石豆看向公子,公子沖他點了點頭,石豆立刻将熱茶擱到桌上,小心地去推奚恪禮的四輪車。
沈珂祈又向舅舅行了禮,目送舅舅離開,才折回桌前,拿起桌上的那封書信,拆封,裏面是一張空白的紙。
這件事風聲走漏,王上定會去查,他只得想出個法子,在王上面前演這一出,先将這事壓下去,才能再想別的方法。
夜深了,沈歌欽屋裏的燈還沒滅。
梧桐打了一盆水過來:“小姐,早些洗漱歇息吧。”
晚膳結束,小姐回來後就一直抱膝坐在門前,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梧桐見沒有回應,又喊了小姐一聲:“小姐?”梧桐将水盆擱下,走到沈歌欽身邊,“小姐,你在想什麽呢?”
沈歌欽擡眸,就看到梧桐的臉,彎起嘴角,露出梨渦:“我在想,肚子餓了要不要吃東西?”
梧桐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小姐有什麽心事。
“小姐,你等我啊,我這就去後廚看看有什麽好吃的。”說完,梧桐麻溜往外跑。
倏忽,院裏只剩她一個人。
沈歌欽抱膝縮了縮,今夜的晚膳,她根本沒胃口,心驚膽戰地就想着能快點結束晚膳。
耳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眼皮擡了擡,就看見沈珂祈提着一盞燈朝他走過來。
“沈珂祈。”
他走到她身邊,将燈盞放在一旁,理了理衣衫,坐在她身邊。
他遞過一塊用油紙包着的棗糕:“給你。”
沈歌欽接過,打開油紙,是一塊切得整齊的棗糕。
“你今晚都沒吃什麽,我想着,你一定會餓,但又不知道該給你帶什麽,思來想去,還是給你帶一塊棗糕,”他揚了揚下巴,“嘗嘗。”
沈歌欽遞過棗糕:“你也吃一點。”今晚的晚膳,他也沒怎麽吃。
“我特意給你帶的,你吃。”沈珂祈又推過來。
沈歌欽也不客氣了,對着棗糕就咬了下去,軟糯蓬松,口感綿密,唇齒間滿是棗子香甜的味道。
“好吃嗎?”
沈歌欽伸出手指,輕擦去唇上的棗糕屑:“好吃,但比我做的,略遜一籌。”
沈珂祈嘴角翹起:“自誇都不臉紅了。”
“說實話,有什麽臉紅的,”沈歌欽将棗糕嚼了咽下去,緩緩開口,“沈珂祈。”
“嗯?”
“今晚的事,你什麽時候安排的?”沈歌欽問道。
晚膳一結束,她就想問這個問題了。
王上是突然來沈府的,先前根本沒有得到王上要來沈府的消息,他是怎麽未雨綢缪的?
沈珂祈看着天上的那一輪彎月:“從虞城有這個風聲開始,我就早做準備了。”
沈歌欽垂眸:“但是,這只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的。”要是王上細查,一定會發現,這個謊。
“所以,我阿姐是生是死,必須要成一個。”
“你的意思……”沈歌欽忽地擡眸盯着他。
阿钰已經死了,生與死中只能有一個,那……
沈珂祈迎上沈歌欽的目光,伸出手,溫柔地撚去她沾在嘴角的棗糕屑,說:“我阿姐不能舟車勞頓,死在了回虞城的路上。”
只有阿姐真正死了,這件事才能算了結了,也能趁此讓阿姐入沈府祠堂。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下一章沈珂祈和沈歌欽真的會開始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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