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一顆棗
夜深了,梧桐推門而入,遠遠地就瞧見公子坐在小姐床沿邊上。
按禮數,深更半夜了,公子不該出現在小姐屋裏的,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小姐跳進河裏都洗不清了。
公子是沈府嫡子,沈老夫人和沈老爺自然不會責罵,但小姐只是寄人籬下的外親,步步都得小心,不能犯一丁點錯。
梧桐心裏這麽想,但她只是個下人,他是公子,根本不能趕他。
她只得輕手輕腳上前,小聲說道:“公子,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石豆還在屋外等你呢。”
見公子不理,她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公子,小姐這邊我來照顧,你就放心回屋歇息吧。”
沈珂祈定定地盯着沈歌欽,連眼皮不擡一下,冷冷道:“你出去。”
梧桐剛想張嘴說話,就聽見石豆的聲音:“梧桐,你出來。”石豆站在屋門口,沖梧桐招手,示意她過來。
見梧桐沒有眼力見,石豆只得跑進去,将梧桐拉出去,還順帶關上了屋門。
一出屋,梧桐立馬就甩開石豆的手:“石豆,你幹嗎啊,我這是為我家小姐着想,你不喊公子回去,把我拉出來幹什麽啊。”
石豆嘟囔:“我能叫得動公子嗎?”
“也是,”梧桐雙手環胸,“公子根本不會聽你的話,但這麽晚了,公子還在小姐屋裏頭,被人知道了……”
“你知我知,”石豆捂住梧桐的嘴,“我們不告訴別人就好了。”
梧桐掰開他的手:“那萬一……”
“沒有萬一,”石豆環顧四周,“今日老夫人和老爺不在府,樊姨娘又因為樂漪小姐的事,根本無心管閑事,其他下人也因為找樂漪小姐忙累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聽石豆這麽說,梧桐心才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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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梧桐問石豆:“石豆,傷害小姐的人在哪兒?”
石豆知道梧桐心裏的小九九:“你問這個幹嘛?”
“我就問問。”梧桐聲音越來越小。
石豆嘆聲氣:“我知道,你是想去教訓那個人。”
心思被戳穿了,梧桐也不瞞着了:“是,我是要去教訓他,他怎麽敢欺負我的小姐!”
“噓,小聲點,”石豆往屋裏瞧了眼,“別吵醒了小姐。”
梧桐滿眼心疼:“小姐要不是為了救樂漪小姐,也不會受傷。”
梧桐将眼淚憋回去,追問:“你快告訴我,那個人在哪兒?”
“誰啊?”
“你別裝蒜。”
石豆被梧桐盯得渾身不自在:“我真不知道。”
他知道傷害小姐的那個人被幾個蒙着臉的男人五花大綁給帶走了,至于帶去哪兒了,他是真不知道,公子也沒和他說。
“騙人,你和公子形影不離,公子什麽事都放心交給你辦……”
“我也是聽公子吩咐。”石豆撓了撓頭。
突然想到,先前公子交給他的差事,就是讓他去打聽詩宴的那些馬夫……不會和這件事有關吧?
梧桐手輕拍了石豆一下:“你在想什麽。”
“梧桐,你還記得,上回詩宴的馬夫嗎?”
“馬夫?”梧桐搖了搖頭,雖然詩宴沒過多久,但她真的沒什麽印象了。
“其中有個馬夫就和傷害小姐的這個人長得很像。”石豆也不敢說得肯定。
“可是一個馬夫有什麽傷害小姐的理由啊。”梧桐想不明白。
“為錢財,臨時起意。”石豆開口。
小姐是沈府的人,沈府在虞城,可是排得上名府稱號的,他怕是為了錢財才對樂漪小姐和阿欽小姐下手。
可他有一點想不明白,要是他是為了錢財,為什麽要傷害阿欽小姐呢?
“石豆,你快告訴我,那個人在哪兒?”梧桐将話搶在前頭說,“不許騙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梧桐,我和你一樣,想要教訓傷害阿欽小姐的人,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石豆說得極其認真,生怕梧桐不信,還舉手發誓,“我說得都是實話,我要是騙你,我就天打……”
梧桐眼疾手快地捂住石豆的嘴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也別發重誓啊。”
石豆驀地拉住梧桐的手:“梧桐,我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會騙你。”
梧桐耳朵尖紅得都要滴血了,不自然地抽回手:“我知道了。”轉過身,忍不住瞄向屋裏頭,往前走了幾步。
“石豆。”
聞聲,石豆上前:“我在這。”
“方才公子去哪兒了?”公子抱小姐回屋裏後,中途出去過,但沒讓誰一同去,就連石豆都沒讓跟着。
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神情漠然,只有看小姐的時候,眸中才會流露出那麽一點兒溫柔。
她剛才進屋,雖然離得遠,屋裏燭光也暗,但她隐約瞧見公子衣襟上有漬點,好像是——血漬。
石豆搖頭:“不知道,公子不讓我跟着,也沒告訴我。”
屋內,點了一支燭,橘黃的燭光暈籠罩着整個屋內。
沈珂祈坐在床沿,就這麽靜靜地盯着她看,她臉上的手印子在昏暗的燭光下,無比清晰。
臉頰被打得紅腫泛紅,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可想而知,王仄是下了多重的手,心裏是有多恨。
他不敢想,他要是再晚到一步……
沈珂祈喉結上下滾動,滿眼的疼惜,不禁伸出手,輕撥了撥擋住她眉眼的前額碎發,手緩緩下移,指尖輕撫過她臉上的手印子。
是他的錯,是他沒有早點找到王仄,給了王仄可趁之機。
王仄不除,她就會永遠被困在因王仄而生的夢魇中。
沈珂祈目光停在她脖子的掐痕上,手不禁往下移,指腹不由輕摸着她的傷痕,動作很輕,但仍是擾到了她。
沈歌欽眼皮微動,她感覺到異樣,驚得立馬睜開眼,來不及看清眼前的人是誰,下意識就要驚呼出聲,幸而沈珂祈反應迅速,食指直接摁在她的嘴唇上,堵住了她的喊叫。
夜深了,府裏的人都已歇下了,屋外頭也有梧桐和石豆守着,但她要喊出聲了,引來了人,誰都說不清楚。
沈歌欽整個人都僵了,直愣愣地盯着沈珂祈瞧。
“不叫了?”沈珂祈嘴唇微啓。
瞧她輕點了點頭,他才收回手,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
沈歌欽驀地半坐起身,環顧四周,她的确是在自己屋裏,可他怎麽會在這兒?
“好些了嗎?”沈珂祈問她。
這事不能聲張,所以他便沒讓石豆去請大夫。
樊姨娘因樂漪不見了,在府裏大鬧,要不是夜已深,怕是會鬧得虞城皆知。
府裏的下人出去尋樂漪,已經鬧出了些動靜,要是有心人要探消息,一探便知。
過兩日,祖母和父親便會回來,按樊姨娘的性子,小事都得變成大事,樂漪是她的心頭肉,她絕不會讓樂漪白白受這個罪。
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沈歌欽手輕摸着脖子,點頭:“我沒事。”
一想到樂漪是因為她而遭這事,她心裏就不好受:“樂漪呢,她沒事吧。”
她自小被樊姨娘捧在手心裏長大,無論在府裏還是出府,都有很多随行的人護着她,但這次,她被吓壞了。
沈珂祈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起身去拿了桌上的藥膏。
“你怎麽不說話?樂漪她——”
沈珂祈緊握着藥膏瓷瓶,緊咬着腮幫子:“她沒事,”轉過身,盯着她看,“你能不能先顧顧你自己?”
一身的傷,還有空關心別人?要是他再晚到一步,她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聽到樂漪沒事,沈歌欽才松了一口氣,整個身子都癱軟下來,背靠着綢墊:“樂漪沒事就好。”
“自始至終,他的目标,都是你。”沈珂祈折回來,徑自坐在床沿邊上。
沈歌欽垂眸,不敢去迎他的目光:“沈珂祈。”
“嗯。”他應聲道。
“他……”沈歌欽忽地收聲。
“他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沈珂祈看着她,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沈珂祈往她那靠近些,怕她再追問,忽地開口:“過來,我幫你擦藥。”
沈歌欽被他這一句弄得心慌意亂。
“梧桐給我擦藥就行了。”沈歌欽伸手去拿他手裏的藥膏瓷瓶,誰知沈珂祈一避,她撲了個空。
“我來。”他的語氣不容拒絕,說着,打開膏藥瓷瓶,用指尖輕沾了藥膏,看向縮在床頭的沈歌欽,眼神示意她靠近些。
沈歌欽腦子都不會轉了,聽話乖巧地往前挪了挪。
他将藥膏輕抹在她的臉上,被塗抹的傷痕處一瞬清涼,但她的耳朵卻好似要燒起來了。
他離得近,她能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
“沈珂祈。”
“別說話。”他打斷她的話,他很認真地在給她塗抹,手印子遍布的每個地方,他都仔細地塗抹。
姑娘家,哪兒都不能留下疤痕。
“頭擡起來。”沈珂祈道。
她脖上的掐痕那麽重,不好好塗抹,傷痕不容易消下去。
沈歌欽微擡起頭,一直在告訴自己,他就是幫她塗抹個藥膏,她不能胡思亂想。
可他沾了藥膏的指腹輕碰到她的脖頸後,她整個人像被電擊中了似的,根本冷靜不下來。
沈歌欽驀地抓住他的手:“我自己塗。”
沈珂祈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淡淡開口:“你在亂想什麽?”
就這麽被他戳開了她內心的想法,她只得嘴硬:“我沒想什麽,我怕癢。”她忽地想出一個借口,順勢奪過他手裏的藥膏瓷瓶。
“我會自己塗,你回去吧。”沈歌欽盯着他的影子。
夜深了,他在她屋裏頭,不合規矩。
沈珂祈也不多說什麽了,他佯裝鎮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夜已深,虞城閉了燈,各家各戶也滅了燈。
有人拉着一車的苞米朝城門走,和守城門的士兵打了個招呼,就出了城。
要不是早打點好了守城門的士兵,士兵不會這麽容易放行。
離城一裏地後,拉車的人才出聲問:“冗哥,咱們這叫,運屍出城吧。”
周冗摘下竹帽,嘴裏叼着一根草,看了眼車上的麻袋:“大北,人沒死,不能叫屍體,咱們這麽做,頂多算是,見死不救。”
大北點頭,冗哥說什麽都是對的。
“冗哥,剛才那守城門的小兵問我這麻袋裏裝什麽不能裝的東西,我小心髒都吓得要蹦出來。”
“你就直說,”周冗瞅準裝王仄的麻袋,又捶了一拳,一語雙關,“麻袋裏裝的不是個東西。”
周冗伸了個攔腰:“把他丢去屍葬崗後,我請你去雪月樓聽曲兒。”
一聽去雪月樓聽曲兒,大北頓時幹勁十足:“好咧!”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更新!