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五顆棗
入夜了,他們從雪月樓出來,準備回府。
長街上來人來往,攤販仍扯着嗓叫賣,一切如常。
沈歌欽和沈珂祈并肩走着,石豆和梧桐跟在身後。
石豆拽了拽梧桐的衣服,低聲道:“去不去了?”
梧桐吞了吞口水,她當然想吃燒雞,想去一品閣,但她不好意思開口。
見狀,石豆伸手捶了捶胸口,用嘴型告訴她:“包在我身上。”
石豆走到沈珂祈面前:“公子,我想去個地方,”說完,看了眼梧桐,“還有梧桐。”
沈珂祈和沈歌欽齊齊投去目光,梧桐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們去買燒雞。”石豆道。
“我們去去就回?”梧桐緊張地看着公子和小姐。
“去吧,”沈歌欽笑着,“想吃什麽就買什麽,這次,公子請。”
梧桐倒吸一口氣,不由看一眼公子的眼色。
沈珂祈開口:“我請,”說完,看向石豆,“去吧。”
話音一落,石豆和梧桐一溜煙就跑了。
須臾,沈珂祈開口:“我們先回去吧,他們待會就會回來的。”
話落,沈珂祈看向沈歌欽,發現她正看着雪月樓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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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樓外挂着彩燈,在黑夜中,與點着零星燈盞的長街格格不入,偶有一曲琵琶音從雪月樓裏傳出來。
“沈歌欽。”沈珂祈喊她,見她沒反應,他突然說,“我知道,你想為皎皎贖身。”
這句話一出,周圍一瞬啞然。
沈歌欽驀地轉身,定定地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沈珂祈抿着唇:“我就是知道。”
“我想為……”
“不行。”沈珂祈徑自打斷她的話,背過身,不想看見她的眸光變黯。
“雪月樓裏有多少個皎皎,整個奕國又有多少個雪月樓,像皎皎一樣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嗎?你根本救不過來,”沈珂祈繼續說,“你救得了一個皎皎,救不了全部。”
沈歌欽手緊握着,她知道,他說得對。
“別人我管不了,但皎皎,我想救她。”方才她彈琵琶的時候,眸裏滿是心事,和之前在他院裏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知道,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被困住了,因為一紙賣身契,她被困在了雪月樓。
她所彈的曲子裏,句句都訴說着,她想離開那裏。
“你做不了救世主。”沈珂祈驀地走到她面前,離她咫尺之近的時候,他才停下。
“一個皎皎出現了,你能救,可以救,那第二個皎皎呢,你遇見了還要救嗎?”沈珂祈盯着她,“沈歌欽,你不是救世主,你現在的身份,不允許你這麽做。”
她現在寄住在沈府的外親,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放大,再有閑言碎語,他怕保護不了她。
哪怕她覺得他冷血自私,他也不想她去趟這一趟渾水,誰都不是神,他們都只是凡夫。
沈珂祈生氣,他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氣自己根本不能護着她,讓她去做想做的事。
就連她想救一個姑娘,他都沒法幫她,而是勸她放棄。
世上這麽多人,他們根本救不過來。
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還能救別人?
他沒那麽無私,別人和她,他只能護着她一個人。
沈歌欽眸中泛着淚光:“當初,你也救了我。”
當初他要不救她,她早死了,何來現在的沈歌欽。
“那是因為當時只有你。”沈珂祈一字一句地說。
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她身邊還有別人,他還會不會救?那時他也只是個孩子,一步走錯,他連自己都保不了,還談何救?
他只知道,當時他看見了她,就想着一定要救她,哪怕用最蠢的自殘方式來救她。
“我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沈歌欽道。
他說得對,她不是救世主,可她看着皎皎,就像看到了自己,要是不救她,她會死的。
“有人救她,她就不會等到現在了。”沈珂祈上前,雙手鉗住她的肩膀。
“她就是等人救她,所以她等到了現在。”
“我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經不易了,你忘了?”沈珂祈定定地盯着她。
沈歌欽吸一口氣,她沒忘,她進沈府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活着。
“我們回府吧。”沈珂祈輕聲道。
世上要救的人那麽多,他只夠救她一人。
沈府
屋裏點着一盞燈,石豆站在屋外:“公子,那你早些休息,石豆就退下了。”
石豆耳朵貼着門,屋門鎖着,屋裏頭也沒動靜。
沈珂祈坐在桌前,定定地盯着手中的胭脂盒瞧。
她的胭脂盒落在這兒了。
戌時,柳織盈回府,一踏進自己屋子,一只茶杯就往她腳邊砸,茶杯應聲而碎。
“回來了。”金嶺花坐在漆黑的屋裏,等了她一個時辰。
循聲,小丹忽地彎腰行禮:“夫人。”
金嶺花身邊的丫鬟木梅點亮屋裏的燈,柳織盈就瞧見了母親冷着一張臉。
“母親,”柳織盈不慌亂的行禮,“這麽晚了,母親還沒休息?”
“你也知道這麽晚了。”金嶺花起身,走到柳織盈的面前,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徑自打了她一記耳光。
小丹不可置信:“夫人!”
從小到大,夫人是最疼愛小姐的,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夫人怎麽舍得打小姐啊。
柳織盈咽了咽口水,不說話。
“你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金嶺花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輕微地抖。
“我就該想到的,你怎麽會突然改變主意了,願意和太子殿下一起出去,沒想到,你們都是合計好了,盈盈,你竟然騙我,我可是你的母親!”
“母親,你既然知道太子殿下和我是故意的,那你也該知道,太子也沒那份心思,自始至終,都是你們在給我們安排。”
金嶺花氣得跺腳:“我不管太子和你說了什麽,自古婚約大事,都是父母之命!這樁婚,必須要成!”
“母親,我心裏根本沒有太子,我心裏的人只有……”
“不許說!”金嶺花打斷了她的話,她自然知道她要說的人是誰,她派去跟着她的人看清楚了。
那個和她在茶樓見面的人,就是那個江家不得寵的庶子!一個庶子竟還對她的女兒有非分之想!她的女兒可是要當太子妃的!他怎麽敢想啊!
“我會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你也給我收起你的那份心思。”
“母親,太子也沒……”
“胡說!”金嶺花再次打斷她的話,“太子那是被人蒙騙了!他以後會明白,最适合當他太子妃的人只有你!”
金嶺花手攥着柳織盈的肩膀:“盈盈啊,你該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啊,成為太子妃,咱們柳家就……”
“母親!”柳織盈實在聽不下去了,她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任人擺弄的木偶!
“你只想到柳家嗎?”柳織盈眸含淚光,“我呢?母親。”
金嶺花輕吐一口氣,沒回答她的話,轉過身,吩咐小丹:“這一段時間,小姐哪兒都不能去,要是有差池,你也沒好果子吃,”見小丹沒回答,金嶺花忽地拔高音調,“聽見了嗎!”
小丹瑟瑟發抖:“聽見了,夫人。”
金嶺花将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向柳織盈,柔聲道:“盈盈,天色也晚了,你早些歇息,母親明日再來看你。”
“母親。”柳織盈輕喚了她一聲。
金嶺花壓住心中的火,努力不沖她發火:“盈盈,”說完,伸手輕撫了撫她的臉,“你是母親的女兒,也是柳家的小姐,你做的一切不只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柳家,知道嗎?”
“歇息吧。”金嶺花輕聲道,和小丹又囑咐了幾句,才出了屋子。
夫人走後,小丹第一件事是将屋門關上。
“小姐,”小丹瞅了眼小姐的臉,“還疼嗎?”
柳織盈站在原地,眸中滿是屋內點的光亮。
“小姐,你別不說話啊。”小丹擔心小姐。
小姐自小就是老爺和夫人的驕傲,這是小姐第一次忤逆了老爺和夫人。
夜更靜了。
小丹守在她的床榻前,睡着了。
柳織盈坐在梳妝鏡前,手執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頭發,忽地聽見窗戶那兒有動靜。
她心裏有種直覺,是他來了。
柳織盈驀地起身,從屏風上取了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走到窗前,手抵着窗棂,推開窗,眼前忽地出現一朵花,她沒有被吓到,反而有一種驚喜。
江铎站在窗外,手執着一朵花:“月下美人,給你。”
“月下美人?”柳織盈輕聲道,“不過是昙花另一種好聽的名字罷了。”
“但我覺得月下美人這個名字更襯你。”江铎定定地盯着她,月光輕灑在她的臉上,美得能讓他失了神。
“你父母有為難你嗎?”他察覺到她的神色,似有心事。
柳織盈擡眸:“你怎麽知道?”
江铎斂回目光,喉結上下一滾:“我能讀懂人心。”
他撒謊了,他沒那個讀懂人心的本事。
他會知道,是因為,他在茶樓的時候,看見了跟在她身後的人,那兩個穿着家仆衣服的人,目光只追随着她,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柳家派的人。
她和他相視的時候,那兩個家仆也看清楚了他的臉。
按柳家主母的潑辣性兒,要知道她的女兒和一個不得寵的庶子有私情,她會什麽都不做?就算明面上不會有所行動,暗地裏也會有動作。
柳家主母好面子,她不會希望別人知道她的女兒和他一個庶子的事,這就是她不會将這件事捅出來的原因。
“我想和你賞月。”江铎背抵着窗沿,認真地說。
今晚月色很美,他不想去想別的事,他只想和她好好賞月。
柳織盈彎起唇畔:“好。”
……
周遭很靜,靜得能聽見淺淺的呼吸聲。
小丹猛地驚醒,擡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怎麽睡着了?
“小姐,”小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坐在桌前的柳織盈,“你沒睡?”
小丹走近,借着燭光,才瞧見小姐手裏攥着的是一朵凋敗了的昙花。
“小姐,你這昙花哪兒來的?”府裏雖種了許多花花草草,但沒有昙花啊。
柳織盈凝眸盯着手中的昙花,喃喃:“昙花一現,雖美,但不能長久。”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